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么?”十四层到了,但话题还没结束,他理所当然地跟着她走出了电梯。“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道,只有一面之缘,不对,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沉鸢任由他护送到了家门口。“之前因为疫情,被隔离在了定点酒店。他住我隔壁,隔着露台聊了两句。”
“你也被隔离过?什么时候?”
“就八月中旬那会儿啊,鸢飞航空不是有个空姐先感染了?我是倒霉的次密接,被拉到了机场附近的空港的酒店。”沉鸢忽然情绪不佳,语气闷闷的。“不过你那同事蛮高冷的,住他隔壁七八天,有时候在阳台就算互相听到了动静,也不会主动打个招呼。”
“空港酒店?”
“对啊,怎么了吗?”
“我八月份也被隔离在那里。”
“那么巧?”女人眼睛亮了亮,心里的某个猜测愈发笃定。“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从美国出差回国,需要入境隔离……”
陆戾天很难形容此刻的感觉,就像原本被他逐渐淡忘的平平无奇的记忆磁带突然发掘出了隐藏彩蛋。他反应迅速,“你住1113?”
“你猜。”她傲娇地卖起关子。
答案不言而喻。
陆戾天先是感到不可思议的惊喜,但很快被接踵而至的懊悔冲淡。
他想起她曾在深夜无助地哭泣。
那会儿以为她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她的眼泪于他而言无关痛痒,他的关心程度和安慰尺度自然点到为止,不会超越他设立的边界范围。
“你那天夜里哭了,是因为那个人吗?”
沉鸢闻言,黯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明明只有一墙之隔,那些个令她孤单无援的日夜,他到底有多失职啊。
哪怕他至今仍未上岗,仍未宣誓就职,但服务意识和关爱义务已经提前就位。
他错过了一个乘虚而入的机会,恍若痛失千万彩票的人。
陆戾天压制着内心的情绪,“他做了伤害你的事情吗?”
情感上的背刺是亲密之人挥向自己的利刃,尽管亲密不复存在,但未痊愈的伤口仍有余威。
“他不够爱我而已。”
沉鸢释怀地扬起笑脸,但他读出了女人笑容里那丝难以掩饰的酸涩。
陆戾天想安慰,但话到嘴边,连自己都感到苍白。
比起动动嘴,他更倾向以行动证明。
“不过……”沉鸢脸上的失落褪去,唇角再度勾起,像品尝到冰激凌的冰甜,发自肺腑地表达满意,“其实我很开心,或者说是有一点点小小的得意,你那天是那样的表现。”
陆戾天没跟上女孩蜿蜒旋转的心思,“那天?”求提示......
“就是我在露台哭的那晚啊。你始终不冷不热的,一点儿都不殷勤,没聊两句就撤了。”
可这不该说明他待人淡薄吗?陆戾天不禁担心她在说反话,可她眉眼弯弯的,好真诚,好甜美,苹果肌也鼓鼓的,好想伸手戳一戳......咳咳,跑题了。
她眼神左右飘忽,突然不好意思直视他,“如果你对所有异性都这么热情,那今天你对我的好就会有种批发的感觉。”
感情嘛,独一无二定制的当然胜过档口批发的啦。
陆戾天直直站在原地,吼间暗暗升腾被认可的甜头。
她是在表彰他吗?
视觉上,是纯真羞涩并着妩媚的笑颜。
听觉上,是一滴枫糖浆落入耳道慢慢融化的舒爽。
触觉上......他克制无果,终于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脸,如同摘下他属于的奖章。
沉鸢被突如其来的亲昵震惊到,她像被点了穴,呆呆地看着他。
哪怕仅仅是蜻蜓点水的一碰,依旧有威力炸开她脑中绯红色的蘑菇云。
见她神经网络陷入瘫痪,长时间沉默,陆戾天以为自己未经允许的举动吓到了她,“对不起,没忍住。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沉鸢依旧没回应他,他不禁自责起自己的轻佻。
这厢,女人蓄满了勇气值,忍着内心的赧意,小心翼翼地捧起他垂下的左手,紧紧地贴到了她微微发热的面颊上。
“可以摸久一点的。”
她的温声细语拂过他枯涩的心田。
然后,大地一夜回春。
他的掌心熨贴着她的香腮,真切地感受着她肌肤的细腻触感。
半晌后,陆戾天知足地撤回手,如果再这样待下去,他怕她此时的宽容,会助长他的贪婪。
“今晚早点休息。”压制着内心渴望得寸进尺的火势,他依旧是那副安静深沉的样子。
“好啊。晚安。”纵使她也恋恋不舍,但今夜的进展已经够突飞猛进了。含糖量过高,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明天一起去机场?”临别前,他再次发来邀请。
她微笑着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
“为什么?”他不解,这不是顺路的事儿吗?
沉鸢对接送这件事儿,有种特殊的、难解的心结。
儿时,每每上下学,她习惯了坐在父母的单车后面,家人宽厚温暖的后背是她强依赖的来源。
后来双亲猝然离世,单车被事故碾碎,无论寒暑朝夕,潮湿模糊的成长画面里从此只有她与厚重书包的孤单长影。
至于她哥哥沉鹤,因为学习优异但家庭情况特殊,早早被特招进了国际学校。
起先年幼的沉鸢对沉鹤抛下自己去别的地方念书很不满,她不懂少年老成的他嘴里念的大道理,他说好学校是好跳板,可他纵使功课满分,在那个环境里性情却越发沉郁。
后来她步入青春期,因为校服越洗越薄、背心肩带越来越透而自卑时,她渐渐体会了沉鹤不再开朗的过程,尽管她入读的还只是间普通的公立学校。
再之后,她和刘思宇恋爱了,哪怕最开始是异地恋,只要他有空到杭城,都会主动承担接送她上下班的义务。甚至,他在杭市根本没有车,送完她之后还要再打滴滴回去。
更不必说回到穗城同居的这些时日了,刘思宇只要不飞外地,护送沉鸢这件事儿他就从来没有缺过勤。
平时就算他要用车,也会提前问问她有没有别的安排,早将特斯拉的优先使用权移交给了她。
当然,买车的时候她出资了三万,他言之凿凿说是向她借的,以后会还的,但至今没有还钱的动作,不排除他是想增加她的用车频率以此消债。
分手之后,沉鸢最难戒断的就是被人护送的那种依赖。
感情和关系说散就散,她还不是孤身一人搭地铁的状态。
于是她从中醒悟,当初那三万她完全可以拿来充首付,给自己买台总价不超过十万的电动车的。
总之,“接送”这个词语,会触发性播放她脑海里承载幸福的幻灯片,但最后无一例外,都传来BE的苦味。
她如同被施了魔咒的落魄国度的公主,所有心甘情愿为她驱使的卫士,都会因为各种意外和诱惑弃车而逃,抵达不了幸福的圣殿。
沉鸢怕她会养成习惯,哪一天陆戾天不送她了,她又会不适应。
何况,她现在知道了他的部门并不是朝九晚五的固定班次,更不会给他添麻烦。
“因为我很喜欢吃地铁口底下商铺里的那家早餐,要是坐你车的话就吃不到了。吃不到心爱的早餐,怎么开启美好的一天!”
眼前女人像被暴风雨侵袭过的花朵,明明是笑着的,眼里却闪逝过悲观的底色,无端催生出他强烈的保护欲。
“那好吧,今晚早点睡。”他顶着乘虚而入的嫌疑,好不容易才来到她身边,想要攻破她沉重的心防,或许更适合文火慢炖吧。
*
「之前那条Tiffany项链,可以还给我吗?在我心里那是个订婚礼物,如果你执意分手,那么就该把它完璧归赵吧?」
沉鸢早把刘思宇拉黑了,那个被她无视的小号再次发来的验证消息。
这次,她通过了验证,「明天给你。」
这一头,鸢航客机平稳降落在南鸢机场,旅客们井然有序地下完机,刘思宇仍留在机舱,等待机务巡检,反馈这趟旅程的飞行状况。
倒是难得,今天来的是机务部的头子。
刘思宇麻利地上前混眼熟,“陆总,你好。”
他向陆戾天问好时,沉鸢的消息刚好回复过来。
刚要进驾驶舱的陆戾天淡漠地看他一眼,“?”
“我叫刘思宇。”他摆出一个前腹式手位,自我介绍起来。
“嗯,你好。”陆戾天敷衍地应和了下,眼睛随后绕开他,跟一旁的机长交流起来。
刘思宇不甚介意,抖抖肩,抽空给沉鸢回信息:「我今晚来找你?」
「不用,我用美团跑腿送到你家。」
「太贵重了,丢了怎么办?还是我来找你新住处找你吧。」
这下,沉鸢闭着眼都猜到他憋的什么屁了,当即打开了鸢航家属APP,查看他的行程。
沉鸢心中有了主意,起身向领导打了声招呼,想要请假两小时回家一趟。
APP上有条系统几天前推送来的消息她忽视了没点开,今天刚好有个家属体验日活动,鸢航员工可以带家属参观了解鸢航大楼。
*
巡检结束,也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陆戾天跟刚才那班机的机长顺道去食堂用餐。
刘思宇原本跟在后头,但快进食堂时,却一个兴奋地掉头,去外面接什么人去了。
等他再回来,他身边多了张漂亮面庞。
是沉鸢。
沉鸢通过鸢航的APP了解刘思宇的排班,知道按照他以往的习惯,中午一般会在鸢飞大楼的这个食堂吃饭,所以带着项链来了。
他要求她偿还恋爱期间的昂贵礼物,以她的自尊心必然不可能继续若无其事占为己有。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要把项链愤愤地甩在他脸上,跟他一次性做好“物质清算”,避免再度纠缠。
今天中午,太阳暴烈,沉鸢撑着伞,很徒劳地抵挡秋老虎的威势。
沉鸢跟刘思宇在微信上打了招呼,让他出来谈事。
刘思宇笑容灿烂地小跑向她,那架势不似来谈分手的,像热恋中的大学生去车站接异地恋女友。
沉鸢费解地哂笑。
后来,她想长话短说,速战速决,刘思宇却使起了费边战术。
他道:“来都来了,吃顿分手饭吧。”
沉鸢不依,他又忍不住激将:“你怕什么啊。青天白日的,还是在我单位,我都不怕你闹事,你还怕我欺负你?今天刚好是鸢航的员工家属体验日,可以进来的。”说最后那句话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染上玩火**后的感伤。
他本来很期待带她来参观鸢航的,过去几年异地恋,没有这个机会,每每看到同事家的妻儿老小来参加活动,他都会忍不住羡慕,心想她要是在就好了。
可今年她终于回来,他们的感情却面临起前所未有的破裂危机。
刘思宇不再嬉皮笑脸,“其实我吃完饭还要去模拟舱,时间比较紧。”
她不得已妥协。
*
沉鸢跟着他进了鸢航,一路上刘思宇对她的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周到殷勤。
为她打饭,为她接水,为她递纸,俨然一副唯她是从的好好先生模样。
期间引来一些相熟的同事打趣,问他们什么时候办喜事儿?
沉鸢想不留情面地拆台,但转念还是闭嘴了。
今天是家属体验日,设立活动的初衷就是希望亲友们了解和体恤民航员工的不易。
她实在费不着这时候跟一个个以后也见不着面的陌生人强调自己到此的真实目的只为分手。
然而,现实的抓马程度令故事的走向畸变成了一场失控的魔术表演。
在她沉浸式思考到底要怎么开口让刘思宇还她三万块的时候,刘思宇把她领到了陆戾天面前的空位坐下。
“哟,思宇,带女朋友来吃食堂啊?”陆戾天旁边的机长率先逗趣,“大家一直说你有个谈了几年的女朋友,当宝贝一样藏着,今天可算见着了。”
刘思宇难为情地摸摸后脑勺,“她之前在外地上班,一直没机会来鸢航参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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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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