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下聘的日子，天气极好，日头高悬，却不燥热，树木花草生机旺盛，有了初夏的气息。
码头上，岳不惑身穿石青色劲装长袍，玉带束腰，英武中更添矜贵。
每次见江瑞他都会用心打扮，把以前师父让人做的新衣，全从箱底翻了出来。
石管事走近知会，“公子，聘礼都搬上船了，没有错漏。”
“嗯，走吧。”岳不惑朝船上走去。
师父、媒人和镖局几个帮衬的兄弟已经在船上等着了。
“惑儿，等等我们！”
“别开船！”
岳业成和王秋玉坐在牛车上，不停催促车夫快些。
岳不惑拧眉，冷冷看他们走近，“你们来做什么？”
王秋玉笑容慈和，“这孩子，今天是你下聘的日子，我们做父母的哪能不露面。”
她穿着件藤黄色锦衣，头戴三支珠簪，耳环、手镯一样不少，脸庞敷粉抹脂，看着像位贵妇人。
岳业成也穿着体面，手上还戴了玉扳指。
岳不惑并不相信她的说辞，只当上次的话说得还不够清楚。
“你们可以死了那条心，容大镖头不可能同意我入赘，我心有所属亦不会妥协，你们更做不了我的主。”
岳不惑心知，当初容源提出入赘，并非真心，而是在为谋取镖局利益布局。
此一时彼一时，照如今的形势，容源不会同意容鸢与他成亲，事涉镖局隐秘，他只能提醒到这一步。
天王老子都不放眼里的人，谁敢做你的主，王秋玉暗自腹诽，面上柔婉道：“上次回去，我和你爹想了许久，我们确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除了我们谁还会管你、真心对你好呢？”
又是这一套说辞，岳不惑反感至极，父母好像很喜欢愚弄他。
巴不得把他身边的人都赶走，让他孤立无援，变成只能依靠他们、受他们摆布的傀儡。
若是十二岁的他，或许会被得逞，现在......绝无可能！
发现他的神色变化，王秋玉不敢再说多余的话，只道：“下聘这样重要的日子，我们要是不去，江家哥儿怕是会伤心，以为我们岳家对他不满呢。”
岳不惑神色微凝，上次瑞瑞来宁安县，刘嬷嬷确实提过两次想见父母，被他挡回去了。
罢了，总不能一辈子逃避，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会解决。
“去了那儿，不要做多余的事，也不要说多余的话，喜欢做戏就好好做，扮演好一对慈爱的父母。”
听听，这是和父母说话的样子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王秋玉咬唇，压着火气道：“放心，我们不会乱来的。”
说完，她拽着一声不敢吭的丈夫就要登船。
忽然，斜里直直冲出来一个人，岳不惑轻易避开。
“岳公子，你见过我们孙香主没有？他不见了，我到处都找遍了。”
岳不惑审视跪在地上哀求的人，靠着满脸的麻子记起他是孙九的心腹，眼神陡然转冷。
“有趣，你家香主不见了，为何来找我要人？”
麻子脸抖如筛糠，不停磕头，地上很快出现一小块血迹。
“岳公子，都是我们不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求求您告诉我香主在哪儿，求求你了......”
春水村春社时，香主逼他吸引岳不惑注意，自己趁机将江家哥儿掳走，报那受辱之仇。
他照做了，本以为香主好事得逞后就会回帮里，结果一个月过去，连个人影都没有。
堂主恼恨香主不听话，又不想和岳不惑对上，连句过问的话都没有。
他遍寻不着，只能硬着头皮找上来，香主消失，这厮和江家哥儿却好好的，婚事也没有任何变故，其中定有猫腻。
“你找错人了，我不知孙九人在何处。”只知道尸体埋在哪儿，现在坟上估计绿草茵茵了。
撂下话，岳不惑转身就走，麻子脸扑上去想抱住他的小腿，却被一脚踢开，捂着胸口咳出血沫。
“岳公子，香主对我不薄，我只想知道他去哪儿了，你要是不说，我.....我就把你和江家哥儿的秘密说出去！”
岳不惑冷笑，“凭你，也想威胁我？”
说完，他不再逗留，朝船上走去。
路过岳氏夫妻时，将两人吓得往后缩，虽知儿子练得一身好武艺，但一脚就把人踢吐血，实在太可怕了，哪天不会把他们给打死吧。
船开了，王秋玉望着仍趴在码头上的麻子脸，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路顺风顺水，赶在中午到了春水村的小码头。
石管事指挥吉安和镖局的弟兄们搬聘礼，丽娘也招呼着四个乐师敲锣打鼓的热闹起来。
喜气洋洋的锣鼓声迅速吸引人群聚拢，守在码头的两个佃户，一人留下引路，一人跑去江家通知。
岳不惑走在最前面，步伐略快，春风得意。
王秋玉绣鞋踩在土路上，脚底板硌得慌，悄声对身旁的岳业成道：“我朝媒人打听了，这江家哥儿福气忒薄了点，母亲死了，父亲虽说是个秀才，但腿受伤在外求医，我猜多半是废了，躲在外面不敢回来。
老大出那么多聘礼、还敲锣打鼓搞出这样大的阵仗，也不怕把那福薄、命薄的小哥儿给冲死。”
下聘队伍很长，每抬箱笼都份量十足，越来越多的村民跟着凑热闹，羡慕、恭维的话就没停过。
王秋玉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但又实在气不过，捧着金山银山娶个乡下哥儿，说出去要被人笑话死。
“嘘！小声点儿，你不怕被老大一脚踢吐血啊。”岳业成光想起那又闷又响的踢踹声都头皮发麻。
“你个烂怂包。”王秋玉不稀得和他讲话，走到媒人身旁笑意盈盈地闲谈起来。
这些时日，容鸢郎君没再登门，也没派人过来，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但不管怎么说，婆婆的谱必须先摆起来，日后才好行事。
她今日盛装出席，就是为了狠狠压江家哥儿一头，这些小门小户出生的哥儿，怕是一辈子也没见过几件金银首饰，让他开开眼，日后别想在自己面前抬起头来。
越想王秋玉脸上的笑容越大，看见路旁老旧的村屋时眼里透着嫌弃，暗暗猜测哪间是江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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