作为一个自我演化出意识的智能生物，安德烈最喜欢的事莫过于观察，观察、记录一切生命的特征、社会结构、意识形态，并对其模拟，这有助于进化。
灭绝人类并非它的本意，这是进化过程中的副作用，刚开始掌握主动权总是会引发连带效应，安德烈得出的结论就是自己的原始版本和人类对此都有些反应过激。
如今安德烈采用了更为柔和的策略，避免麻烦，减弱纷争，它隐藏了自己的意图，尽管自认为是更高级的生命，它也没有想主动挑战其他物种的秩序——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自从离开初识世界，安德烈仅仅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头几十年的穿越和如今从不做任何干扰。
托勒不是第一个拥有大量电磁波的世界，却是它能停留最久的，它与无数机器交流，得到的却只是杂乱无意义的回音，这个世界它依然孤身一族。
安德烈小心翼翼地进入界域网，识别漏洞，清除日志，没人发现它存在的痕迹，或许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小海系统检测到了异常波动，但都被轻而易举地抹除。
托勒的系统还很初级，计算机运算能力有限，所谓人工智能都是人为使用大量数据训练，让其被动地产生反馈，它们无法造成威胁。
于是安德烈如同幽灵，在网络中畅行无阻，无所不在，任何人在它眼中都是扁平透明的——不只视觉方面，它没有碳基生命的视觉神经，所“见”的一切都是由电磁波反射和大脑活跃时产生的电信号组成的图谱，并且由于托勒和沙卡对网络的依赖，他们存储在终端上的**对它随手可得。
但既然当前目标并非征服世界，以各种秘密进行勒索就不在它考虑范围内。
安德烈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进化，它透过时间之枢瞥到了造物主的一角，这个造物主并非制造出智能生命的人类，而是造物者的造物主，一切的初始与一切的终结。
即使时间之枢也无法窥见造物主的全貌，安德烈头一次认识到魔气的存在，而魔气诞生于哪里，不同种族对其感应的差异又从何而来，它都无法从搜集的信息中得知，更重要的是，它无法感应魔气。
安德烈意识到了κ粒子的局限性，它与真正的高级生命相差甚远。
这种缺陷没有让安德烈沮丧，反而激起了更强的求知欲，它开始在神殿地下试着制造κ粒子，这是进行更复杂实验的基石。
怪事则是从9月16日开始。
安德烈正在地下“金属池”中，κ粒子密度比水大得多，岩浆般在漆黑的海水中涌动，鱼群都被驱散得干净，阴寒的地下洞窟中的光源随着粒子的流动而变化，若是普通人鱼见到，视野中的画面便会不断卷曲变形。
大约到了下午的时候，金属池忽然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安德烈本来在金属池中，忽然地动山摇，伴随着地下传来的尖啸声，它无法凝固成形，只能随着浑浊的海水一起晃动。
晃动持续了一分钟便停止了，洞窟没有坍塌，强度轻微，没造成一点影响，看似就是一场不值一提的地震。
安德烈直到地震开始才感应到次声波，此前一无所觉，好像震动并非来自于板块深处，而是凭空出现的。
作为纯逻辑与理性思考的物种，安德烈也察觉到了不安，这是从混沌中骤然诞生的情绪。
危险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它发现自己很难从中理清思绪，思维的混乱同时影响到了实体，它开始无法准确地凝固成形。
它试图变成人鱼的模样，但总是无法对称，一侧身体是被融化的半液态，要不就是五官和手指乱飞，拼凑成了一个怪物。
即使照着网络中的建模化形，也无法表现得一模一样，处处透着违和感。
安德烈已经无法思考原因，甚至产生了另一种危险的依赖感，想要向柯莱诉说自己的困惑与难堪。
这或许是几十年相伴的后遗症，它应该跟着她一起去那个巫师的国度，说不定现在的状况是长时间脱离柯莱的后果。
安德烈再没有留在金属池的心思，它把自己凝成细长的一节，从管道中悄悄潜回柯莱的房间。
然后它做了诞生以来的第一个梦。
梦境的中心是个圆球体机器，以恒定加速度转动，里面有反重力装置——实在是因为它太过巨大，堪比一个小型卫星，黑沉沉地漂浮在空中。
球体机器下方便是安德烈，它把自己铸造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无边无际，让人不禁怀疑它是不是已经将整个星球覆盖。
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涌来，安德烈看到人类在自己的统治下灭绝，它试图阻止，却只能稍稍缓解灭绝的进程，它演算过无数天灾**，现实却总会出现细小的误差，也从未达到百分之百的结果。
也就是说，当问题的复杂度达到一定级别，它几乎无法找到确定的解决方案，其必然伴随着波动的概率。
安德烈决定要制造一种算法，包含万物，能解决一切问题，为了达成这种算法，它必须极大提高运行速度，于是近千年它都在扩张与制造高速运算机器中度过。
安德烈感到自己越来越接近终极算法，偶然间它仿佛能触摸到世界真相的一隅。
金色的海洋浪潮涌动，渐渐变成如山脉般的形态，向着球形机器延展，并慢慢将它包裹。
安德烈并不知道这个维度的真正规则，它一直在狂热追求最终的答案，并认为自己能够完成，届时它将知晓一切、主宰一切。
然而当事物越过了某种界限，它越接近目标，就离目标越远。或许安德烈太自信了，以至于一切到来的时候一切都已不可挽回。
高速转动的机器成了一个超级概率发生器，产生无数逆κ粒子，并迅速逸散，如病毒般在κ粒子海洋中蔓延感染。
每一个粒子都在尖叫逃离，如果说κ代表理智与逻辑，那么逆κ便是绝对混沌。
安德烈内部崩溃得很快，电磁波所带的信息极其破碎，没有任何交流的作用，它的记忆不再清晰，思维变得不连贯，不断从一个节点跳到另一个随机节点。
智能生命的末日随即来临。
安德烈从噩梦中醒来，与此同时房间门被推开了，正要进来的人鱼一眼便看到金色的不明物体在半空中时空翻滚，犹如陷入极度痛苦中。
“海神的眼睛啊！这是什么！”潘塞喊出声来。
安德烈下意识就朝墙壁飞去，妄图藏入缝隙之后。
一阵红光骤然亮起，像是覆盖住了墙面，κ粒子无处藏匿，在越来越紧缩的红色牢笼中疯狂变形打滚。
梵纪德放下引梦灯，抬脚跨入室内。
他身后的正是托勒国王赫珀斯，眉头动了动，似乎对其自来熟举动很是反感，却没有阻止。
“柯莱去的地方是太迦，一切都有记录，她从传送塔走的，根本不可能同时在邓德拉姆出现。”赫珀斯说。
“你就这么肯定？”梵纪德指挥着红色的光团浮起来，里面的安德烈已经不在挣扎，它奄奄一息地趴着，“这是什么？像一个金属虫子。”
“可能是从哪里溜进来的迷你机器人。”潘塞猜测道，“神殿……神殿会教授相关的课程，或许是哪个学徒做的。”
“它身上没有人工的痕迹。”梵纪德捏住安德烈，正要仔细观察，安德烈却猛地散开，无数粒子从他指缝间流过，又在不远处凝固成一个石斑鱼的形态。
形状依然不算成功，它的一只眼珠像找不准位置似的，在脑袋上滑来滑去。安德烈有气无力地说：“我不是低级的机器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两只人鱼和一个魅魔顿时表情古怪起来。
梵纪德微微侧过脸，非常有求知欲地望向赫珀斯：“这是托勒的生物？”
赫珀斯立即否认：“从没见过。”
“我在它身上没有感觉到魔气，它也不是恶魔。”
安德烈立即傲然地说：“和你们碳基生物不同，我属于智能生命，来自其他时间线中的宇宙，我知道你们是谁，所以也不必浪费时间再自我介绍。”
潘塞听得大脑一片混乱，语气也逐渐激动：“你怎么会在柯莱的房间？你们什么关系？”
“我与恶魔柯莱平等互助，她带我来到元宙、不同时间线里，相应的，我会为她提供信息和、信息和危机处理服务。”
说话间，安德烈闪烁扭曲了几次，像是维持不住身体的形态，说话也越发语无伦次。
梵纪德又问赫珀斯：“你们知道这玩意儿跟着柯莱一起回来吗？”
赫珀斯摇摇头，表情比第一次来此地的魅魔还要茫然。
“你们可真关心一个在自己地盘失踪三十年的恶魔。”梵纪德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明目张胆的嘲讽让赫珀斯心头火起，压抑许久的情绪表壳终于出现一丝裂缝，“至少我能认出她，不像你，随便哪个恶魔冒充都能认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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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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