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懿旨犹在耳畔。
“除了三皇子,一干人等和以前的东西都不要带来”。
槿桑看着翠柳脆弱的身躯,心里出于怜悯,并没有开口。
卫嬷嬷见她不语,攥紧手帕,上前一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三皇子,娘娘口谕,您修养期间,为避免被人扰了清净,烟霞宫的宫人一律不得跟从。
“嗯。”翠柳红了眼睛,正在给三皇子梳洗的齿梳停在半空,刚想开口,三皇子摆手,淡漠的瞥了一眼卫嬷嬷,“待我洗漱完毕,为何才人上柱香后就启程。”
卫嬷嬷心里不悦,却不敢再多言。
她清楚这位三皇子虽然不得宠,却是先帝血脉,万一冲撞了,皇后那边也不好交代,只能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日头已经近午,若再拖延,恐怕要误了长乐宫的规矩。
想到这里,卫嬷嬷心里对槿桑也不免埋怨起来,她一个得势的郡主若是开口,三皇子哪里还敢推脱。
槿桑正巧侧头对上了一眼卫嬷嬷不满的眼神,轻声斥责,“怎么?三皇子都命令不动卫嬷嬷了?”
卫嬷嬷急忙躬身行礼,“奴婢不敢。”
槿桑扫了一圈,长乐宫里带来的四位宫女身形姣好,但是眼神中都难掩着傲慢之色。
呵,到都是些拜高踩低的家伙。
槿桑带着几分审视,随便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卫嬷嬷身侧,悠然道:“本郡主今日就在这等着三皇子,你们有谁不愿意等的现在就回长乐宫。”
卫嬷嬷脸色灰白,一众宫女面面相觑,都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情。
屋里只剩下翻箱倒柜的声音。
三皇子的眼神里微微有些讶然,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翠柳正将檀木匣里的东西一一搬出。
褪色的绣鞋、发黄的被褥、几枚不值钱的银簪散落开来,长乐宫的宫女眼中忍不住的嫌弃,用帕子悄悄擦手。
三皇子默默地瞥了瞥那宫女,并未言语。
最后从箱底拽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紫色衣衫。
从布料上来看倒是有几分光泽,袖口处还留着细密的针脚,还是何才人在世的时候亲手缝制。
因为常年不得宠,内廷连带这他们的月钱也一并扣了,烟霞宫里所有衣食住行需要的东西,都是何才人拿着自己的首饰贴补的。
想着一脸慈爱的皇帝舅舅,又看了一眼这落败的烟霞殿,槿桑不禁叹了口气。
话本上说,自古皇家最无情,今日倒是应了这话。
生母无宠,兄弟无情,刁奴欺压。
身为皇子,过得还不如一个边境的普通百姓。
槿桑双手叉腰,嘴角抿成一条线。耳鬓两旁的流苏轻轻晃动,似乎在发泄着她心里的无奈。
终于,三皇子上完最后一炷香,将紫色外衫穿好。
卫嬷嬷如释重负,立刻上前引路。
走出烟霞宫,三皇子最后回望了一眼宫门,眼神里流露出浅浅的忧伤。
正在此时,槿桑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三皇子,你要是什么时候想回来,我帮你啊。”
“多谢郡主。”三皇子的脸上永远带着疏离,紧抿的薄唇溢出的笑容比冰雪还要凉薄。
——长乐宫
皇后看着清瘦的三皇子,满眼心疼,转头叫宫人传膳。
槿桑还未开口,苏姑姑按住她的肩膀,轻轻做出噤声的动作。
饭桌上,三皇子一直沉默不语,对于给他布菜服侍的宫人,只是微微颔首,客气而疏离。
皇后亲自夹了一块西湖醋鱼放入他的碟中,柔声道:“谨言,母亲知晓你身体不好,吃鱼最是滋补,你尝尝这道菜。”
三皇子一怔,嘴唇微微颤了下,然后夹起盘中的鱼肉放入口中。
槿桑这才知道三皇子的名讳,钟谨言。
她偷偷观察这副看起来母慈子孝的画面,只见钟谨言眉头轻皱,咽下鱼肉后又不着痕迹的喝了一口茶。
槿桑感觉他并不是很喜欢吃鱼。
皇后满意一笑,又给他盛了一碗鸡汤,语气里有些悲悯,“本宫这几年管理后宫心力交瘁,让惠贵妃协理六宫,对你们母子稍有疏忽,不想何才人竟突然病逝,让你这些年过得如此清苦。”
一番话表面是在自责,实则把所有的错都推给了惠贵妃。
“何才人是个可怜人。”皇后放下筷子,喟然长叹。
提到母亲,钟谨言忽然抬眸,像是被触及到内心深处的悲伤,脸色苍白如纸,眼低泛着充血的红丝,缓缓站起,退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皇后的面前。
“儿臣求母后还何才人一个公道。”
槿桑万没想到冷若冰霜的钟谨言会突然如此,一时间坐在那里有些尴尬。
皇后愣了愣,她本还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至少花费数月的时间,才能打破三皇子对自己心里的隔阂,不成想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如今正中了自己的心思,皇后难掩心中的愉悦,将手抚在钟谨言的头上,将他扶起,温声道:“好孩子,快起来。”
钟谨言的身体僵了疆,喉咙滚动,眼眶微微泛红。
皇后又吩咐道:“除了三皇子,都下去。”
槿桑巴不得赶紧离开此地,站起来与苏姑姑交流了一个眼神,说道:“姑母,母亲要我午后早些回去,槿桑就先告退了。”
皇后轻笑两声,宽慰的拍了拍槿桑的手,“槿桑真是听话,本宫的宫里还有一些京都的时令小吃,不如带回去尝尝可好。”
槿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们说话的功夫我都吃了半碗米饭了,哪里还能吃的下那么多,倒是三皇子,我看你的气色不好,吃饭的时候就莫要饮茶了,喝一些红枣枸杞茶会好些。”
钟谨言怔住,随即点头道:“多谢郡主提醒。”
皇后细心的看到钟谨言看向槿桑时的表情,心中暗自窃喜。
槿桑跟苏姑姑刚出长乐宫,一大批宫人也紧随其后。
朱门禁闭,只留皇后跟钟谨言的身影在宫内。
风卷着树叶扑在朱红宫墙上,槿桑的粉色的缎裙裾被吹得簌簌作响。
她垂眸望着汉白玉阶上蜿蜒的青苔,指尖摩挲着腰间新换的银铃,那清脆声响在寂静的长廊里格外突兀。
一片木槿花瓣落在地上,槿桑弯腰拾起,花瓣上还残余着黄色的花粉,她忍不住抱怨道:“苏姑姑,你说这宫里有什么好的?连个落花都飞不出去这城墙,偏偏还有一堆人都想进来。”
苏姑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郡主,是不是因为这两日所见到的事情,让你觉得皇宫里不好玩?”
“当然啊。”槿桑捏着花瓣,另一只手掰着数着心里的不满。
“第一,行动有限,去哪都是一堆人跟着,稍有不慎,还打我的婢女。第二,礼仪繁琐,见个比我地位高的就要行礼,我今天行礼行得我腿都快麻了,。”
“当然,还有最令人烦恼的一点,人心难测,这里每个人都得有八百个心眼子。若是以后吃饭,喝水都要揣测别人的言行举措,脑子都会累的不好使了。”
槿桑狠狠揪着自己的两条发带,蹙紧眉头,有些不满的说道:“要是知道京都是这个样子,当时我说什么也不会回来!”
苏姑姑抬手将槿桑的碎发别置耳后,慈爱的如同母亲看女儿一样的眼神,说道:“郡主,人生在世,生而不易,所有的人都在努力的活着,而这里,是权利的至高地,自然会有斗争,有不平等。”
说着,苏姑姑望向那些落花,淡然一笑,“宫中百花齐放,您只看得见这写落下来的,却忘记了那园中争奇斗艳的花王。不管何时,他们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槿桑摇头,反驳道:“我只知道,即使是那园中最艳丽的一朵花,到了时间也会枯萎,遇到赏识的呢,还能等着来年再开,若是喜新厌旧的,早就挖了换别的花了。”
苏姑姑语塞,默然半响,正色道:“那郡主就要更好学一些。”
“我好学做什么?”槿桑一脸警惕地看着苏姑姑,她平日里最烦学那些书本了,兄长一看就是整日不出门,若是让她坐上半日看书,还不得要了她的命。
“只有您多学点本事,才能永久不衰,做好花中之王。”苏姑姑目光微微一凝,眼神里闪着些许光亮。
“什么?!我才不干呢!”槿桑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直言道:“光是在这宫里待两天都快把我憋死了,还让我在这呆一辈子,休想。”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您出身高贵,应该想着如何更上一层楼才好。”苏姑姑一脸正色,完全不似开玩笑。
“打住。”槿桑果断拒绝,短短两日,她已经领教了东朔的三个皇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深,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睡觉估计都要睁只眼。
那岂不是要累死?!
“后花园的花那么多,即便是做了花中之王,也要与人同享雨露,还要时不时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这样的生活,不是更进一步,是倒退一万步。”
槿桑的声音如流水潺潺,却字字铿锵有力,倒让苏姑姑不知该如何作答。
“可是郡主,世上的男子只会偏爱一朵花,却不会只钟情于一朵花。”苏姑姑声音清冷,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
看来镇北侯的心思要落空了,郡主倒底还是年纪小,野心不够,比不得舜华长公主和皇后为家族着想。
槿桑抬头看了眼这皇宫的楼台殿宇,若是要待在一辈子,还不如拿着一把剑或长枪,戍守疆边,保卫国土。
上阵杀敌也比做这深宫女子强,每日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讨好自己的丈夫。
这样的人生,她才不要。
“苏姑姑,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槿桑仰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坚定地说道:“而我,只会喜欢这样的人。”
苏姑姑看着她,心里有些无奈她的天真,虽然长公主百般吩咐,说槿桑年纪尚小,不要说太多男女之事。
但是苏姑姑也担心槿桑会被有心之人利用,白白付出真情。
风骤然吹起,苏姑姑岔开话题,说道:“起大风了,像是要下雨,郡主,我们早些回去吧。”
因着刚刚苏姑姑的话,槿桑心思有些烦乱,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粉色的发带飘扬起来。
“不回。”槿桑转身,正巧看到回廊处有只橘色的小猫一闪而过,她的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趣。
苏姑姑一愣,沉下声道:“郡主,您忘了进宫前舜华长公主嘱咐您的话了。”
“母亲让我午后回去,现在才正午,还不算晚。”槿桑拖着尾音思考了下,粲然一笑,提着裙摆就向小猫消失的地方跑去,顺带抛下了句,“苏姑姑,你在此地等我。”
“郡主!!您慢些。”
槿桑并未答复,靴子踏过青石板,身上铃铛的声响渐渐远去。
苏姑姑无奈,只得手里聚拢着披风追了上去。
槿桑思想非常独立,[害羞]花若盛开,蝴蝶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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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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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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