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
“咚咚咚！”一阵轻声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棠清诀正欲起身，丹柏已经先一步去开门了。
“世子妃？”丹柏瞧见宛衡这副探头探脑的样子，不禁有些狐疑。
“先让我们进来。”
宛衡一把推开门，拉着竹暄冲了进来，顺势又将门给带上了。
棠清诀一下便眼尖地瞧见她们拎的篮子了，这么晚过来，定不是什么小事。
果真如此，宛衡刚进来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把篮子扒开给他看。
“下午闲桑苑的栗姐姐给我送来不少东西，趁浅银不在看，我也来送一些给你。”
棠清诀只匆匆看了一眼，都是些新鲜东西，宛衡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还想着他，不由得让他动容。
他一把抓住宛衡的手，看着她眼睛，道：“阿衡，如此境地，你居然不嫌弃我无法给你带来好日子。”
宛衡翻了个白眼，“你想那么多作甚么？就算没有你，我只要进了这王府里，她该看我不顺眼的，早晚一日会爆发，你也说过，王爷、王妃一向不喜你们檐流苑，难道来钟家下聘礼时，会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都是进来一锅收拾的！”
她的言辞生动又好笑，总是能将苦难一笑了之。
棠清诀笑着笑着，嘴角竟扯出一丝苦涩，“与其待在这里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搏什么？”宛衡疑惑地抬头望向他。
“像你一样。”
“我？”宛衡觉得有些好笑，她似乎也没搏过什么东西，无非都是随心而为、苦中作乐罢。
棠清诀：“还是先煮东西吃吧，檐流苑厨房的烟一向通向外边，定不会惊动浅银的，煮好后，也顺便把苏絮姑姑和云舟叫进来。”
宛衡：“这是你的地盘，你怎么比我还慌？平日里是被他们吓出阴影了？”
棠清诀：“你不也躲着人偷偷溜进来吗？好歹是二嫂送的，咱们也不能平白无故连累了她。”
宛衡：“废话，他们还送来一堆腐肉和烂菜了，我们就不能把猪食做成山珍海味呀？浅银若敢跑进来看，我直接将他们今日送的东西怼到她鼻子上，让她闻个够，以后几日天天都是这个味道，熏死她！”
棠清诀不敢苟同宛衡的说法，却也不敢驳嘴，现在檐流苑几口人全靠她人脉带来吃的，若惹她不高兴了，说不定下一刻闻腐肉、烂菜的就是自己了。
不过棠清诀觉得，总是琢磨不清她的胆子是大是小。
胆子大到说溜出府就溜出府，夜晚也敢在王府里蹿；胆子小时做事又谨慎，生怕连累到了别人。
若不是浅银日夜在檐流苑门口看守，她估计早就逃出王府觅食去了，届时饿得嗷嗷叫的只有他们几个。
可就是好奇，一心向往自由的她居然还没彻底逃走，难道是放心不下竹暄？
反正不可能是怕降罪到钟府上的，依她的性格，可能巴不得钟府被问罪呢！
“对，就按你说得办，她敢进来搜就熏死她！”棠清诀附和道。
“别光我说啊，你不也开口了？”宛衡道。
棠清诀不知如何回话，她的话术总是出其不意、别具一格，反正顺着她的话总归是没错的。
“丹柏，丹雨，我们一起拿进去吧。”棠清诀觉得太尴尬了，先逃离这里吧。
“没想到你堂堂世子居然愿意下厨？”宛衡惊叹道。
棠清诀：“平常也没人管我，闲得无聊，总要找点事忙忙。”
“看不出来喔，我也去瞧瞧，你给我们露一手！”宛衡立马兴奋起来。
棠清诀有点进退两难了，他只会做个最简单的小菜，打打下手罢了，真让他下厨，岂不白白浪费了这些食物？
“不用了，你先坐着，等我们出来，于我们檐流苑而言，你已经是大功臣了，岂能再劳烦你起身！”棠清诀一把把她按了回去。
宛衡：“没事的，我想见识见识！”
棠清诀无奈，只能扭头对竹暄说道：“竹暄，看好你们衡姐，她已经那么不容易了，你还舍得让她辛辛苦苦地站着看我们吗？”
竹暄把手搭在宛衡肩上，道：“我实在不忍，世子，你们就去吧，我一定让她好好歇息一会儿！”
“干得漂亮！”棠清诀给了她们一个大大的微笑，转身便和丹柏、丹雨出去了。
“喂，竹暄，你究竟是哪边的人，怎么帮着他说话？”宛衡责备道。
竹暄木讷地回应：“我倒觉得世子说的话很有道理啊，他也是为了你着想，你好好待在这里，只等菜来不好吗？省得跑来跑去那点工夫了！”
宛衡思考了两下，“此言甚有理，那我小眯一会儿，毕竟下午跟那个浅银斗智斗勇的，耗去了不少心力，等下叫我！”
“一定！”竹暄拍胸脯保证道。
宛衡说是闭上了眼睛，躺在逍遥椅上摇晃，可浅银在外面守着，她终究是不心安。
她嘴里不断念念有词，祈祷一定要睡得着，但越急越烦躁，索性又睁开了双眼。
不知道睁着眼睛看了多久，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就一溜烟爬起来，溜出门去。
坐在桌边打盹的竹暄听见声响，也迷迷糊糊地伸懒腰起身。而后跟着她的脚步走出去。
浅银在靠近檐流苑门口那棵大树上打着呼噜，睡得很香，她背躺在大树干上，怀中还抱着一把佩剑，一只蚊子从她脸颊飞过，气得她在睡梦中也呼了几巴掌。
万不能接近和吵醒这个女人！
宛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嘀咕道：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不过这浅银，不是被派去看大世子喝药的吗？怎么有空一日到晚都在看我们？”竹暄贴近宛衡耳朵轻声道。
“看来王妃这女人不是一般讨厌我们啊，那么放心的浅银都派给我们了，不过依她的手段，定是叫秋嬷嬷去了，王府中，就她最嚣张！”
“算了，衡姐，还是先不管她了吧，我饿了。”竹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宛衡没法，只能带着竹暄去檐流苑的小厨房找人。
她们刚走到门口，迎面就差点撞到走出来的棠清诀。
“你们来得正好，我刚想过去叫你们，既然你们也来了，索性就在这里吃吧，免得又跑一趟。”
棠清诀轻轻将她们推进去，随之掩上了门。
厨房的小桌子边，丹柏和丹雨将菜肴一件件布上，苏絮姑姑和云舟也搬来几张小凳子。
“世子妃，竹暄，快坐下！”
“你们也坐，不必太多礼的，把我当平常人对待就好。”宛衡道。
“世子妃真是平易近人。”苏絮姑姑和云舟继续夸赞。
“废话咱们就少说吧，檐流苑里都是一家人，不必分得如此清楚，都动筷吧！”棠清诀劝道。
“好嘞！”
宛衡吃了几口菜，惊叹道：“这味道不错诶，清诀，以后你可以多多下厨，我好品尝你的厨艺！”
屋里除了宛衡跟竹暄两个，其他人都惊呆住了。
因为他们知晓棠清诀的厨艺水平。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看棠清诀，不出意外，棠清诀是想在宛衡那里维持一个好印象了，可是该说什么呢？他们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你们怎么了，不继续吃吗？”宛衡疑惑道。
“太好吃了，都吃呆了，一时忘了赞美之词，脑里正找着呢！”丹柏、丹雨、苏絮姑姑和云舟迅速扒拉几口饭，心虚地避开宛衡的眼睛。
宛衡将眼神放到棠清诀身上。
棠清诀被看得心里发毛，道：“好吃你就多吃的，我身子不佳，平日里下厨的机会不多，今晚算是献丑了！”
言罢，棠清诀佯装体虚地咳了几声。
“那你多多休息，平时不能劳累，一定要修养才行。”宛衡心疼道。
“是啊，世子下厨的机会不多，平时都是我们几个劳碌，他的身子这般弱，我们一向不轻易舍得让他干活的。”四人立马接上话。
幸好今晚的饭菜是五人共同接力完成的，一人负责一部分，与平时的做菜风格区别开来，宛衡和竹暄才没有吃出来什么不妥。
“既然如此，那我便要更好好地珍惜这顿饭了，世子你千金之躯，拖着病躯，还亲自下厨，实在是令人钦佩！”宛衡赞道。
“没关系的，你多吃几口好哇！这食材本就来之不易，更不能浪费了。”棠清诀点点头，心虚的眼睛不敢直视她，只能借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她的反应。
好在她们并没有拆穿，棠清诀就当是这件事过了，立马松了口气。
夜色已深，桌上的饭菜也解决得七七八八了，苏絮姑姑和云舟自告奋勇收拾剩下的东西，让其他人都先出去了。
刚出门口，他们便瞧见浅银夸张地伸了一下懒腰，该不会是要醒过来了吧，没来得及想那么多，棠清诀一下子把宛衡拉进较近的自己屋中。
走得较快的竹暄、丹柏和丹雨则跑回了宛衡的屋中。
明明两人都是王府的世子和世子妃了，如今却过得像见不得光的老鼠一般。
好死不死，浅银此时却清醒了过来，在檐流苑门口转来转去的，估计是睡饱喝足了，起来练功了。
两人透过门缝看出去，浅银非常的精神抖擞，看来一时半会儿，他们都出不去啊！
这是宛衡和棠清诀除了新婚之夜外，第二次单独两人共处一室。
成亲后的第二日，宛衡便匆匆忙忙地收拾包袱去偏屋住下了，他们两个没有感情基础，强行住在一起总觉得别扭。
浅银还是面对着檐流苑打功夫，两个人在门缝处守了一会儿，各自不耐烦了，都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张凳子拿来坐。
“难道我们以后都要像老鼠一样，过这种鬼鬼祟祟的日子吗？”宛衡失落道。
“对不起……”棠清诀身怀愧疚，除了道歉，还是道歉。
“话说是不是跟谢侧妃有关啊？”
看着宛衡投来热切的眼神，棠清诀的心颤了一下。
“是。父亲年少入宫当太子……也就是如今圣上的陪读，在书院中，结识了我那作为公主伴读的母亲，我曾听过，二人情投意合，可不知后来为何，他娶了柳丞相的千金为妻。他说自己念在年少情意，迎娶了我母亲为侧妃。可后来，又迎了鄢侧妃进王府，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个笑话！”
熟悉的话本桥段子，男子为追求功名利禄，弃年少所爱，如愿以偿后，又假惺惺重拾旧爱，以一种“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手法，说尽自己的隐忍与痛楚。
明明这种人才是利益既得者，既要又要。
棠清诀继续道：“出于王爷与我母亲的旧情，柳王妃一向不喜欢我们。一开始，王爷还会来安慰我们两句，渐渐的，他也烦了，他有新欢，有名利，我们母子俩只是碍眼的绊脚石。母亲就在这样的冷落下郁郁而终了，他也不愿再见到我。”
他的语气越说越恨，甚至都不称王爷为父亲了，这股熟悉的恨意，像极了宛衡讨厌她的父亲。
宛衡的母亲华尚词跟钟愚没有棠王爷和谢侧妃那样的感情，感触也不似他那般多，她只觉得，天下父亲一样无用，他们的话都信不得。
“那我们以后也不见他了，话说他们到底何时才给我们搬出去呀？按理说，这个年纪且成家立业的儿子，除了继承人，其他的不早早就赶出府自立门户了吗？”宛衡问道。
“柳王妃的儿子不中用，又怕我们搬出去后，他们的手伸不过来了，所以宁愿顶着被人指点的压力，也不肯放王府的其他世子们出去。”棠清诀道。
“真是难缠啊！”宛衡生气道。
“世子，世子妃，我们进来了。”随着轻力的敲门声响起，丹柏几人也探头进来。
“浅银呢？”
宛衡往外看去，浅银不见了。
竹暄道：“鬼知道她，大半夜的，脑袋像被撞了一样，呼呼哈哈地练功，刚刚练到一半，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就跑走了，估计是去找吃的吧！”
“这浅银也有今天！”丹雨笑道。
“既然如此，我也先回去了，清诀，你的身子弱，早点歇息，明日我们再来看你。”宛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好。”棠清诀的手轻轻拂过方才宛衡拍过的地方，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出了神。
宛衡：怎么日子还没变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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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过得好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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