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八，磅礴大雨。
京城像深了一个颜色，一股急风吹过，一处屋檐上雨水滴落——
擦过底下一个人的肩膀，三十出头的妇人正在一间屋子来回走动。
她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神色急躁，看一眼旁边紧闭的木门，想要冲进去，却又——
“夫人，这是在祠堂，有什么事等她出来再说。”
被一个男人叫住了。
碍于礼道而不能为。
“她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张家已经把聘礼送过来，今天也把嫁衣送过来了，过几天日子就到，她到底答不答应？”妇人急促说着，看向自己的夫君，在那一刻也看到府里挂着的红灯笼、红布条。
这里是万府，京城的一个世家。
可惜已经没落了，如今不仅人丁单薄，甚至钱财上也入不敷出。
要靠祠堂里的那位，万家唯一的适龄女子嫁作他人，缓解他们拮据的情况。
不过这位相当于万家救命恩人的女子，却不招他们待见。
只见她明面上是万老爷的女儿，却又从小住在柴房里，穿的是别人不要的旧衣裳，吃的倒还好，只是不能和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坐在一张桌上。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一个是她可能不是万老爷的亲生骨肉，别人说她是她娘和另一个男人生的。
但她娘已经不在了，那个胆大包天的男人也不知道去哪找，未曾得以查证。
说看万小姐长得是否与万老爷有几分像吧——
她七岁时遭遇祸事，府里有天晚上走水了，万小姐还在梦里，床头上方的一根灼烧的梁木突然断裂，砸中了她的左脸。至此，毁容了。
万小姐长相奇异，毁容的那半张脸皮肤皱巴巴，像血红的老人的皮，那只眼睛也看不太清。
即便她本来色相很好，但这点好，只会让人更注意她的另一边脸。
所以她很少出门，也不怎么和别人打交道。
万府的长辈都觉得把她嫁出去是件天大的好事。
此时祠堂外的万夫人更是感叹：想娶万龄玉的那个人真是阔绰，送了好几条街的聘礼过来。万龄玉可一定要——
一定要点头，把自己嫁出去。
*
青灯荧荧，万龄玉跪在用火烤过的石砖上，穿一身白，头戴一个斗笠，旁边站着和她一同长大的婢女思盈。
外面妇人和男人的说话声她们都听到了。“小姐，”思盈往前几步，担心地看着龄玉，“真的不出去吗？你已经在这儿跪了五个时辰了......”
她是府里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
“要出去，我会答应夫人的。万家已经养了我二十年，即便这次不答应，也会有下一桩婚事出现。”龄玉从地上起来。
思盈知道她跪了那么久，脚肯定麻了，连忙走过去扶住她，问：“小姐，你想要好了吗？”
龄玉没有回答，她侧目看着一丈外的灯火和牌位，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
她是即将出阁的新娘子，走进大红花轿，走进四方棺材。
不，她并非男子，进不了万家的祠堂。
龄玉说：“我要嫁的那个人....是叫张肃吗？”
“对。”
思盈在心里说：也是曾被你放在心上的那个人的胞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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