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莱从章鱼诊所里离开前，有鱼往她的手腕上套了一个难以取下的手环，她立即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从手环里散发出来。
“别想逃跑，也别想强行把它拆下来，否则渊龙会循着气味来捕猎。”鱼郑重地警告。
柯莱不知道渊龙是个什么物种，大夫章吉士补充道：“就是袭击你们的，那还是个幼年渊龙，成年体型是它的十倍。”
之后柯莱就被领到了另一座岩石建成的房屋，似乎是个卧室，摆放着两个巨型贝壳制的床，墙壁上悬挂着类似太迦常见的汽灯，但是外面包裹了一层防水膜，并经过了特殊处理，使得其可以承受深海的水压。
这个房间并不是单人间，柯莱看到两张床铺上都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大多数都是饰品，还有一些极薄的散落的石板。
柯莱走向了离自己最近的床，倒在上面便睡着了，这一觉没有任何梦，但总能听到嘀嘀咕咕的声音，仿佛有谁在耳边聊天，她实在太累了，眼皮如同被粘住，根本不能因为外界的吵闹就睁开，直到被一股大力推醒。
推醒她的是一个年轻的雌性人鱼，面色不善地说着什么，柯莱困倦地望着她，最后那个女孩才换成了希罗语气势汹汹道：“你睡在了我的床上！”
“哦。”柯莱慢腾腾地挪到另一张床上，卷起那很像动物舌头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肚子上。
人鱼女孩见她如此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不由一股气涌起，扯住了柯莱。
“喂！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怎么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赖在神殿里！是不是羞耻心都没有？！”
柯莱被她拽得难受，一把握住女孩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
“你、你还敢还手！”女孩大为生气，更是用力扑了过来，这次柯莱将她胳膊一并擒住，翻身把她压在地上，丰满的鱼尾紧紧贴在对方的尾巴。
女孩挣扎几番都没挣脱，面孔因为充血发青，而她额头上的鳞片明显闪烁着红色的偏光。
“快松手，蠢货！”她激动地露出了獠牙，似乎准备直接咬上柯莱手臂的血管。
柯莱腾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颌，让她的嘴无法闭合，“听着，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如果你别吵我，我们还能相安无事，如果你非要干点什么，我单凭力气就能把你的牙齿和鳞片拔掉，你想试试吗？”
她为了听清女孩的回答，还低下头，耳朵凑到她的脸上，但是半天对方都没说一个字。
柯莱略微拉开距离，看到身下的人鱼微微颤抖，眼睛瞪得很大，那屈辱的眼神让她想起了曾经的亚尔曼。
“说话。”柯莱说。
人鱼口齿不清地发出了呜呜声，柯莱这才松开她，手指不小心从她的脸上滑过，女孩立即条件反射般轻颤一下，人鱼是冷血生物，对方的脸却比柯莱的手指更为冰冷。
女孩大概还是未成年，稍微恐吓就瑟瑟发抖，柯莱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转身躺回自己舒适的床铺。
只是这次她怎么都睡不着，甚至越来越兴奋清醒，或许是这副身体已经完全调节过来了，有自己的生物钟，尽管柯莱灵魂依然疲惫不堪。她也没听到那些窸窸窣窣的交谈声，那大概只是半梦半醒间的幻觉。
柯莱拿起塞在床缝里的石板，上面刻着托勒文字，她看不明白，不过也从某些词语中看出了希罗语的影子。
而她的室友安静了许久，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柯莱听不懂便没搭理，而女孩竟然换成古特语：“宁芙是个蠢货。”
这家伙打不过竟然暗搓搓地用外语骂鱼呢。
柯莱继续装作没听见。
“看来章吉士大夫说你语言系统出了问题是真的了。”女孩用希罗语说。
“我不是叫你不要打搅我睡觉吗？”柯莱转过头，冷冷地瞥对方一眼。
“你又不是在睡觉！”女孩绷着脸反驳道，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退去。
柯莱对她龇了龇牙，便继续躺下观察石板。
女孩离开了屋子，深海里柯莱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只觉过了一会儿便又有一条鱼不自觉地进来，不过她的态度倒十分之好，尽管人鱼颅骨十分怪异。
她的眉骨和鼻梁都异常高耸，眼睛一高一低长在脸侧，同其他鱼说话时总像是翻着白眼斜视对方。
斜眼鱼自称是这里的管事，名为波特莉，而柯莱则是神殿的侍女，与深源集团签订了为期五年的合同，如今服务期刚满一年，因为违反了合同规定以及神殿的规矩，将被深源集团解雇，并得向集团支付一年薪水十倍的违约金，即为一百万月贝。
因为神殿对宁芙的处罚尚未决定，解雇以及上缴违约金的日期被定到一个月之后。
斜眼鱼语气柔和地单方面宣布完解雇的事，仿佛柯莱即将面对的并不是霸王条款下的巨额赔偿金和失业，以及潜在坐牢的可能性，而是在谈论员工的绩效目标。
“你说什么，一百万月贝？”柯莱瞳孔紧缩。
“当然这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但是你也可以向深源集团申请低息贷款，仁慈的集团还是愿意为你提供多种选择。”
“我需要律师。”
“当然，当然，集团的律师也可以供你选择……”
柯莱第一次感到了极大的震怒，甚至比之前被阴影集团和莱斯利坑了愤怒得多，这厚颜无耻的比目鱼叽叽歪歪的嘴脸仿佛她占了不少便宜。
她的手指抖了抖，抓了一把无形的水，才不至于直接愤然一拳挥到那主管的脸上。
比目鱼最后将一叠金灿灿的材料放到柯莱面前，才施施然离开。
那叠材料并不是柯莱先前见到的石板或布料，而是真正类似纸张一样的材料，油墨清晰，在海底还能保存完好。
上面用双语写下了柯莱违规事项以及后续处理，违规是柯莱钥匙保管不当，使得神殿学徒进入幼年渊龙的洞穴，以至于造成一死三伤，珍贵的渊龙也丧生了，其中渊龙饲养员宁芙是受伤最轻的。
违规内容只写了一页纸，而后面十几页都是赔偿说明，以及无力偿还违约金的后路可行性条款，包括并不限于将她位于图马的房产作为抵押资产贷款、把房产进行拍卖、签订完全赔付协议让深源律师进行合理评估等等。
所有的一切深源集团都可以快捷办理，无需乙方“操心”，仿佛这是个为鱼着想、为鱼服务的慈善公司——从出生到治丧一手包办。
“滚蛋。”柯莱怒而打算撕掉这份资料，然而在没使用魔法的情况下竟然没法直接撕开。
恰好她的室友萨罗回来，见到柯莱和她面前带着深源集团标记的资料册，一下子都明白过来，说话时不免幸灾乐祸，“看来波特莉已经找过你了。”
“为什么在神殿工作会签这种合同？”
“为什么？不然所有鱼都抢破头要来这里工作，别人都抢着签这种合同，你要是没蠢到给那群小姐少爷开门，合同的违约条款只是一张空纸。”人鱼瓮声瓮气，像是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对柯莱翻白眼。
柯莱从萨罗那里了解到，即使在神殿当侍从，领着并不高的薪水，也是份得经过千挑万选无数轮面试的差事，到了现在甚至得贿赂面试官才能入选，因此即使是侍从，在托勒家境大多至少为中产。
侍从们在干完活之余可以旁听祭司授课，有千分之一的几率被选为学徒，当服务期满，即使离开神殿也能轻易找到一份高薪高福利的工作，因此这么一个与正编待遇相差巨大的合同工，也有无数人鱼疯狂竞争，宁芙家里几乎是砸锅卖铁把她送进神殿的。
神殿的学徒几乎只对王室贵族中的精英开放，因此宁芙的失误造成学徒一死两伤是个非常严重的事故，而宁芙先前见到的雌性人鱼西尼昂，便是神殿的祭司，她的儿子诺伊斯是伤者之一。
柯莱表面上心平气和地听萨罗讲述神殿事宜让萨罗八卦之心大涨，甚至忘了不久前与柯莱的极度不和。
“西尼昂的伴侣有坏卵症，一胎十卵竟然五个都是死的，剩下的都夭折了，只有诺伊斯活了下来，大家都劝西尼昂大人另找一个靠谱的，结果她却痴情得很，两百年来就守着那么一个伴侣，到现在也就只有诺伊斯一个孩子，西尼昂可宝贝得厉害，诺伊斯想要什么她都给他弄来，现在因为你的原因诺伊斯受了重伤，西尼昂一定不会放过你。”
“现在还没确定谁的责任呢，虽然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关着渊龙的门不一定是我打开的，也有可能是他们偷了钥匙，或者挟持我去那里。”
“这番说辞谁会信呢，他们必须得找一个责任鱼，”萨罗摇摇头，给自己找了一盆零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我要是你啊就放弃幻想，早点变卖资产，把月贝换成金厘去精灵的地盘，我们跟沙卡可没有引渡条约。”
柯莱直直地盯着萨罗的食物，人鱼的零食是一大碗鱼肉和贝类混合的肉泥，纯粹的生肉，浓厚的腥味若是让一个普通人类闻到大概会神经反射呕吐出来，但柯莱却生理性地分泌出大量口水。
萨罗吃了几口，忽然注意到了站着不动的柯莱，她迟疑地问：“你想吃？”
“可以吗？”
“看你这么可怜的份上——”
柯莱直接将她的话当作允许，头埋进碗里，将嘴巴张到最大，瞬间就把所有肉泥都吞了进去。
等萨罗反应过来，脑袋大的碗已经见底，她立即出离愤怒了，举着勺子嚷嚷起来：“我没让你全吃掉，你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谢谢款待。”柯莱舔了舔嘴唇，理所当然地挑剔道，“味道不错，下次可以弄点更新鲜的鱼肉。”
狄厄·马内加对其《令人恐惧的料理》系列文章做出解释：“所有奇葩食物均为本人收录排名，与私人口味有关，与太迦跟其他国家关系好坏无关”①
注①：面对文章未收录任何托勒食物，以及沙卡黑芥酱排名第一引发的争议，狄厄·马内加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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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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