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骨、
“否则,我必定要你好看!”虞羡鱼凶狠地威胁。
“哦?三小姐打算怎么让我好看呢?”
想不到看起来乖乖软软的少女,也有竖起尖刺的一面。
傅寄雪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刚开始见面的时候,是谁一口一个“星星”地喊他,声音又甜又软,现在态度就变得这么差?
涉及到她哥哥的事,她就从小白兔变成了食人鱼。
她就这么喜欢她哥哥?
说实话,他对虞羡鱼的印象并不差,反而是非常好的,甚至可以说,她完全长在了他的心坎上。
鬼使神差地,他毛遂自荐说:“你要是迷恋哥哥类型的男子,不如跟我试试?好歹我是你表哥,也算半个哥吧?”
“闭嘴!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我和二哥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单方面做的那些春梦,二哥都一无所知!
“二哥有喜欢的人,那就是崔小姐!你那天看到的,说不定都是有隐情的!”
傅寄雪冷笑:“你的意思是,只要情有可原,杀人便是无罪?你当大奉的王法都是摆设不成?柳先生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就这么死了,这事瞒得了几天?三小姐打听打听就知道,你被你哥带走后不久,柳无恙的住所便起了一场大火——不是毁尸灭迹是什么?”
想不到傅寄雪这般口无遮拦,就这么青天白日的说出来,而那个被指认为凶手的人,就走在他们前面!
虞羡鱼微感心惊,抬头去看那道身影。
少年头也不回,乌发柔披,雪衣若飞。皎洁明亮得像是能发光,和崔莹聊得很投机的样子,仿佛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傅寄雪说得煞有介事,虞羡鱼心中动摇了一瞬,又飞快低声反驳道:
“我哥哥如此聪慧,若当真杀人放火做下恶事,岂会让你看到?说不定,早就把你灭口了!可你现在还好端端地活在这,可见我哥哥并不心虚。指不定是你看花了眼,看到的是一个跟我哥哥模样相似的人害了柳先生!总之,我哥哥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绝无可能害人!”
“愚不可及!”见她这般不分青红皂白,铁了心地维护亲人,坚定地站在虞寒仪那一边,傅寄雪忍不住叱道。
心里还有些酸溜溜的情绪,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傅寄雪自幼亲情淡薄,年幼丧母,父亲娶了好几房姨娘,所生庶子与他这个嫡兄面和心不和,家中尔虞我诈的事情颇多。
正如虞羡鱼所说那般,他身边并无姊妹,又从小在父亲棍棒下长大——而父亲的棍棒多半都是因为那个“别人家的儿子”,也就是虞寒仪。
每当他的课业落后于这虞二公子,父亲不由分说便给他一顿毒打。
因此,他对虞寒仪可谓是仇恨已深。
父亲失足落水而死的时候,他一滴眼泪没掉——他对那个家根本一点感情都没有。
被接到外祖家后,傅寄雪受到的关怀体谅和嘘寒问暖,是他在原来那个家十六年都没感受到的。
离开家,才发现外面根本没下雨!
他有时候常常会想:如果自己从小是在虞家长大,未必会败给虞寒仪,说不定还会比他更优秀、更出色!
说不定……他低头看了眼少女。
说不定虞三小姐这般信任的人,就变成了他。
傅寄雪想着这些,想得几乎入了魔。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然紧紧攥住了少女的手腕。
少年力气很大,手指带着厚厚的茧——都是练剑练出来的,磨得她肌肤生疼。
顷刻间,虞羡鱼不禁想到:哥哥的手指虽也有茧,却是薄薄一层,不会显得粗鲁。而且哥哥的手非常好看,像是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而且每次触碰她总是极为克制,礼仪非常得体。
从头到脚,傅寄雪哪里及得上哥哥半分!
此时,虞寒仪和崔莹已经走得远了些,跟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放开我!”虞羡鱼挣了一下。
傅寄雪垂着睫毛,对上少女那双瞪大的琥珀色瞳眸,水光盈盈的,格外漂亮,他忍不住劝说:
“我最后劝你一句,三小姐,你哥哥绝不是什么善茬,别到时候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少年有些阴森森地说,“三小姐,所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互根,乃是亘古不变之理。任何极端状态都会失去其平衡,纯白之下是极致的黑暗。往往越是完美的人越藏着可怕的缺陷,越是心机深沉的人越是爱装良善……你信他,早晚把你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言之凿凿,听得虞羡鱼一愣一愣。
就在傅寄雪以为终于说动对方时,却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极其犟种地说:
“你给我。”
“马上——”
“把我哥的衣服,脱下来,还给我!”
少女涨红了桃花般的一张小脸,长长睫毛颤动,上牙和下牙咬合在一起,磨得咯吱咯吱作响,看起来像是要嚼碎他的骨头一般。
傅寄雪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这般执迷不悟!
“你二哥到底给你灌了什么**汤!”
傅寄雪恍惚好像又看到那个男人的嘴脸——“生子当如虞寒仪”,这是酒鬼父亲天天反复在他耳边念叨的一句话。
而只要傅寄雪敢说虞二的一句不是,便会惹来男人暴跳如雷的怒吼,对方抄起粗粗的木棍,在他的头、背、腿一阵乱打,打得他断了三根肋骨,浑身青紫,卧床三天三夜不起。
简直像中了蛊一样!
有一次,他被父亲打到口吐鲜血,不知哪来的力气,直接冲到院中,举起一把柴刀,对准双腿之间,赤红着眼说:
“好,好,好!既然你这么想换个嫡子来继承你这几个破铜烂铁,我这个做儿子的,岂有不顺之理!”
说罢,他撩起衣袍,就要一刀下去,断了老傅家的香火。
他爹吓得魂飞魄散,劈手来夺,酒醒了大半。
经过此遭,才消停了一段时日。
傅寄雪感到一阵头晕,像是被一闷棍敲在了后脑勺上。
少女燃着火苗的眼,似乎渐渐与父亲暴怒的眼神重合。
少年眸光闪烁,像是神智有些涣散。他抖着嘴唇,哆哆嗦嗦地说:“好,好,脱衣服是吧?你以为我稀罕穿他的衣裳!谁稀罕!”
说罢,傅寄雪还真拽住了腰带,狠狠地扯了开。紧接着,他的手扯开衣襟,就开始脱衣服,露出锁骨和胸口一大片白皙的皮肤出来。
大奉民风剽悍,时常有那狂放不羁的名士,在吸食过那五石散后,赤足行走于街上。
兴致一来,便会脱下衣物、袒胸露乳,或疾走或狂奔。
从前虞羡鱼只是听说,没想到今日亲眼得见——傅寄雪这架势,是真要当着她的面,脱得干干净净了不是?
虞羡鱼目瞪口呆,尤其在视线触及少年靠近锁骨处,一条小鱼形状的烙印后,更加震惊:
“你——你真是星星?!”
关于过去的记忆只零星记得片段,可她清楚记得,星星身体上,也有类似的一个印记,是星星亲手烙印上去的,她看到的时候还心疼得哭了!
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傅寄雪,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宛如隔着一层水幕忽远忽近,哪里还顾得上“星星”“月亮”的?
他脱下那一件雪白的外袍后,怎么看怎么生厌,连拿在手里都感到十分硌手,遂转身走到路边——
这是环山的路,杂草丛生,下面是万丈深渊。风很大,吹得他发丝狂舞,眼眶赤红,已有了未来那癫狂名士的模样!
他的手一松,那衣物被风一吹,飘飘地远远地落到悬崖下面去,没了影踪。
“你!”虞羡鱼眼疾手快,伸出手,却抢救不及,没想到他这么癫!
见少女一个箭步,半个身子都探出悬崖,傅寄雪骤然清醒,后背顿时冷汗涔涔,下意识伸手扯住她后领脖子,拽她回来,呵斥:
“一件衣服而已,你不要命了!”
少年星眸含水,白皙的脸上,布满愤怒的红晕,额头亦是渗出细汗,唇红齿白,神色因羞怒和担忧,显出几分生动的艳色来,可谓是秀色可餐。
再搭配他不着一物的、精壮的上身,虞羡鱼倏地闭上眼,小脸红了个透——
傅寄雪倒没什么羞.耻的感觉,毕竟他往日在砺锋斋,和同窗儿郎们操练时,都会脱去上衣,那腰背肌肉练得漂亮极了,其他斋的好多女娘们都会借故经过,羞红了脸地偷偷看。
但这些人里可不包括虞羡鱼!
迄今为止,她只在梦里见过男人的裸.体,但那都是一闪而过,醒来后,那些画面就模糊了。
根本不会看得那么清楚、每一块肌肉、皮肤纹理都纤毫毕现!
这般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还距离那么近,而且,他的肌肉好像还会动——
惊吓占据了大脑,哪里还顾得上去欣赏!
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啊!你不要脸!”双手亦是不由自主狠狠一推。
傅寄雪踉跄几步。
……
“还不快拉我上去!”
虞羡鱼睁开眼,眼前没了少年的身影,只有一只修长的手,死死攀在长满杂草的山路边缘,指尖陷入了泥土里面,伴随一声惊恐的、嘶哑的低吼。
忽然,崔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莹瞠目结舌,只觉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先是从禁欲道士般的虞二公子那里,窥探到对方近乎疯子般浓黑的内里,搞得她心烦意乱;
这下又看到一个半裸少年挂在崖边,生死一线。
她神色呆滞,捂着心脏,只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承受极限,莫不是在做梦!
“啊——!”反应过来,崔莹尖叫着说:
“救人!快救人啊!从这摔下去真的会死人的啊!”
虞羡鱼早在她大叫以前,就飞快地伏下身子,一把拉住了少年。
摸到对方结实的小臂时,她浑身都不自在极了——只是眼下救人要紧。
虽然她很想见死不救。
被抓住的瞬间,傅寄雪便放松了下来,对方调笑的声音从下方飘了上来:
“三小姐,你可得抓紧了,莫再想着灭我的口了。那些事我可早就写进一封密函,若我今后无故失踪,就会立刻呈去官府!”
虞羡鱼深吸一口气。
这个傅寄雪当真是讨厌至极。
星星长大后怎会这般可恶?要不是他锁骨的那个印记,货真价实,又是她亲眼所见,她真的不敢相信他就是星星!
她憋着一口气,费力地把人扯上来。
虽说傅寄雪年纪不大,但到底身量修长,又是习武之人,自是极为沉重的。
虞羡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也拽不上来,还被他带下去了一些,险些一头栽下去,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
幸而旁边伸来一只手,帮了一把,和她一起把傅寄雪给拽了上来。
“怎么闹成这样。”
虞寒仪垂下手,看着灰头土脸的妹妹,轻轻皱着眉。
虞羡鱼羞愧地低下了头——她也没想到傅寄雪这么疯!还这么不知羞耻……
被救上来的傅寄雪,极配合她的想法,像是天生没脸皮,就这么当着两个黄花大闺女的面,打着赤膊,勾唇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说:
“哦,天气热,脱了衣服比较凉快。”
他反客为主,好奇地问:
“虞临兄难道不觉得闷热吗?”
虞寒仪平静地看着他。
忽然,少年长腿一动,身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挡住了妹妹的目光。
他薄唇微动,轻轻地说:“别看,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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