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已是九月末,暑气却还盘旋在大地上,训练一天下来,汗水闷在迷彩服里,把人都要腌入味了。空调刚开,冷气还未浸透室内,刚洗了澡,又起一身薄汗,风不知正热得心烦,阎椿这时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小西瓜,向鱼跃借了水果刀,西瓜一半分给了鱼跃和叶立风,另一半放在了风不知桌上。
风不知仰头靠进阎椿怀里,觉得阎椿身上格外凉些,舒舒服服地悄悄蹭了蹭,问她:“你不吃吗?”阎椿摇摇头,软声说道:“我不吃冷的。”
风不知抬手一摸,那西瓜竟是冰的,不由惊道:“你从哪弄来的?”
“中午在水果店买来,放在超市冰柜里,老板人很好。”
阎椿双手环住她脖子:“吃吧,你应该很喜欢。”风不知抬手轻轻勾住阎椿手指,鼻间萦绕着阎椿身上的清香,她点了点头,探身拿了勺子,挖了一大块,顿了顿:“你真的不吃吗?”
阎椿沉吟片刻,一笑:“那便吃一块。”说着俯下身。风不知感到肩膀一重,幽香愈浓,她偏了偏脑袋,把西瓜递到她嘴边。
阎椿笑吟吟看着她,风不知抿了抿唇,烫手般收回勺子,整个人缩回去,兀自挖着西瓜,小口小口吃起来。察觉到阎椿回到自己位子上,风不知才回过神,发现西瓜很甜,咬下去,汁水漫溢,冰冰凉凉,抚慰了盛夏印在心头的燥热。
新生入学,各个社团也开始抢人活动,广场上挤满了棚子,程又又说今晚她有个社团面试,先前线上面试没过,这次要拉着风不知去壮胆,风不知也正想着看热闹,便和阎椿一起去了。
第一次进教学楼,三人直接转晕了头,都是看不懂地图的,她们在二楼走了个遍,程又又埋头打字,疯狂在群里戳社长,终于迎面过来一位女子,头顶昏暗的灯光忽然聚到她身上,高挑白净,白衬衫,背带裤,一头青丝如瀑,眉影纤纤,眸光盈盈,声音温软:“是程又又吗?跟我来。”
程又又喜道:“是月容缺学姐吗?学姐好。”
月容缺微笑着点点头,看向风不知和阎椿:“你们是……”风不知忙回道:“我们是陪她来的。”月容缺粲然一笑:“来吧来吧,就坐我旁边。”
阎椿上前一步,捏住风不知的手。
几人进了教室,程又又到讲台上拷贝U盘,巧的是,下一轮是叶立风和陈彬,风不知不由多看了两眼。
月容缺不是面试官,只是过来作个吉祥物,便在底下悄悄和她们说闲话。她问风不知:“你有想进的社团吗?考虑考虑我们呗,待遇很好的,活动还多,PU分拿得很快……”风不知连连摆手:“我不打算报社团。”月容缺恰当地露出一些失落,旋即笑着聊起别的话题,未开空调,教室里有些热,月容缺拨了拨头发,抬手扎了个松松的马尾,身后有人轻轻叫了一声她名字,她回过头,开心地笑了,招了招手:“戚盈,快过来。”
戚盈快步走来,扫一眼风不知和阎椿,面色不善,随后调整好表情,坐到月容缺旁边,说笑着把她拉向自己。风不知心里一笑,正好程又又也结束了,便一起出去了。
月色从林叶间漏下,在凉凉的夜风中摇曳,程又又心情好,走着走着蹦跳起来,风不知便问:“感觉不错?”程又又嘻嘻一笑:“我觉得,比线上表现好一点,就算最后没通过,我也死而无憾了。”说完自知不吉利,抬手拍拍自己的嘴,忽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掏出两个易拉罐,风不知接过来,见上面写着“奶啤”二字,疑惑地抬头看向程又又。
“我中午买来尝尝,觉得味道不错,本想送你们的,结果给忘了,现在,就当陪我面试的谢礼吧。”程又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们,“快尝尝快尝尝。”
风不知只得拉开铁环,抿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惊喜地看向程又又,眉眼弯弯,程又又看她神情,知她喜欢,大为满意。风不知不爱酒,但这啤酒似乎没什么酒精,入口唇齿间皆是乳酸菌的奶香,只一点酒味点缀,解了腻。阎椿看她喝得开心,笑了笑,忽然软声道:“我曾酿过一些果酒,你若喜欢,我找来送你。”
风不知闪着眸光看她,只用眼神勾她,却不说话。
看时候不晚了,程又又同她们告了别,转身进了宿舍楼。两人安静下来,离她们的宿舍楼还有一段距离,阎椿轻轻挽住风不知的手臂,风不知一僵,看她一眼,又很快缩回视线,埋头盯自己的鞋尖,手却没动。旁人走了,这二人反而无话说了,一路沉默,脚步却慢了下来,晚风轻柔,拂面如水。
学院要求每个班团建一次,破冰顺便选拔班委,叶立风和鱼跃早早就开始做准备,风不知闲着没事,就转悠着看她们做PPT。鱼跃扭着身子看叶立风:“你要竞选班长啊?”
叶立风慢慢点点头:“我妈说,最好做班长。”
鱼跃便道:“那我就选别的。”叶立风惊讶:“不必这样,我不介意。”鱼跃漫不经心地一笑。
到了团建那晚,风不知晚饭吃得迟了,匆匆洗了澡,换掉军训服,找到教室,从后门溜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后面的陈彬,脚步一滞,迅速转身挑了个远些的位子。
临时班长知大家害怕自我介绍,便省了这个环节,直接开始竞选班委,叶立风第一个走上讲台,抬眼扫一圈,顿了顿,嘴角微微一勾,调整了一会儿,开始讲起来。PPT放完,她犹豫一瞬,走到陈彬旁边坐下。
风不知听到陈彬低声和叶立风说话:“姐姐越发厉害了。”叶立风似是笑了笑,说:“没你厉害。”陈彬便笑两声:“那确实,方才你有些太紧张了,而且PPT也有地方做得不好,你看……”说话声稀碎,风不知渐渐听不见了,忽然身后起了一阵风,叶立风从后门出去,陈彬立马跟上。这时,从门外绕进来叶立风压抑着怨怒的话:“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我干什么你都要贬低我,为什么事事都要我顺你心意?上次社团面试也是这样。”
“哎呦,我的好姐姐,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我哪敢啊,我都是为了你好啊,若是别人,我才不会去管呢,你就是太敏感了,别成天想这么多,揪着小事不放。”
“可是和你在一起……我越来越不开心……”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当年你妈让我受了那么大委屈,我不还为了你忍着?你这性子,要不是我,谁还给你做小伏低哄着你呀,我也累了,不想吵了,要是对我实在不满意,那就分手吧,咱俩都冷静冷静,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总是把我往坏处想,你这样也真的让我感到难受,该不开心、该生气的,应该是我吧,我真要心痛死了,白费我一片好心好意,我就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
叶立风声音软下来,含了哭腔:“对不起,我错了嘛……”
没人再说话,传来陈彬离开的脚步声,接着的是叶立风的抽泣。
风不知耷拉着眉眼,与阎椿对视,直到班委竞选临了尾声,叶立风才眼圈红红地进来,趴在了风不知座位旁边,一动不动,风不知有些心疼,悄悄看着她,想了想,在手机上问程又又:“陈彬是和你一个班的?”
程又又回得很快:“是,咋了,他也招惹你了?”
风不知手指一顿,点了点屏幕,“‘也’?”
程又又骂了他几句,让风不知别信男人的鬼话。
风不知笑了笑,默默打字:“他刚和叶立风吵架了……”
“我就说有好戏看吧。”程又又发了个表情包,随后道,“你也想办法劝劝叶立风,我还挺喜欢她的,谈个恋爱却成了傻子。”
“尽量……”
翌日晚间,叶立风拿着个信封回来,静静看完了,呆了半晌,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将信一丢,趴在桌上呜咽出声,挺高一个人,却能蜷成小小一团。风不知一忖,轻轻上前,拿起信封,果是陈彬写的,她略略扫了一眼,入目是:“……不要再有下次了”,只觉臭气扑面,冷笑一声,可她偏是个不会安慰人的,犹豫着伸手碰碰她的胳膊,弱弱出声:“叶立风……”
叶立风闷闷的声音传来:“别管我……”
风不知叹口气,求救的眼神递给阎椿,阎椿想了想,拉她走了:“既不想,便算了吧,个人自有个人命数,自己想明白总比别人劝来的好。”
风不知看着她,眸里藏了些哀戚:“我是不是有些自私……冷漠?”
阎椿讶然回头:“你怎么反而怪起自己来了?”
风不知不愿再说,垂下眼帘,手上微用了力,却没从阎椿手里挣脱出来,两人躲进楼梯间,风不知抬眼看她,握住自己的手紧了紧,暖暖的。
阎椿笑了笑,耐心地想着话:“……不知,往往温良之人才会有此一问。
你从未做过害人之事,也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这在我看来,已是善良,如今我发现,你比我想要中要更加美好,因为你在以圣人言行要求自己,我认识一位叫岚景的,极仰慕桂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眼望而不能及,所以迷茫、自轻,我们所能见到的善,往往如日月高悬,惠及众生与万世,点点繁星般的善却常常看不见,星子再如何努力,也终究只是那一点,可是,并非人人都能成为日月,又可是,星星亦是光亮。”阎椿说得慢条斯理,抬眼与风不知对视,“风不知?”
风不知扯了扯嘴角:“我……罢了,不可得之物,确实不该奢求。”
“姐姐啊,我时常觉得可惜,人各有命,人之命与人之求往往不配。”阎椿一叹。
“可是明明是我在活我的人生,都是来人间走一遭,为什么不活得痛快些、热烈些,我就是要争,我的人生,只能我来做选择,怎么能容别人插手。”后面的话她没法再说,风不知看向阎椿,用眼睛来诉说:我不甘心做个奴婢,我不愿意轻易死掉,然后成功逃离、遇到白羽,我不想做乱世的浮萍或哀鸿,所以我向荒乔乞求……哪怕求不得,起码也不后悔。
阎椿久久无言,半晌,才轻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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