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去的府卫陆续回来,都说方圆十里没发现姑娘行踪,也未发现另外两个府卫。
李嬷嬷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这如何是好,马上天黑了,若是遇上歹人或者猛兽可怎么得了?”
这一带离西戎近,若是以前也不怕,自石头堡失陷后,西戎人经常来抢掠妇女和粮食牲畜。
掩月倒是冷静,“嬷嬷莫急,别忘了,长路和长山武艺都是顶厉害的,姑娘的武艺又是国公爷亲自传的,她这些年不学女红,不爱琴棋书画,只把功夫花在这上头,寻常人拿不住她的。”
“这倒也是。”
李嬷嬷稍宽了心,“咱们还是得寻一寻,不能坐以待毙。这周遭都是荒山野岭,连个求助的人都无,总不能去找国公,陇右大营离得远,一来一回天都亮了。”
掩月灵光一闪,“嬷嬷,我记得咱们庄子往北五里是瑞王别院,你记不记得,咱们这的泉水还是从瑞王那边挖渠引过来的,当年为了这个,姑娘还和瑞王亲卫吵了一架呢。”
“对,是有这么一回事,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李嬷嬷抚掌附和,不过片刻又踌躇起来,
“怎么偏偏就是瑞王,前两日姑娘才和他两清,今日就去求人是不是不太好……”
明摆着就是,用不着人家就划清界限,用得着人家就求上门。
掩月抬头,指着天上越来越多的星子,“嬷嬷,天色越来越晚,容不得想这些。不管姑娘和瑞王如何,看在国公爷份上,瑞王不会不管姑娘。何况,瑞王也不一定在庄子上,若是别的将军亲卫在,见到国公府信物,自是会出手相救。”
是啊,瑞王身份不比寻常,寻常不出王府。
而别人又怎会知道,姑娘和瑞王之间的龌龊呢。
李嬷嬷打定主意,套了马车,和掩月领着一众府卫直奔瑞王别院,万幸两家离得不远,只两刻钟便到了。
国公府信物递进去,李嬷嬷等人焦急地等着。
一盏茶的功夫,里面走出几个人,李嬷嬷定睛看去,其中没有瑞王,心下稍安。
领头的那个将军她见过,是瑞王身边的,叫裴显。
而他身后,哎呦,天爷啊,她一眼就看见了那日送药的小少年,细皮嫩肉的就是脸色不大好看。
掩月脸皮薄,见到墨渊那刻,俏脸涨得通红。
打脸不要太快好不好。
姑娘前两日刚说了那样的话,今日就求到人家面前来。
那少年显然是记得她们的,这才几天谁能忘记被那样冷漠对待啊?
如今想来,若是换成自己,心里那股委屈愤懑的劲且过不去呢。
墨渊自然认出了人,李嬷嬷和掩月就是那天冷着脸的婆子侍女,想到那天的尴尬,他别过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毕竟有求于人,李嬷嬷率先自报家门,“贵人请受老奴一拜,奴婢是镇国公府家奴,星夜打扰多有得罪。皆因我家姑娘,这几日在庄上玩乐,今日辰时外出,至今未归,还望贵人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帮忙寻找我家姑娘,国公一定感激不尽。”
裴显算是听明白了,戚大姑娘来庄子上,出去玩迷路了。
啧,一个小姑娘在荒山野岭到处乱跑,胆子真大。
早听闻镇国公宠爱此女,没想到竟娇生惯养到这种程度。
想到前几天戚大姑娘刚和王爷划清界限,本以为她和王爷不会再有纠葛,没想到转机出现得这样快。
“嬷嬷请起。”裴显不动声色,又询问了明薇走时的方向,带了多少人,可带了干粮。
李嬷嬷一一答道,“贵人这么问,老奴倒是想起来,姑娘走时带了干粮,难道她要出远门?”
天爷啊,鄯州城外姑娘哪认识什么人啊。
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又吊起来了。
裴显安抚她,“你家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定是有了成算,嬷嬷不用担心,兴许有事耽搁了。嬷嬷先回去,我这就安排,最迟明日午时,定会给嬷嬷个交代。”
李嬷嬷得了准信这才领着众人离去。
回别院时,李慎已经走出凉亭,此刻正立在院子中间梧桐树下。
裴显挑了挑眉,故意打趣,“王爷若是不放心,可以随属下们一起去寻戚大姑娘。”
裴显有自己的小算盘。
他观察了几日,王爷和戚大姑娘之间一定生了误会。若借此机会解开,未尝不是好事一桩。
李慎背剪着双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我没你那么闲。”
裴显一噎,哎,真是不解风情,他好心好意创造机会,于是又扬声道,“国公府的人说戚大姑娘往石头堡方向去了。”
那边常有西戎兵士出没,见到大周女人疯了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六十老太都能掳走,别说戚大姑娘那样貌美。
不需多说,是个人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危险。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裴显只见他家王爷掀开薄薄的眼皮,眼底已显愠色。
裴显知道试探过头了,忙道,“王爷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不劳王爷,属下这就派人去寻。”
*
明薇正午就到了距离石头堡五十里外的田各村,刚到村口,就被几个壮汉团团围住。
接着里长领着全村壮丁倾巢而出,手里都拿着趁手的家伙,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拿着镐头,各个严阵以待。
明薇连忙下马行礼,“里长大人,各位村民,我和家将只是路过此地,并无恶意。”
里长五十岁左右,阔面长须,看着便是德高望重之人,见她说得是鄯州本地话,言谈举止不像普通人,又礼数周全,才让村民散去。
明薇之所以来这里,正是因为听庄头说起,担心下个月小麦成熟被西戎人抢走。
里长说,田各村这里情况一样,西戎人每到夏季麦子成熟就来抢,已经连续几年颗粒无收。
前几日来了几位军爷给他们出了主意。
让每户出一个男丁组成民兵,轮流值守,发现外乡人严密排查,若是发现西戎人,人少就让他们自行处置,人多就让大伙一边避到山里,一边给陇右军报信。
“我等守在此处,正是受那军爷指点。”
明薇心道,这主意倒是不错,只是陇右距离此地百里,等人来了,西戎人早跑了。但是有村民轮流值守,倒是可以提前警醒,至少能把命保住。
明薇又问,“西戎人每年都来吗?”
里长道,“郎君出身大户,想来不知此地就是著名的黄河九曲之地,土地肥沃,牧草肥美,距离西戎近,小麦年年丰收,西戎人每年抢麦子都成惯例了,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家粮仓,可苦了生活在这里的百姓。”
“每年都来抢,军爷不管吗?”
其中一个壮汉愤愤道,“管?怎么管?西戎狗贼狡诈,和俺们打游击,他们骑马来去如风,等军爷来了,狗贼都跑到下一个镇子去抢了。”
“自打石头堡失守,西戎人更猖獗了,以前是一年一次,几年一次,现在是想来就来。”
“是啊,他们不光抢麦子,还抢女人和家畜,麦子没了不说,媳妇都被抢了。”
这时一个汉子红了眼睛,“俺媳妇去年被抢了,她跟俺成亲还不到一年,肚里还揣着俺的崽呢。”
汉子说完周围都沉默了,这种事常有发生,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有什么办法呢?
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
明薇不知道如何安抚他们,只希望早日夺回石头堡,让这些百姓过上安稳的生活。
此时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何愁白了头,石头堡一日不收复,这些大周子民便一日不得安宁。
可若是让手下将士强攻石头堡,几万人命丧沙场也不是父亲愿意看到的。
了解了情况,明薇准备上路。
里长很是担忧,“小郎君,前头离石头堡越来越近,越容易遇见西戎人,你只带了两个家将,要不老朽派几个人跟着?
西戎人阴险狡诈,他们很少单独行动,多是五人一伍,十人一队,专门朝落单的汉人下手。郎君千万小心,失了财物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明薇很是感激,“多谢提醒。”
明薇一路西行,道路两侧的千亩麦田一望无际。
这个季节麦子已经抽出麦穗,沉甸甸的迎风摇摆。
再过一个月麦子就成熟了,如果没有西戎人,这里的百姓应该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又西行二十里,果然遇见一拨西戎人,一行十人,以草木遮掩埋伏在小路两侧,等明薇经过时,十人杀将出来。
见明薇等人衣着不凡,骏马神秀,十人眼里冒出凶光,自以为他们今日遇到了肥羊,于是瞬间亮出弯刀便将明薇三人围住。
明薇端坐在马上,不紧不慢地拔出挂在马侧的长刀。
没想到,再次提刀,竟是这么多年之后。
前世回长安后,为了学高门贵女的端庄贤淑,这把刀被她束之高阁。
也让她作茧自缚,失去倚仗。
西戎人哪管明薇在想什么,他们只想快点杀人截货,于是排山倒海般冲杀过来,明薇举刀格挡。
巨大的砍杀力震得虎口生疼,此时,明薇终于感觉到自己真的活过来了。
那些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犹在昨天。
李恪的皇后知她会武艺,所以挑断她手筋脚筋。
地牢暗无天日,无数个日夜,她手上使不出一点力气,就那么眼睁睁地被人折磨。
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被人如猪狗般对待。
人这一生,如果没登过高峰也就算了。
偏偏她到过顶峰,又让她掉进那无尽的深渊。
每日只剩下令人窒息又绝望。
好在,她从不认输,从没放弃过自己。
人生的最后三个月,她想明白了很多事。
而此生,她再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这一次她不会让长安城的任何人知晓她会武艺,她更不会为着那些莫须有的名声放下手中的刀。
怀着深深的恨意和不甘,明薇一刀劈砍回去,砍断对方的刀,砍断他的脖颈。
她从对方的脸上看到惊恐和不可置信,接着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脸。
她的刀法大开大合,是镇国公亲自传授,乃是上阵杀敌、冲在最前面的跳荡军所用的陌刀刀法,即使遇到的是一队西戎骑兵,她也可以一人杀出一条血路。
西戎人做梦都没想到,今日碰上了硬茬。
对方年轻人不要命一般,杀红了眼,几个回合,怒斩他们这边八人,剩下的两个见势不好,转头就跑,长路长山追过去也是一刀毙命。
将西戎人的尸体藏进树林深处,三人继续前行。
长路与长山是亲兄弟,武艺是府卫里最出众的。
他们在明薇幼时就随她出入军营,每年秋天西戎人肆虐,他们也会跟着姑娘追随大军后面,去边镇上杀那些凶残的西戎人。
今日姑娘手起刀落,一刀毙一命,风格与以往截然不同。
不知不觉前面就是大周和西戎的边界,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
在此地杀西戎人那叫杀得理所当然,去那边便是越界寻衅,平白给西戎递了把柄。
明薇知道这个道理,到边界附近就折回,来来回回五六趟。
他们就在种着千亩麦田的小路上游荡,还去了麦田北面的山谷,明薇采了一把山谷里最常见的小黄花别在腰间。
当然路上又遇见了三波西戎人,他们顺道都杀了。
*
田各村。
月上中天。
裴显带着一队王府亲卫,手持火把,浩浩汤汤而来,远远望去像一条游动的火龙。
里长领着乡亲们出来迎接,对裴显行了大礼,“不知恩公前来,有失远迎。恩公可是有要事?”
裴显下马还礼,“向老人家打听一个人。”
里长:“不知恩公要找的人,什么打扮,有什么特征?老夫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一行三骑,皆是深色黑衣打扮。
领头的人骑一匹白马,姿态神秀。
他身材娇瘦,眉毛故意涂黑,明眸皓齿,在月色和火光交相辉映下,别有一番娇媚。
这样的容貌在陇右并不多见。
定睛一看,裴显便认出来,正是他要找的戚大姑娘。
裴显面露喜色,正扬手预备打声招呼。
明薇却没下马,而是向众人拱了拱手,直接扬长而去。
她认出了裴显,瑞王心腹。
既然是李慎的人,她还是少见为妙。
想到里长说的,他们村子前些日子得到一位军爷指点,莫非是裴显?
如此,也算他对百姓做了点好事。
想到这,她在马上回头遥遥地看了裴显一眼。
裴显:“……”
三匹骏马疾驰而过,尘土飞扬,裴显愣在原地吃了一鼻子灰。
裴显气得一噎。
他夤夜赶路寻她,好歹容他询问几句,回去好和王爷交代。戚明薇却好,风一样从他眼前打马而过,她甚至都未下马。分明认出了他,不搭理他还挑衅地遥望一眼。
生气归生气,裴显也有发现。
如果他没看错,戚明薇三人身上都有血迹,马侧皆挂长刀,马蹄子上染的是石头堡三十里那一带才有的黄泥。她腰间别的是距离石头堡十里处山谷独开的野生黄花。
纵马到边界杀西戎人。
侦查石头堡附近地势。
这份胆量国公爷知道吗?
可恨,此前他居然觉得此女子娇弱温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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