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里冒出咕嘟咕嘟的水泡，渐渐消失。
钟离桑神情凝重，紧紧盯着水面，这个小姑娘身手不简单，落水后不应该如此快沉底。
但是连求救声都没有，若不是深谙水性，就是受惊溺水了。
钟离桑睫毛颤了颤，他只是想教训她，并不想置她于死地。
况且今日国宴，这姑娘的身份还尚未可知。
若是惹了不必要的麻烦，实在不值。
想到这里，钟离桑微微俯身，仔细观察着水面的动静，微风轻轻吹过，漾起一阵柔波，在月影下，他依稀在里面看到了一个晃动的身影。
钟离桑微微眯眼，想要看的再真切一点，往前走了几步，丝毫不在意水已经淹到了他的脚踝处。
“五哥，她不会淹死了吧？”钟意满看着安静的水面，心下也有些害怕，虽然他打过的奴才不少，但是这样害人还是第一次。
尤其是他也担心这个姑娘的身份，万一真的是世家贵族，纵然太后会包庇他，也少不了一顿惩罚。
钟意满心里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五哥，现在该如何处理这事?”
钟离桑静静地站在那，不发一言，低着头，眼睛试图寻找刚刚一闪而过的那团黑影，紧皱眉头，低声道:“怕有何用?现下只有将人捞出来再议。”
“对啊，毁尸灭迹。”钟意满灵光一闪，右拳敲了下左手手心，茅塞顿开，“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愚蠢，我说的意思是救她！！若是此女真的是今日来赴宴的皇亲贵族和门阀世家，在这御花园出了事，你我都逃不了干系。”钟离桑敲了一下钟意满的头，清亮的嗓音里压抑着怒气。
钟意满鲜少见五哥生气，捂着头不敢再说话。
钟离桑看着钟意满，叹了口气，心道他实在被皇祖母惯坏了性子，视人命如同草芥，虽然那小姑娘骗自己，说话做事也有些嚣张跋扈，但罪不至于死。
现在那小姑娘生死尚未可知，八弟还想着杀人灭口。
确实欠揍。
钟离桑冷冷扫了一眼众人，当即下令。
“细雨，你深谙水性，下去救人。”钟离桑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安，心中不免揣测刚刚那团黑影是否只是重影。
“是，殿下。”细雨双手交叠，朝着五皇子俯身行了礼后，迅速跳入湖中寻人。
钟离桑随即看向董胖胖，吩咐道:“把八皇子带到后面厢房整理一下，去赴宴。”
“五哥，我不……”钟意满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钟离桑打断。
“走！！”钟离桑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钟意满，剑眉星目，语气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若是再多说一句，我把你也扔到河里去。”
钟意满知道五哥平时虽爱说笑，但是身上永远都带着一股威仪，他知道自己可以任性，可以霸道，却独独不能惹五皇兄生气。
只是没看到那个臭丫头的倒霉样子，钟意满心里真是不解气。
钟意满知晓五哥是为自己好，即便那个姑娘死了，他也相信五哥一能处理好尸体。
虽然有些不情愿，但钟意满不敢违逆五哥，一部三回头跟着侍卫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瞥了眼宫女。
宫女瑟缩的抖了一下，钟意满正欲开口把她带走，五皇子瞥了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沉沉开口，“她，由我来解决，八弟你先回去。”
钟意满害怕钟离桑通过这个宫女查到自己所做的事情，自然是不肯的，嘴角漾起一个天真的笑容，“五哥，她我来处理就好了，你事情那么多……”
钟离桑本身就被河里的少女烦扰的心思混乱，如今又看到自己的八弟行为异常，心中顿觉事出有因，他余光瞥见那个伤痕累累的宫女，刚刚只顾着跟那个小姑娘打架，仔细端详倒是觉得这个宫女有些面熟。
“意满。”钟离桑心中已经猜出七八分。
可是他现在需要救人，无暇深究此事，提高音调，警告道:“带着你的人马上离开此地，不然，自领责罚。”
话音刚落，钟离桑身后为首的侍卫惊风握住刀柄。
钟意满一惊，五哥身边的侍卫惊风乃是一流高手，出身于武学世家，背后的长刀足有百斤重，年约二十的脸上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若是钟意满再纠缠下去，只怕自己的手下就该要缺胳膊断腿了，想到这里，钟意满只能狠狠的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转身离去。
跟随在他身边的董胖胖松了一口气，且不说跟钟离桑对打，他们十几个人就算加起来也不是惊风的对手。
钟意满走后，约半柱香的时间，细雨从水里冒出头，缓缓游至岸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着装后，弯腰低头，双手拱起向钟离桑复命。
“回禀殿下，水下无人，只怕那姑娘已遭不测。”
钟离桑眉头皱的更紧了，还未等细雨继续开口。
“噗通”一声，钟离桑遁入水中。
“殿下。”惊风大吃一惊，随手解下背后的长刀，扯开自己的外衣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
“都给我找。”钟离桑从水中露出头，眉头轻蹙，一双黑眸还在不断环顾四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晓寒一怔，随后厉声朝后面的侍卫说道:“还不快找?”
说完，晓寒闷进水里找人。
“你们去西边。”细雨手指着方向，额前的碎发紧紧贴在额头。她知道御花园南边是没有河道的，所以按照水流最大的可能就是北边，但是她刚刚找了个遍也没见。
她推测那小姑娘应该是在水里挣扎才错了方向，如此看来，在东边的几率大一些。
侍卫纷纷跳下来，加入了找人的阵列。
半柱香左右，细碎的脚步响起，一个焦急的少年声音传来。“五皇子！！宴会要开始了，陛下唤你快快回去。”
细雨一下从水里站了起来，月色下披着一头的水草，清冷的样子有些渗人。
“我的妈呀，水鬼啊！”苏无眠被吓得一个激灵，嗷嗷直叫，举起自己的算盘扔了过去。
细雨大手一挥，稳稳接住了算盘，抹去粘在额头上的水草，白皙的面容透着愠怒之色。
“苏无眠，你找死?”
“细雨?”无眠捂着心脏，惊魂未定的问她，“你在水里作甚?五皇子呢，宴会已经开始了，宾客已到，陛下让我来传唤殿下快快归席。”
细雨没有回答，不想搭理这个平日里只会跟在殿下身边油腔滑调拨算盘珠子的家伙，一个转身扎进水里去跟殿下传话。
“你倒是把算盘给我啊！这可是我的宝贝！！”无眠对她清冷的性子习以为常，只是那算盘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玉珠材质，一把少说也要一百多两。
细雨冷哼一声，将算盘抛了过来。
“啪。”
算盘上的木头碎裂，玉珠滚落一地，无眠心疼的蹲在地上捡，嘴里絮絮叨叨，“败家子啊败家子，这么好的东西摔坏了。”
细雨来禀，钟离桑知晓后，看了眼最后那一处没找的荷花池，轻叹一口气，“让人在淤泥处拿竹竿探探。”
钟离桑整理好衣装，回廊里宫灯摇曳，烛火透过镂金明珠发冠发出细碎的光芒，墨色长发随风飘扬，他的思绪纷乱，脑海里全是那个小姑娘的身影。
进入金銮殿，随着内侍一声“五皇子到。”
众人都齐齐看向他。
“就是他把我扔下去的，请皇上舅舅为我主持公道。”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钟离桑神色一紧，抬起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刚刚那个在水里消失不见的小姑娘此刻正坐在龙座，身上披着金黄色的五爪金龙披风，委屈的指着他，皇帝慈爱的轻抚着她的头。
“好，朕定重重罚他们，为槿桑出气。”宣帝看向她的眼神明亮而柔和，言语间尽是慈爱与关怀。
钟离桑一惊，盯着陌槿桑，现下已经猜出来她的身份。
能如此亲昵称呼父皇为舅舅的女子，除了大长公主之女，再无其他。
真的是踢到了铁板。
钟离桑心中懊脑，微微侧目，那在皇帝左侧上座的人便是舜华长公主了。
舜华长公主最得先皇宠爱，又是太后的嫡长女，父皇同胞的姐姐。
即便是随夫在博陵驻守十年，舜华长公主的风姿仍旧不减当年，她身着一袭绣金凤纹的绛红色宫装，衣襟处缀以珍珠流苏，腰间束着一条镶玉锦带，裙摆层层叠叠，举手投足间如云霞流动，尽显皇家威仪。
舜华长公主同样也在打量着钟离桑，她的眉梢高高扬起，眼睛微微眯起，眼中射出一道寒芒，唇瓣染上些许冷意。“槿桑，莫要失了规矩。”
恰逢此时，内侍又朝内殿喊了一声。
“八皇子到。”
钟意满刚进来，看到此情此景，瞪大了眼睛，满脸疑云的指着槿桑，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臭丫头，你怎么没事?！”
钟离桑瞪了他一眼，抢先开口，“意满，不得无礼，她是陌表妹。”
钟离桑故意加重了陌字的语气，即便是个傻子也能听懂，今日来赴宴姓陌的只有四大家族之首的陌家。
钟意满脑袋轰的一声，嘴唇微张，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陌——表——妹。”
“怎么?！没淹死我，八皇子看起来还挺失望。”槿桑从龙座站起身，微露讥嘲。
皇后轻声斥责道:“槿桑，不可这样说，五皇子骁勇善战，文武双全，做事尚有分寸，八皇子心思单纯，有口无心，断不会故意家害你。”
钟离桑的生母惠贵妃听闻此话，脸色极为难看，知晓皇后这番话表面是在为五皇子和八皇子求情，实则就是在给皇帝敲警钟，暗里讽刺他们两个伤及无辜，手段狠厉。
“陛下，五皇子处事不周，应是受罚，臣妾请求陛下赐以杖责五十，以示惩戒。”惠贵妃起身，站在五皇子面前，朝着皇帝弯腰行礼。
眼下要让宣帝和长公主看到她的态度
就只能责罚自己的儿子。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惠贵妃，心中升起一股快意，却没注意到舜华长公主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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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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