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居住的都是帐篷,又没有什么家当,所以梁曦和就自行做主,划了地方让所有人搬帐篷,每一百人居住在一个地方,这一百人中壮丁最少,老弱妇孺居多,壮丁负责每日组织人到各个粥棚面前排队领餐食。
“每家粥棚都要供给一百人,你们只管去排队,若是哪家熬少了,定是将粮食私藏了,你们大可去翻。看见那糊糊只熬了半锅的,便差人来寻我,我护着你们翻他家的帐篷。”
梁曦和说完看了那几个粥棚一眼,又似笑非笑地说,“不过是粗面糊糊而已,一碗都添不满的便趁早收拾东西滚吧,丢脸的东西。”
人群里一个厨子低声咒骂,啐了一声说道:“哪来的小娘儿们,这般多事。”
旁边相熟的厨子拐了他一下,瞪着眼睛警告他禁声,压低了声音用气音说道:“这可是璟王府里的活祖宗,他肚子里可是怀着齐家的血脉。别说带人抢帐篷了,就算是失手杀了人,国君也得帮他想法子遮掩过去。”
那厨子一听这话就不敢吭声了,不仅不敢多说,还不敢靠近那祖宗半步,就怕惹祸上身。
上阳齐家子嗣尤为艰难,不管是嫡系还是旁系,已经整整五年没有子嗣降生了,最年幼的是鹤毓长公主家的孙女,在五年前降生,可长到四岁就不明不白地夭折了,一觉睡去再没有醒来。
孩子的生母受不了这打击,趁着夜色投了井。鹤毓长公主府上白灯笼挂了整整一年,道士住在府上每月便要做一次法。
自那之后,上阳齐家再无子嗣出生。
并非她们怀不上,而是保不住,要么是怀孕时无缘无故地落胎,要么就是怀到后头肚子都大了,胎却停了,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就算侥幸生下来,这个孩子也长不大,寻遍名医也找不到个缘由。
这么些年,因齐家子嗣而死的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三年前,国君的妃子有孕,怀的还是双胎,那段时间上阳齐家全族都盯着那个女子,生怕她出一点纰漏。他们保护得很好,那个妃子顺利熬到了生产,可那两个孩子,生下来就是死胎。
一个是齐齐整整的孩子,另一个却没有鼻子和双手,是个怪胎。那个妃子也在生产时血崩而死,瞪着双眼尖叫着说这是报应,是恶童索命。
上阳齐氏都知道,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独独针对他们一族的阴谋,可这其中到底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他们至今也未探寻到踪迹。
是以,梁曦和很早就知道了曲繁和国君的打算,他们要破了恶童索命的传言,要上阳齐氏顺利地拥有一个孩子打破僵局。
曲繁看到了他的穷困潦倒,看到了他对一双弟妹的珍视,也看到了他和齐静竹的情愫,他就变成了那个最适合的人。
确实,只要那两个孩子还在曲繁手里,他就会老老实实地演完这出戏,毕竟,那可是恩人的孩子,他的救命药,还要靠那两个孩子来换。
不过,事成之后无论是曲繁还是国君都不会留他,所以他要想法子自救。
梁曦和没有想到,他已经说的那么明白了,还有傻子会明知故犯。
事情发生在第四天,有个流民小孩跑过来找他,说着叽里咕噜的宣国方言,告诉他有人只熬了半锅的粥,不够大家分。
他跟在小孩的身后去看,流民还在规规矩矩地排队,只是谁也没有将碗递过去,他们还在等着梁曦和过来主持公道。
厨子心急如焚地催促他们拿碗过来,在旁边帮忙的小厮也在大声催促。
梁曦和手上拎着一根马鞭,他听说齐姝仪那天用马鞭恐吓了一个流民之后就觉得不错,确实是个轻便的武器。
随意瞥了一眼锅里,他挑眉哼笑,用马鞭拍着手心说,“还愣着做什么,去翻翻几位爷的帐篷吧,看看他们吞了多少。”
流民们欢呼着冲过去,厨子和小厮连忙跪下来磕头,涕泗横流地说今日送来的粮本就不够,他们并没有私藏。
一个厨子和三个小厮将头磕得“砰砰”响,梁曦和笑着打断了他们的哭诉,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四个人,问道:“当粮食送来后,你们发现较往常少了,是恐惧还是窃喜?是担心被我责难,还是窃喜可以借故私藏?”
“反正送来的时候就不够,我多藏一些也没人会发现的,若是被发难,我只说今日送来的就少了,他们只会在意送来时就少了,不会去计较少了多少。有这么想过吗?”
梁曦和蹲在厨子面前,用马鞭将他的脸挑起来,笑得一脸张扬地看着他:“现在知道害怕了吗?”
厨子汗津津地摇头,神色恐惧地说:“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私藏,我没有……”
“哦,那便打个赌。若是你没有私藏,你就抽我一鞭子,若是你们四人中有一人私藏了,我就给你们一人一鞭子,可行否?”
“不、不、不敢。”
“不敢,是觉得我一定会输吗?那就赌吧。”
戎晴搬了椅子来给他坐着,听见他的话后跪在地上没敢起来,紧张地盯着那些冲进帐篷翻找的人,若不是帐篷里流民太多,她都想亲自冲进去翻找,势必要找出他们私藏的粮食来。
梁曦和轻笑一声,胸有成竹地说:“别怕,他们一定是藏了的。”
贪欲养出来的鬣狗,怎么会乖乖守着粮食不动心思。
每日的米粮从他们手里过一遭才倒进锅里,倒进锅里后添多少水,是煮的稀一点还是稠一点,全凭他们做主,他们只要每日用装口粮的布袋子装上一袋,一月下来,那些粮食就够他们换上一钱碎银。
有流民搬着粮食出来了,四个人两个帐篷,一群人挤进去,搬出来的只有他们今日的口粮。
梁曦和挑眉,有些意外地笑了一声,“好吧,看来是我赌输了。”他将鞭子递给那个厨子,那个厨子依旧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地说着不敢。
梁曦和嗤笑一声说道:“不敢就不敢吧。”
他扬手一抖鞭子,柔软的马鞭在他的力道下瞬间绷直,挥动时发出了破空声。那声音让很多人下意识一抖,直到梁曦和挥着鞭子抽在了自己的腿上,随着抽打的声音一同出现的,是裙子被抽打后飞扬的灰尘,在烈日下震颤着。
他说:“我自己来也是一样的。”
戎晴只觉得眼前一黑,只恨自己太过迟钝没能拦住那一鞭子。
在场的不管是流民还是厨子小厮都被他这一手吓住了,一时之间没人敢吭声,流民小孩的嘴都被自家大人捂住了,在他们眼里,梁曦和就像是已然出鞘的刀刃,总要砍点什么,今天这一出才算结尾。
闻讯赶来的瑞王正好看见那一鞭子抽在梁曦和身上,他本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一口气险些没上得来,指着梁曦和半天没说得出话。
梁曦和抽了自己一鞭后并没有将此事揭过去,而是指着那堆口粮说,“四个人,上午吃了一顿便还剩下这些。现在去给我搜其他帐篷。若是比这里多出一倍以上的便是私藏了流民的口粮。”
“侓勒,平吉,敖,你们三人各带五人去搜,除了找粮食,不要动别的东西,听懂了吗?”
“明白。”
三个流民壮汉气势汹汹地带人去搜了,本来置身事外的厨子和小厮们一时间面色发白。
他们私藏粮食已经成了习惯,每一回赈济都是这样的,谁想到会在这里翻了船。
梁曦和言笑晏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个厨子和三个小厮,“我还是不信你们没有私藏,想着或许是你们知道要被翻找,所以将粮食藏在了别人那儿,不过我没有证据,所以这一鞭子我就挨了。”
“最好没人将你们供出来,否则,我这怨气总得有个出处,对吧。”
“贵、贵人……呜呜呜呜……奴、奴藏了……奴藏了半袋,在王家小厮的帐篷里……您打奴吧,您打奴吧……呜呜呜……”
一个小厮痛哭流涕地爬到梁曦和面前,“砰砰砰”地磕了好几个头,稚嫩的脸上满是恐惧。
“王家小厮是哪个?他说的可属实?”梁曦和问道。
一个面嫩的小厮跑过来跪下,磕了个头说:“回贵人话,他说的都属实,他确实藏了半袋在奴这里。”
“你可藏了?”
“回贵人话,奴没有藏,奴不敢。”
梁曦和在那小厮的身上随意地抽了一鞭,剜了他一眼说道:“旁边站着去,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那小厮抹着眼泪走开了,与他相熟的王家小厮正在教训他。
“主子,你都从轻发落了,他们为何还不认?”戎晴膝行着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先起来吧,跪着说话像什么样子。”
他等戎晴站起来后才说道:“他们不敢认,因为他们私藏的,不是一袋两袋的量。他们想着,若是现在认了,少不了一顿折磨,可若是等所有人都被查出来,那么多人,我就不会一一发落了,或许还会因为有那么多人贪墨而愤怒,只想着将此事上报,从而把他们置之脑后。”
他的声音并不小,周围一圈的人都能听见,一时之间,不管是备受煎熬的厨子和小厮,还是围观的流民和瑞王,都感觉背后有些发毛。
他坐在那里,轻描淡写地就能猜出他们心中所想,那双明艳的眼睛,像是穿透了他们的皮囊,直视着他们跳动的心脏。
“现在知道害怕了吗?”
他又说了这句话,这一次,就连瑞王都觉得有些窒息。
明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坐在那里仰着头看着围着他的人,他脸上还是带着笑的,笑意未及眼底,那双眼死死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厨子,嘴角却似明月弯弯。
那种压迫感真真切切地落到了每个人身上,让人忍不住汗毛直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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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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