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斯和崔斯坦赶到时，近卫军已经雷厉风行地把所有罪证都找了出来，近卫军统领将玫瑰之心大教堂的大小神职人员赶到一起，不许任何人离开近卫军的视线擅自行动。
除了那几箱极乐膏，有力的罪证还有搜出来的账册，上面记录了许多帝都上流贵族的姓名，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有相对应的克数。
崔斯坦看到这些熟悉的名字愣了愣，道：“这些人都是慈善基金会的成员。”
西里斯：“难道，慈善基金会是个幌子，私底下其实是购买极乐膏的一个客户群？”
“大概率是这样，这个客户群的牵头人就是红衣主教波本。”
西里斯不由得冷笑一声：“一群道貌岸然的信徒，这里到底有几个人真心对光明女神虔诚？恐怕一个也没有。”
……
“你要找小亚力克，绑架我干什么？难道我会知道他在哪里吗？”谢知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观察着这间图书室的门口，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跑出去，根据进入这间图书室之前的观察，他应该在一间地下室。
“我本来没想绑架你的，是你自己送上门来，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要？”
谢知冷静地问系统：【距离下次使用道具还有多久？】
每天他只能购买一次道具或者技能，只要坚持到下一次购买技能，他就还有希望逃出去。
【每日求助机会冷却时间还有16个小时。】
原来自己在那个回忆里度过了有将近8个小时那么久。
谢知开口道：“波本……不，还是叫你亚力克吧。”
“随你。”虽然这么说着，在久违地听到那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时，中年男人的脸上还是出现了一丝动容。
如果不是没有活路了，谁想顶着一个有深仇大恨的人的名字度过一生呢？
“你如果是想挟持我来威胁谁的话，恐怕不能如愿，因为真正的谢尔蒂安早已经死了。”谢知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强装坚定道，“你就算把我的真实身份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他们只会觉得你疯了。”
“哈……威胁？”年过半百的男人歪头看着他，目光越来越灼热，几乎冒出仇恨的火来，他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知，咬牙切齿道：“你为什么不觉得，我就是单纯的恨你呢？我早就想杀了你了！”
谢知费解地问：“就因为我不让你当教皇？”
“教皇！？谁稀罕那个东西！”亚力克大叫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疯狗，一改从前在谢尔蒂安面前极尽谄媚的姿态，也与平时百姓面前那个庄重而平易近人的红衣主教截然不同。
他一字一顿道：“我一生的不幸都是因你而起，难道你不知道吗？”
谢知微微张着嘴，愣了一愣。
“我恨你，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灾难！我的父亲、母亲、弟弟都不会死！”
听到对方把这些全都归咎到自己头上，谢知无语得想发笑。
他想起网上那个段子，大概就是说开甜品店的老板会把家里小孩留学的费用都算在蛋糕的成本里。亚力克的脑回路跟这应该差不多。
为了不激怒这个家伙，谢知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你的家人会死是因为前朝的弥赫国王，因为他贪婪、暴虐、昏庸、无能。我造反，亡了他的国，是他罪有应得。我是为了让普通百姓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能建立一个更好的国家。”
《帝途》这个游戏自由度极高，玩家可以走保守路线当独裁统治者，也可以走折中的路线当一个守成之君，只有仁政的路线是最不好走的。
事实上谢知本来想试试君主立宪制，自己当个首相得了，并不打算把前朝弥赫王族赶尽杀绝，但奈何弥赫国王不识相，最后只好把他们一家的脑袋挂在城门上让他们团聚。
任他怎么说，老亚力克却根本听不进去，只一昧地坚持自己几十年来根深蒂固的歪理：“你没造反的时候，在弥赫国王的统治下，我们一家虽然过得苦，但至少团聚在一起，都好好地活着！虽然穷，但每年给地主交完粮，手里多少还剩点，不用流离失所，不用出壮丁去打仗……”
“……”听到曾经的子民说出这种话，谢知难免心里一痛，“革丨命总要有牺牲的，天亮之前总会有一段黑暗。”
“可是你没有问过我们想不想成为被牺牲的那一部分啊！你讲这么多大义，你怎么不去牺牲你最爱的人！”老亚力克彻底崩溃地大叫起来。
那一刻，他不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该有的样子，反而如同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十几二十岁，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毫无抵抗之力的时候，无能，悲伤，感到一切都那么的不公，却无能为力。
听到这种种质问，谢知脸色发白，低低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老亚力克深呼吸一口气，老去的脸因怒意而扭曲：“……我不懂你的那些东西！我也没有理想！我只想要我的家人、我的爱人！现在我有钱，有权也有势！我买的起全阿兰德尔最漂亮的发带！我可以保护好他们！可是……”
男人骤然失掉力气，抱着头呜呜地痛哭起来：“他们都不在了……”
他像来自地狱的鬼魂一样，自顾自地念着：“我恨你……”
“都是因你而起……”
“你倒是当了英雄了，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可曾知道，有这么多无辜的人因你而死吗？”
谢知沉默了。
他当然知道，他甚至清清楚楚地知道死了多少人，可以精确到个位数。但他在乎吗？他当然在乎，百姓死了，种地的农民变少了，工厂的工人变少了，潜在的兵源变少了，他只能减税降负，等待休养生息。
但要问他在不在乎别的，恐怕是没有多少的。
因为，这只是个游戏啊。
有的重要npc有自己专属的剧情，有过场动画，他会为他们的故事真情实感地笑、哭。
甚至有的npc可以攻略，可以结婚生子，他会对他们有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感情。
但是对于那些连建模都是复制粘贴的npc，他可能有感情吗？
尽管他希望阿兰德尔的臣民能过上自由、富裕、幸福的生活，也正是因此，对于帝王来说，牺牲再多都是值得的。
作为玩家，作为“皇帝”，他一直爱的是阿兰德尔人民这个集合体，却不爱具体的某一个阿兰德尔人，哪怕他们因为他而死。
……
此时已经来到黄昏，近卫军统领战战兢兢地来到西里斯面前，单膝跪地，他喘着粗气，精疲力尽地报告：“大人，还是没有找到谢先生。”
西里斯脸色铁青，忍着烦躁问：“所有地方都找过了吗？”
“还有……”统领迟疑道，“从正殿延伸出去的主教宫没有搜查，那是红衣主教的私人领土，按法律来说，是我们无权擅自进入的。”
西里斯怒道：“查！主教宫也要查！有什么后果都是我一个人的！掘地三尺也要把谢知找出来！”
“西里斯。”崔斯坦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及时地拦住了近卫军统领，“不能冲动！这些年我们和教廷的关系很紧张，或许我们可以和红衣主教先商量一下，如果他同意我们进去搜查……”
西里斯猛地甩开了对方的手，气得话都要说不利索了：“你在放什么狗屁！如果他这段时间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崔斯坦冷酷地盯着西里斯，眼底只有疲倦和平静，他扯了扯嘴角，有点嘲讽的意味：“西里斯，我知道他很像那个人，我也知道，你对他抱有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
“闭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西里斯已经忍耐到了极致，要不是需要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他根本不想和这个人站在同一个空间里，更是一个字都不想和他多说。
“他再像，也不是那个人。”崔斯坦不屑道，“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替身的戏码玩一玩，差不多得了。”
西里斯忍无可忍，抬起胳膊一拳挥了过去，不设防的崔斯坦被他揍得半个身子偏过去，差点没站稳。
“如果你不想救他，你就滚，而不是在这里干扰我！”
崔斯坦倒不恼，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理了理正装外套，一副精神稳定的成年人看青春期小男孩发疯的态度，看得西里斯更是一股无名火蹭地上来。
“我不是不让你救他，只是不值得为他和教廷闹得太难看。”
“红衣主教波本在跟恶魔族勾结，还走私极乐膏，犯的这些罪足够他被吊死八十次了。”西里斯阴沉道。
“你总是这样，说了多少次你都不肯听，一是现在波本在帝都高官贵族里很有号召力，我们跟他过不去，那些权贵就会跟中央过不去，二来，如果我们给他机会戴罪立功，就可以轻轻松松借他的手来把恶魔族那边有关走私的人员都骗出来，我们不是正愁找不到恶魔族的把柄吗？”
说完这些，崔斯坦鄙夷地笑笑：“难怪他那么偏宠你，却立我为继承人。你太嫉恶如仇，可是过刚易折，帝国上上下下本就不信服你，他的那一套处事治国之法你用不了，三十年了，你还没有明白这些道理吗？”
“闭嘴！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只有他可以教育我。”西里斯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却不得不承认，尽管自己难以接受，对方却说得没错。
如果就这样跟教廷闹翻，恶魔族那边也跟他们已经断交，关于极乐膏后续的情况会更难查下去。
……
地下图书室里，谢知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是支持弥赫王朝的统治的，对吗？”
老亚力克在房间里发了一通疯，把书架都一股脑推到在地上，看着满地狼藉仍然觉得不解气，恶从胆边生，突然气喘吁吁从五斗柜里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谢知的脖子上：“不如这一次，让我亲手来了结你！”
然而银发青年那双雾蓝色的眸子里看不出一色波澜，就好像他不惧生死，他那张许久没有进食的嘴唇有点干裂了，平静地吐出几个字词：“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吧？当年，我能打赢和弥赫国王僵持很久的最后一仗，打下王都，你放的那把火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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