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那么说,如何逼你就范。
不那么说,若你曝尸荒野被乌鸦啄食,冤魂不散回乡纠缠怎么办。
王秋玉掩面而泣,“惑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没放下,还在怪我们吗?我们也是没法子了啊。”
让刚满十二岁的儿子替自己送死,岳业成没少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如今旧事重提,他不后悔羞愧,反而认为岳不惑斤斤计较。
王秋玉也不后悔,那时她还年轻,儿子死了可以再生,丈夫走了谁来养家糊口,她是为了整个家着想,她何错之有?
如此一想,她心里舒服多了,“血脉亲情,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能说断就断,我和你父亲毕竟养了你十二年。”
“母亲,从师父把我从尸堆里拉出来到今天,已经过了十二年,那点血脉亲情早已轻如鸿毛,如果你们知足,就当亲戚那么处着,若不知足......”
岳不惑发出轻蔑的冷呵声,“你们手里的茶楼,地契、房契可都在我手里,岳承霄也是我托了关系才能进琢玉学堂念书,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你威胁我们!”
王秋玉看向杜烈,目光谴责,意思是你看看自己带出来的徒弟,还有点孝道没有。
杜烈手指敲击桌面,吩咐:“石垒,送客。”
“是。”
石管事走到岳氏夫妻面前,客气道:“两位请。”
这不是逐客令吗?
岳业成顿觉受辱,刚要开口,一只手扶上腰间。
忽然,他浑身无力,软软倒下,被石管事接住。
“估计是天太热,岳老爷不太舒服,小的这就送二位回去休息,岳夫人,请。”
晚春的天气,又是在屋檐下,哪里会热。
王秋玉看看岳不惑,又看看杜烈,觉得他们比亲父子还像,一样的冷血无情,不禁心生害怕,搀着岳业成离开了。
厅堂外日光灼灼,照得青石板反着白光,明亮到有些刺眼。
岳不惑面色灰败,眼里没有一点光彩。
虽然早已看清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但每每与他们争执,情绪都要糟糕几天。
“唉。”杜烈总算叹出胸中郁气,他可怜这个徒弟。
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子,在两军交战时怕得两股战战,却疯狂嘶吼,拿着把破烂长枪与比他强壮几倍的敌人拼命。
最难的不是从堪比地狱的战场上活下来,而是活下来后发现并没有人希望你活着。
大恩如大仇,这话放在骨肉至亲身上也没有例外。
杜烈起身,走到岳不惑旁边,拍了拍他的脑袋,“哭吧,这次我不会骂你。”
师父这个大老粗,少有这么温情的时候,岳不惑胸腔震动,闷闷笑了两声。
他摇摇头,声音喑哑,“我并不恨他们在我年幼时逼我替父从军,也不怨他们偏心幼弟,甚至他们那些看似高明实则拙劣的算计,我也能念在他们过怕了苦日子的份上不计较,我......我只是心疼梨哥儿。”
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咿咿呀呀叫他大哥的乖孩子,在他离开家时哭得肝肠寸断。
岳不惑抱着他安抚时,第一次知道,原来小孩子的心脏能跳得那么快、那么急。
父母的回避和冷漠,都被梨哥儿的不舍、祖母的眼泪洗去,他在心上刻下一道执念——要活着回来,送梨哥儿出嫁,为祖母养老。
然而,等他活着回来,梨哥儿和祖母却都不在了,那道执念变成永远的遗憾。
岳不惑紧闭双眼,指节深深陷进发根,“师父,我实在......没办法原谅他们。”
茶楼在城西,镖局和杜府在城东,一西一东相隔甚远,步行需要三个多小时,做马车也得一个多小时。
若不是有正事,岳氏夫妻很少过来找岳不惑,走路走不动,坐马车又舍不得。
他们早怀疑岳不惑是故意把茶楼买那么远,就为了撇开他们。
“媳......媳妇,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就雇一辆马车吧,牛......牛车也行啊。”
岳业成烂泥一般瘫坐路边,背靠柳树,要死不活的,就差翻白眼了。
王秋玉也累,耐着性子哄他,“快到了,再忍忍。”
“你当我三岁小孩呢,这才哪儿到哪儿,一半路都没走到。”
不是小孩还这般矫情,连自己一个女人都不如,也就只有听话这一个好处了。
“那先休息休息。”她拉过岳业成的下摆垫在地上,坐了上去。
竟还不松口雇车,岳业成两眼一黑。
王秋玉没功夫搭理他,脑子里都是容鸢郎君和岳不惑。
茶楼虽然没租金,茶商看在岳不惑面上报的价也实惠,但两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亏损许久才能糊口。
有天,岳业成认识个富贵闲人,跟着对方倒腾古董,妄图大赚一笔,却亏损上百两,全是从钱庄借的。
焦急之际,容鸢郎君出现填补亏空,还处处关照茶楼生意,姿态虽然高傲了些,他们也得到了实在的好处。
本想着大儿子或娶或入赘,两家变成一家,收的礼品、欠的银子都不必再还,现在好了,煮熟鸭子飞了。
还坐车呢,糠咽菜都没得吃!
“容鸢郎君是嫡哥儿,只有个不成器又不受宠的庶弟,老大入赘后把容源熬死,大半家财都是他的,再把杜烈熬死,又能继承一大笔财产,那得是多少钱啊,偏生要娶个穷人家的小哥儿,真是白把他生那么俊了!”
王秋玉恨恨拍大腿,气自己不是男儿身,不然就亲自上了,容鸢郎君这种脑子傻的可不好遇,得老天爷赏赐才行。
岳业成用袖子扇风,拖着声音道:“还熬死别人呢,我看他快把我两给熬死了。”
“晦气!”王秋玉啪一下打他嘴上。
岳业成瞪大眼,发现周围没人见到他被媳妇打,也懒得计较了。
王秋玉还在纠结,喃喃道:“你说老大会不会是体内的穷根在作怪,才要死要活地娶那穷酸哥儿,要不找个得道高僧给他做场法事,拔掉穷根。”
“我看你真是累昏头了,就雇一辆车子吧!”
“闭嘴。”王秋玉头都没回,就啪地一下,精准打在岳业成嘴巴上。
她都快愁死了,这头死猪还在想坐车。
“事儿没办成,你就不怕容鸢郎君怪罪吗?”
岳业成缩缩脖子,小声道:“怕,怎么不怕,我都怕回到茶楼,发现他就坐在昨晚的位置等我们,还是晚点回去好,别雇车了,咱们慢慢走回去。”
......
娘嘞,这个驴粪蛋子竟还在说雇车的事。
王秋玉手抖的厉害,有这一家的拖累,她何时能当上挥金如土的贵妇人,都死光算了!
她重新打扮打扮,说不定还能钓个老金龟婿,再精心养个两年,说不定还能再生个儿子。
隔壁布店的老板娘,比她大一岁,去年还添了个闺女,或许自己也有这个福气。
不对......被气糊涂了,她还有个听话懂事的小儿子呢,再生一个也不一定有霄儿会读书,不能放弃。
哼,江家哥儿嫁过来算什么本事,能活下去才算本事,村里不明不白死掉的媳妇和夫郎还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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