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长？我闻到这个烟味儿就知道准是您在这儿呢。”
一个长发男生笑着按上陈纪舟的肩，目光探究似的借此机会落在陈纪舟的手机上。
然而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陈纪舟在听到他声音那秒已经把手机翻了个面儿，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程副会。”
程恪笑嘻嘻地低声道：“你说你手里那块儿地，最近刚建设就闹出那么多事，现在麻烦得很吧，不如转手卖给我？”
“再说你们班不是新转来了那个太子爷吗？指定是奔你来的，你陈纪舟不是z城新秀吗？又是死对头陈家人，只要打压了你，他获得大家的认可还不是轻而易举。他可精着呢，你现在是不是自顾不暇？”
陈纪舟一向不是个话多的人，对这种自以为是的发言完全免疫，他笼起滚烫的烟纸按灭了正在燃烧着的烟草，捻在指尖就要往外走：“嗯，不卖。”
程恪笑嘻嘻地跟上他，像是咬着牙在说话：“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家老爷子要回来了。他要是知道你这件事办得这么差，肯定要重罚你的。”
“你把地卖给我，还能减少一点损失不是？”
陈纪舟不置可否，只是一字一顿地陈述道：“你要这块地，说明你拿它有用。”
程恪也知道和他打交道不用怎么藏着掖着，爽快地认了：“是有那么一点用处，反正你拿着也没用不是吗？看在我们一年共事的份上，就给我了呗。”
但其实一年共事，程恪就没服气过陈纪舟，还没少给陈纪舟找麻烦。
当年竞选，他们是一票不差的。
只是后来……不知道陈纪舟怎么傍上的陈家。
要不是他们程家比起陈家还要少一点影响力，他觉得会长一职他怎么着也是稳扎稳打拿下的。
毕竟他好歹是程家的少爷，而不是陈纪舟这种从山里爬出来的东西。
“你知道市郊这块地偏的很，人又少，最多只能建个厂什么的，生意是肯定做不起来。再加上前边儿你们开垦的时候不还山塌了半截出人命了吗，接下来要办厂人肯定也不好招了。”
陈纪舟转过拐角，停在一号考场的阳台边上，看上去是答应谈谈的意思了，“……所以，你是打算用来放东西？”
程恪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这谁说得准呢。总之这地对我来说有点用处。”
“这么大块地，你全打算要了？”陈纪舟也算社交经验丰富的人，没再多问，虽然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会去进行这类活动的人。
程恪似乎顿了顿，又继续笑嘻嘻地说：“别搞得好像你在大发慈悲卖地给我一样啊，现在是你要不起，我勉强看在我俩的交情愿意帮你接个手而已。”
说话间，他还刻意咬重了“大发慈悲”和“要不起”这几个字。
“你上赶着要这块地，而我也没说需要卖出——不就是你向我买吗？”
陈纪舟说话总是很平直的，像是一句叙语，或是在念着什么箴言，所以这么一句话下来，居然反倒很有杀伤力。
至少程恪有点破防了。
不过他还来不及反驳什么，外监已经开始吆喝他俩进去了，所以最后他只能略显烦躁地捏了把自己扎起的低马尾，和陈纪舟相继进入了考场。
当然，他是继的那个。
第一科考语文。这个时候他只有看了眼自己这次的考号才能稍稍宽慰一下自己，毕竟上期期末考，陈纪舟只考了理科班年级十七，而他是第六。
语文考试结束已经是十一点半，本来还躲着的太阳一抬头已经爬了出来，不过雨也还没停。
陈纪舟站在博远楼屋檐下边看着太阳好一会儿，似乎是在发呆，将近一分钟才缓慢地撑开雨伞，往广德楼走。
广德楼离明志楼虽然不远，但离食堂还是有些远。
他不去的话，某个人就只能淋着雨去食堂了。
也或许会有一位带伞的好心人愿意捎上他，再者以他的身份地位，学校里巴着送伞的说不定都能绕操场一圈。
但陈纪舟还是去了。
他不去，他有伞只能是概率事件。
他去了，就是必然事件。
他不能拿他赌。
他承载着他最后鲜活的回忆了。
陈纪舟往广德楼一看，就看见孟笑晏弯着眼睛站在屋檐下冲他笑。
孟笑晏说：“我就知道你会来。”
可是。
你当年为什么不知道呢？
陈纪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却什么也没开口。
他只将他罩在伞下，两个人并肩往食堂走。
“我没有饭卡，也联系不上朋友，你帮我刷卡。”
孟笑晏笑眯眯地站在那儿看他合上伞，然后跟着他往食堂里边走，顺带用陈述句告诉提前告诉陈纪舟他的处境，以免他忘记自己。
陈纪舟往最外面那张桌子指了下，“那儿，去找杨得会。”
“就刷个饭卡，他离得有点远，你帮我刷不是更方便？又不是不给你钱。”
孟笑晏说着，直接抢过他捏在指尖的饭卡就往窗口走，“纪舟哥哥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啊——”
他嘴里这么说着，却完全没有等陈纪舟的回应，就去打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回来。
他甚至非常自然地领着陈纪舟往两个空位坐。
陈纪舟看了眼他打的醋溜茄子和番茄炒蛋，“酸死你得了。”
孟笑晏笑着把手里两个勺子插进两份饭里，“酸点儿正好，开胃。再说其他的味道太重了不是，我记得你不太喜欢味儿重的和油多的。”
陈纪舟闻言，本来还有点表情的脸又木了，语气也重新淡了下来，“嗯。”
孟笑晏即使看上去心大，也终究不是没有心。
他说了什么来着？
为啥又感觉不太对了？
他无比确定他和这个曾经的挚友之间在这个瞬间又隔开了一点什么，但是却无从得知。
就算有痕迹，五年想也应该留不下了。
所以他只好沉默了下来。
下午考数学孟笑晏不可谓不慌，毕竟语文答题没有知识还能靠点儿情商，数学就只能像是掰手腕儿一样，必须要靠硬实力说话了。
而且正正好雨还停了，就没有一把伞能作为什么借口再去挽留谁了。
也不知道陈纪舟是不是怕他又找上自己问题，趁机提前一个小时就出了教室。
孟笑晏随意翻着手里让人帮买的的数学教辅资料，看上去就好像心里非常忧心自己即将获得的数学成绩似的。
杨得会不知道是不是觉得他有点可怜，居然把手机熄屏了开始叨叨他：
“欸我跟你讲老孟，你也不用紧张，毕竟你前边儿不是一直在那个，国外学习嘛，接触的知识和我们也不一样，那个成绩怎么样都不是要紧事。”
“反正你挨着班长呢，让他给你多开几个小灶就行了，班长虽然说成绩不是我们学校顶尖的，但教教我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杨得会中肯的评价让孟笑晏有点想笑。
他好像……被自动归类为学渣了？
“等等。”孟笑晏沉稳地打住他。
杨得会还认真埋着头翻找着自己的数学教辅资料，明显还沉浸在自己的说教中，“啊……怎么了？”
孟笑晏：“我是在发呆，你都脑补了些什么？我压根不紧张……”
杨得会正好找着自己的数学教辅，常年浸淫耳机的耳朵完全没有听清楚他在说啥，非常大方地递给了他。
“喏，我知道你们大家族的人还要撑撑场面，肯定不想分数太难看，但也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紧了，这个是班长上学期特意给我们编的，临时抱佛脚用这个，准没错。”
“对了，你刚才说啥？”
表达完自己的观点，他还不忘询问别人的意见呢。
真是一个好孩子。
陈纪舟编的？
“我说好像确实有点紧张。然后你还挺有礼貌。”孟笑晏说着，接过了那本据说是陈纪舟编的复印资料。
他本来是打算拒绝的，毕竟他自己也准备了教辅资料，但是听到是陈纪舟编的，他还是决定看一看。
看一看他曾经那样了解的人，字迹有没有变？性格有没有变？口头禅有没有变？
陈纪舟应该是把上课笔记作了誊抄，重点都是基础还有易考易错，确实很适合平时不上课的学生应付考试，甚至是回头是岸。
不得不让人感叹一句用心良苦。
他的字迹工整板直，是很漂亮的行楷，笔锋犀利，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一丝不苟严于律己，实际上锋锐又骄肆。
应该没有变吧。
他希望他还是原来的他，也还是原来的自己。
杨得会是有点不聪明，但也不是个傻的，只是有时候反射弧有一点点长。
他先是满意地看着孟笑晏翻了会儿自己安利的东西，有种推销成功的快乐。
然后又猛地一拍陈远大腿，“老孟刚刚是不是骂了我来着？他怎么可能夸我有礼貌？就算我真的特别有礼貌……”
陈远忙着攻塔呢压根没空理他，“靠，你听错了吧？都让你少戴耳机了。”
杨得会：“听错个啥？我根本没听到，来找你确认啊！”
陈远：“你在说啥？别叨叨了三打一了，忙着呢。”
杨得会骂了句脏话，不知道又嘟囔了句啥，自个儿拿着手机也上号了。
打不过就加入。该说不说他还是有点智慧在身上的。
“握草。”
孟笑晏一直沉寂的前桌，好像是叫林妍的一个女生转过头冲着杨得会骂了句脏话。
老实说，他来了这么四五天了还是第一次见班上其他人和陈纪舟或者陈纪舟后面这群人说话。
然后那个女生大喘气地引入正题：“杨得会你知不知道程家那小子又找上班长了？”
杨得会显然吃惊了一秒，嘀咕了一句“阴魂不散”，然后冷着脸说：“那又关你林妍什么事儿了啊，你不要跟我在这里事后装什么没有发生过，然后同仇敌忾似的。”
“的确，那是我们的班长，有什么事我们自己会处理的，”陈远竟然也把手机放下来了，“请问我哥现在和你们有一点关系吗？”
杨得会：“你是女生，重话我不会跟你说，但有些事你们做了，自己心里就要有点数，不要又来装得好像多关心一样。”
林妍听完脸色有些发白，“我……你们杨家和我们林家也算交好，你应该知道我爸爸他……”
“好了，别在这里分享你的心路历程了。我只看最后你是怎么做的。”杨得会说话间显得很是冷漠无情。
林妍看了他好一会儿，他都低着头戳弄着游戏界面。
实际上压根没翻页，不过从另一个角度看起来倒挺像他还在漫不经心地打游戏似的，于是最后林妍还是回过头，没再说话。
等她提前半个小时去了考场，陈远才开了口，提出对于他不停戳手机的疑问：“你刚刚手抽什么疯？……没必要说这么绝吧？你跟她也算青梅竹马。”
杨得会笑了笑：“就是因为和她交情不浅才要说绝一点，等她左右游离吧，这种二选一的艰难选择不管选哪一个她都有够后悔的吧。
还不如让她对我们这边死心一点，别都决定好了当我们这边的坏人还犹豫着……”
“最痛苦的还是她自己。最后什么也做不好。”
“这才高二呢，你们豪门真麻烦。勾心斗角。”陈远没对他的话发表什么评价。
杨得会笑着退出了游戏，拍了拍他的肩：“别你们豪门啊，我就一个纨绔，再说，你们陈家估计最近更乱吧……”
陈远耸了耸肩：“那和我无关。纪舟哥会「承担」的。”
全程看似翻着笔记实则旁听完了全程的孟笑晏：“……”
关键是他们交流的音量是完全不改啊，他想不窥探这些**都做不到，你说中途离座吧，倒显得他偷听了似的，所以他干脆按兵不动。
而且杨得会还特别信任他的感觉，甚至开始cue他，好像生怕他没有听到他们刚刚的讨论一样：“老孟你觉得呢？你们孟家那家业，估计特别不好受。”
孟笑晏面不改色地翻了一页纸：“闹不到我面前。”
这种事完全不够他看啊。
他几乎从不付出真心，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卷入勾心斗角？
听他说完，杨得会了然地点了点头。也是，孟笑晏是他爸的独生子，估计被捧在手心宠着呢，这种阴暗面他爸怎么可能舍得摆给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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