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十几里外,有个被群山环绕的小村庄,由于地势不便,村子不仅落后,居住的人也很少。
日落山腰,一个书生正背着书篓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他弓腰驼背,双脚似有千斤重似的每抬起一下都异常缓慢,看着漫长得好似没尽头的道路——过去半个时辰后,终于来到村庄,一间简陋的茅屋前。
里面炊烟袅袅,锅铲碰撞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有人在做饭。
书生站在茅屋前,并不进去,只放下书篓从里掏出一个袋子——很沉,是龄玉先前买画的三百两黄金。
茅屋前是一个个草堆,书生走到前面,竟是将袋子里的黄金掏出来,分批次塞进草堆里。
不远处是炒菜的声音,鼻息间是菜肴的香味,书生弯腰塞到一半,忽然听到茅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继而目光一闪,顾不得那些还未塞完的黄金,转身离开。
他叩开几十米外一间木屋的门,里面一个盲眼的老太婆摸索着墙壁走过来,刚拉开一条小缝,书生便闪身躲了进去。
“又不回家住吗,”老婆婆感觉到他的气息,一抬头,颤悠悠地道。
“在外面住着挺好。”
“明明家就在对面,走几步路就到了,偏要住我这儿....”
这老太婆不知是不是被书生打搅,嘴巴叨叨个不停,然书生也不恼,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拿去。”
于是又住了嘴,缓缓走开——觉得自己这破烂房子,书生花这么多银两住在这儿,是她占便宜了。
外面,草堆里多出一个人。
着黑衣,握住一把长剑,是位女子。
余灯影看着七零八乱的草堆,抽出长剑,连带着剑鞘往上一勾——一点金光带着余晖在眼前闪烁。
原来她和李重九一样会武功,也是个剑客。
一路跟踪书生,余灯影来到这穷山僻岭,不仅找到了书生住的地方,还有他藏钱的地方。
然而,这还不够。
夜晚,村庄里最后一盏蜡烛被吹灭,余灯影在漆黑中挑开木屋的一道木窗,飞身跃了进去。里面黑得不见五指,她却行动自如,开始翻箱倒柜,看有没有遗漏的银子。
昏星暗淡的夜空,乌云被一阵风吹开,露出弯钩似的明月。
月光顺着被挑开的窗棂照射到屋里,留下一道长影。
“你在找什么?”有人问。
于是蹲在地上的人动作一顿,转过身去,对上了一米外、坐在窗前的人。
明明进来时窗前是一片空地,这会儿却多出一个梳妆台,女人背对余灯影,右手拿着把梳子,幽怨地梳着自己垂落至肩的长发,后脑勺露出一张涂着厚粉的脸,一双细长的眼从里探出,正直勾勾地盯着余灯影。
“你在找什么。”
分不清男女,发出的是女声,但看衣着,又是男人。
余灯影偏头望向右侧角落的床榻,本该躺在那儿的书生不见,于是看着梳妆台前的人,心中了然。
对方嘶吼,“谁让你来这儿的!”
攥紧手里的木梳,那人扑向余灯影。余灯影没一点犹豫,长剑在下一刻发出“铮”一声低吟,剑身往下一挥——
书生断成两截,腰部以上的躯体飞落到床榻上。然离奇的是,书生仍站立着,只踉跄一下,用仅剩的下半身踢了下身后梳妆台,底下一个柜子打开,一个女子的上半身飞出来。
稳稳接上原先的半具躯体。
只是两具躯体重合,相连的皮肉却没有融合,鲜红的血不断往下流出。
粘稠腥臭的鲜血涌过来。
那人虽有完整的身躯,但脸上却是空白的。她没有该有的五官,因而右手摸索到一个柜子,似乎要将其拉开,拿出自己想要的眼耳口鼻。
可余灯影怎么可能再如她所愿,右掌打向前,浑厚如海似的内力袭来,这一掌,虽打在对面怪物身上,但也震碎了一整扇窗!
木块和粉尘掉落在地,脏了地上如华的月光。屋里老人慌忙披了件外衣出来,见到持着剑的余灯影。刚要开口,对方却手腕一翻,挥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一声剑鸣,老人人头落地。
不远处的女子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不作反应——按着之前经验来看,斩首并不能彻底解决问题。
只是这样袖手旁观,对面却传来一声笑。
“真以为我拿你们这些邪物没办法?”余灯影扔出一卷画,那画纸在地上翻滚几下,露出寥寥几道墨笔。
这画功恐怕十年内都无法与书生相比,然抬眼看过去,还能看出上面画的是一个人的轮廓。
画卷被扔到老人身旁,沾染上她的血。
“不好!”于是女子一惊,似是猜到余灯影的意图,随即向前阻止。
余灯影一侧身,砍断床梁木头,左腿往前一迈,将那锋利的断木插进女子颈部。
横插进去,贯穿喉咙,对方双目凸起,意欲伸手将他抓住,却又见余灯影衣角翻飞,腾空一跃,极佳的轻功让她像只飞燕似的躲开。右腿往前一顶,脚尖看似只轻轻一点女子的脸,但下一刻,木屋已破了一个大洞,有人被踹出去。
同时,余灯影也不忘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后往画卷一扔——
画燃烧起来,连同着老人的身躯。
于烈火中怨恨地盯着余灯影。
女子....又或是书生,在十几丈外踉跄起身,余光瞥见自己落到原先家里的草堆里后,目光一闪,低声问,“你就不怕那老太婆只是个普通人吗。”
“如果她是,醒来后就该注意到地上碎掉的躯体,还有你这不人不鬼的样子。”
可惜她没有,对方当时注意到的只有余灯影——手上利剑一转,脚尖踮起,她于顷刻间向书生掠去。
这时,距离两人几丈外的茅屋,门被从里打开了。
一个厨娘打扮,年过三十的女人站在门口,像才刚做好饭菜似的,对着正在对峙的二人道,“饭做好了,快来吃!”
余灯影眉头一惊,无声落到平地上,这女人的出现不得不说让她感到了惊讶——原以为只有对面书生一只鬼,没曾想,还有一只吗?
抿着唇打量半丈外的书生,发觉对方在此时,竟是面露恐惧。
这是怎么了,余灯影迟疑一瞬,做出今晚第一个错误的决定。她放过了书生,和对方一同走进那间茅屋。
“吱呀,”门被关上了。
散落在另一间屋子里的碎尸,也不见了。
****
黄沙幻境里,李重九也在一间茅草屋里,他看到女孩像只狗般被铁链拴住脖子,锁在一根石柱旁,那链条约莫有两三丈,她爹娘站在一旁,不停地对她粗言秽语。
说她是个累赘,他们在□□年养她,是在浪费食物。
又说她是个废物,不会帮衬家里开支,其他人像她这样,早就被卖掉,被吃掉了。
李重九听得怒火中烧,却也低语,“□□,这莫不是十三年前的那事?”
他记得嘉煜二十三年,秦州那一带曾发生过干旱,长达三年颗粒无收,朝廷的赈款和粮草迟迟不到,饥民们到最后被逼到吃人的地步。
而如今.....他竟来到了那个时期吗?李师傅若有所思,想起酒楼里见到的那位饥肠辘辘的客人,愈发觉得合理,“所以那人才会发疯吗?可他又和这幻境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呢?”
看起来三十多岁,而这女孩的爹娘.....虽是三十几,但这幻境是发生在十年前啊。
莫不是.....
李师傅的目光一转,逗留在这女孩身上。
他看到女孩瑟瑟发抖,蜷缩着蹲在地上,几丈外,对着她怒骂的爹娘们说够了,又像是才回过神来他们对孩子做了什么,忙跪在地上向她道歉。其中女人甚至还给她端来一碗肉。
这在饥荒时期可太稀罕了,可和皇宫里的贡品相媲美。
李重九环顾四周,这破烂茅草屋外没有圈养猪牛羊,这饥荒闹了三年,他们从哪得来的肉?
“你吃,娘没关系的,你快吃,”那边,女孩听到她娘如此说。
她满眼泪水,显然知道那碗肉是怎么来的,一面往后退一面摇头,“不、不要。”
“礼贞,”她娘叫出她的名字。
她爹道,“快吃吧。”
另一边,现世里。
茅草屋,一张巨大的长形石桌上,摆满佳肴。
全是肉类,被切的很大块,蒸炒焖煮,各式做法都有。书生一言不发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余灯影还站在门边上,后背抵着草做的门,观察四周。
这是间很普通的房子,硬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这间茅草屋实在太过简陋,难以想象会有人长期住在这儿,还能做出香气如此诱人的食物。
说到食物,她一偏头,目光落到一丈外的石桌,接着后背冷汗直出,心里暗道,糟了!
余灯影从这一刻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像被桌上食物勾了魂似的放下所有戒心,坐到书生对面,徒手拿起一块大肉,撕咬起来。
像这辈子没吃过肉那样,余灯影的嘴巴张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站在椅子旁,身子探到桌上,左腿踩在一旁凳子上,狼吞虎咽。
不远处,传来剁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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