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的头罩戴着很不舒服，加上柯莱吃得太快导致消化不良，她在头罩里呼吸不畅，隐隐感觉到反胃。
这种不适在巡游开始就更强烈，柯莱坐在半敞开的车里，拉着车的是一只年老的、千挑万选出来最温顺的渊龙。
渊龙天生不适合干这种活，此刻卖力地摆动着尾巴，车厢颠簸得厉害，要不是有头罩遮挡，恐怕罗比乌斯的群众都会看到她惨白的脸色。
耳边都是躁动的托勒传统乐器声，巡游队伍所到之处附近都会燃起各色烟花，璀璨的光点在水中四溢，为常年幽森的海底增添不少色彩与活力。
但到了柯莱这里，便是无时无刻不被噪音和乱七八糟的光线包围，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先前的海神节被选中扮演的大祭司不会进食，这样才不至于中途吐出来。
途径朱庇特堡的时候柯莱脖子已经发硬了，稍稍转动关节就会发出抗议的脆响，柯莱僵硬地转头，不经意间见到一撮耀眼的金色。
朱皮特堡是热门度假地区之一，矿物含量较多，加上地势高，整片水域都呈现一种明亮的浅蓝色，不像别的区域那么阴寒。
柯莱在那一片蓝色的光晕中看到莱斯利·卢金的身影一闪而过，半精灵的模样在海底总是比较显眼，即使透明面罩会让面容变得模糊起来。
柯莱扭转过身子，朝斜后方看去，围观的鱼群便以为大祭司是在朝自己望来，纷纷发出狂热的呼啸，还试图突破网状防护栏。
刺眼的烟花很快炸裂，金色的火焰将柯莱身后的鱼群掩盖住，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抵达玛尔斯堡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柯莱一见到赫珀斯就如遇到救星，摘下头罩时就差直接在脸上写着救命。
赫珀斯嘴角抽动一下，似乎想笑但及时忍住，他微微侧头示意身旁还有拍摄组，遥控摄像机已经一路跟到殿中，摄影师已经拿着手持水下摄像机站在他们不远处。
柯莱只得继续绷着脸，提起三叉戟，以首席大祭司的身份说出对托勒和国王的祝福之词，身旁一众大祭司手握权杖。
绿色的光线从他们权杖顶端射出，汇聚成为一道荧荧的渊龙图腾，呼啸着在大殿上空环绕一周才消失。
“仪式差不多了吧？”当柯莱靠近赫珀斯身边，她压低声音说。
她迫不及待离开玛尔斯堡，海神节公休假整整十天，整个罗比乌斯会在节日中不分昼夜灯火通明，到处都是花车和民间节日游|行。
“还有一会儿，玛尔斯堡的剧场有活动。”
“你开玩笑？”柯莱立即拉下脸皮，她确实听说过王宫有歌剧，神殿大祭司会参加，但这不是强制性的，过去常常只有一半不到大祭司留下来，观赏几百年剧情都没变过的歌剧。
“你第一次参加海神节，所以需要坚持到最后，”赫珀斯扶住她的胳膊，“我不想让其他世界的人觉得我们关系不好。”
柯莱刚想甩开他的手，摄影师已经上前，镜头几乎怼到他们身前一通狂拍。
翻译提醒道：“冕下表情太僵硬了。”
柯莱更加用力挤出笑容，落在镜头中无比狰狞。
***
玛尔斯堡邀请了许多贵族名流及异界异国人，这其中就有沙卡精灵和太迦四大家族的巫师。
卡尔霍恩家族家主候选人之一金·卡尔霍恩和维兰家族的德尔莫·维兰也在此列，金·卡尔霍恩因为同罗比乌斯政府合作建造环轨而与托勒关系密切，但更为出名的则是他和深源集团总裁弥兰的关系。
金·卡尔霍恩身材高大，微卷的及肩长发被束在脑后，他毛发浓密仿佛从不受掉发的影响，不笑时一双明亮的鹰眸显得咄咄逼人。
但托勒媒体对这位向来缺乏同情和尊敬，将他跨界追妻行为称作自取其辱。
毕竟人类雄性无法生子，就这样还想成为弥兰唯一的伴侣，甚至试图强行带走她，最后被弥兰抽到骨折住院，成为罗比乌斯贵族圈里一年的笑料。
金代表卡尔霍恩家族来到托勒是所有人鱼都没想到的，谁都以为位巫师毕生不会再踏入这个耻辱地，然而他今日竟然若无其事地到来，面上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柯莱也听潘塞说过他们的事迹，在进入剧场落座的时候忍不住频频朝卡尔霍恩所在的包厢看，玛尔斯堡的宫廷剧院为圆形石质建筑，舞台嵌入地面，相对的是排列成半环状凸出的包厢，包厢下连接石柱，皆刻着精美的浮雕。
“别老看那边，”赫珀斯提醒道，“不然报纸上会瞎写。”
他在此刻似乎忘了托勒媒体关于王室和神殿的报导都会被审核。
柯莱撇撇嘴：“你们故意安排弥兰和那个卡尔霍恩位置？”
赫珀斯忍不住瞅了一眼，太迦宾客和弥兰所在的两间包厢并列在剧场左右两侧，遥遥相望。
男巫盯着对面的弥兰，没多停留又移开视线，而弥兰只顾跟身旁的国防大臣康涅斯交谈，压根没注意到自己人类世界的前夫。
“人鱼和异族成为伴侣都没有结果。”赫珀斯在这方面意外的固执守旧，“人类雄性不能发情生子，不知道怎么会有鱼迷恋他们。”
柯莱哑然，这家伙能发情后好像对这方面逐渐骄傲起来。
赫珀斯不自在地偏过头：“怎么了？”
“没什么。”柯莱目视前方，迅速从兜里掏出一只鱼塞到嘴里。
赫珀斯身体猛地从椅背上弹了起来，“你竟然把食物塞进礼服里面！”
“你想吃？”柯莱又掏出一只鱼干，对他晃了晃。
“你——这可是海神节，你怎么能——”
赫珀斯震惊得舌头都捋不直，眼睁睁看着柯莱把鱼干丢进嘴里，还舔了一下指尖，将他彻底无视。
“宁芙你太不像话了。”赫珀斯谴责道，语气却一点都不严厉。
“海神节的规矩才不像话，”柯莱翻了个白眼，“一整天吃不上饭，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
要不是只准备干一年，她肯定大刀阔斧改革，首先就让这见鬼的流程全都滚蛋。
大祭司梅福斯坐在柯莱的另一侧，身体探出来，笑眯眯地望着柯莱和赫珀斯，“陛下和首席的关系真的很好。”
赫珀斯没出声，额角鳞片莫名鲜亮。
很快赫珀斯就发现这老家伙别有用心，每当他要和柯莱说话，梅福斯总是抢先一步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特别是在歌剧开始，当名动罗比乌斯的歌剧界新星埃尔内斯出场，梅福斯立即向柯莱介绍：“这位就是埃尔内斯，谢利叶的孩子，拥有无与伦比的歌喉，气味也非常优秀。”
台上扮演海神的少年人鱼确实非常漂亮，眼角泪痣让他精致如画的五官多了几分攻击性，一首表达海神诞生的《混沌界》被他唱得充满危险的引诱。
人鱼原本匍匐在地面，逐渐抬起身体，他的脸没有画上四只眼睛，取而代之的是四只亮晶晶的钻片。
这让柯莱觉得十分不公平，她一整个下午都被迫套着臭气熏天（并没有）的海神头罩。
“埃尔内斯和基纳斯是一堆同卵双胞胎，这场歌剧只有埃尔内斯被选中，他的弟弟基纳斯也在观众席里——呃。”梅福斯终于发现柯莱脸色很臭，顿时茫然起来。
埃尔内斯的表演还在继续，他的歌声悦耳，随着剧情时而高昂，时而低沉，表现海神诞生、为了海洋献祭了自己，又在托勒众鱼的祷告下复活。
为了不让年复一年观看同样剧情的众位贵族精英外宾无聊，每年饰演海神的人鱼都不一样，玛尔斯堡会选择当下最红最有吸引力的那位。
歌剧在柯莱即将睡着时结束，演员们被引荐到国王和首席大祭司的包厢，谢利叶扯着笑意勉强的基纳斯和还没来得及卸妆的埃尔内斯，将他们推到柯莱身前。
“冕下才是海神的化身，埃尔内斯献丑了。”谢利叶激动地拍马屁道。
柯莱看了看面前的埃尔内斯，脸上的钻石近看更加闪耀，他似乎受不了被这么打量，微微低下头：“大祭司冕下。”
少年声音微哑，大约是台上表演卖力所致，柯莱闻到一股甜蜜的味道，像是蜂蜜又掺杂了些许柠檬的清朗，不那么腻人。
她隐约有些明白梅福斯所说“气味优秀”的意思。
宁芙在她身体里惊叫起来：“好香啊，再靠近点！”
柯莱被她的声音一激，清醒过来，她清了清嗓子：“表演得不错，那个——赏你——嗯——”
柯莱不清楚自己的财产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潘塞也不在身边，她再次求救似的望向赫珀斯。
赫珀斯下颌紧绷，仿佛不怎么情愿，却还是开口道：“大祭司的意思是赏赐一块尤利原石像。”
尤利石分布在祭祀台往生之路附近，是种充满魔法元素的石块，原石则更加纯净，高纯度的魔气能帮助人鱼恢复精力，促进伤口愈合，再加上通常被制作成雕塑艺术品，观赏价值和实用价值都极高。
埃尔内斯明明早已习惯了公众，在柯莱和赫珀斯面前依然忐忑不安，他飞快地扫视面前两位，又垂下头：“谢谢陛下，谢谢冕下。”
赫珀斯板着脸，严肃得像是歌剧被搞砸了，而这位埃尔内斯正是罪魁祸首。
柯莱“啧”了一声：“不就是块石头，一会儿我把钱转给你。”
“不用。”赫珀斯瞪了她一眼，转身便离开。
余下谢利叶一家子和大祭司们尴尬笑着，柯莱发现媒体和拍摄组已经不在剧场，大概如此赫珀斯才原形毕露，直接撒脾气。
***
海神节结束后，赫珀斯一晚上没怎么睡好，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
明明是大祭司对徒有其表的鱼感兴趣，送礼物的却是他，他还没要她的钱，而柯莱一句感谢都没有。
第二天秘书发现赫珀斯脸色很差，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赫珀斯表示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他继续在假日里工作一天。
到了晚些时候，柯莱依然没来向他道谢，赫珀斯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首席大祭司今日在做什么？”
最好别让他知道她在跟那条臭鱼约会。
内侍官恭恭敬敬地回答：“今日是假期，大祭司应该没有工作安排。”
“我当然知道，所以才问你她在做什么？”赫珀斯恼羞成怒。
内侍官不明所以，立即出门打听，不多时他就回来了，惴惴不安道：“大祭司去朱庇特堡度、度假了……”
还是独自连夜去的，住进朱皮特堡最豪华的酒店，生怕神殿或王宫又有工作找上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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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三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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