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北边降温比长阳还要早些,越靠近徭州天气越冷,尤其商队大多无遮蔽,行进途中有不少人险些受凉,好在商队常年走这官道,也知晓其中气候变化,提前备好了预防的药物与冬衣。
成枫与商队负责人有些交情,他进入队伍后没两天就带着其他人与商队众人也打上了交道,这一月来都还算融洽,一行人也给商队塞了不少钱,大多都是萧稹在出钱,成枫去做人情。
这支商队大半是徭州本地人,据悉也是花了很多年的时间才终于绕道将生意做到了长阳城去,虽说往来是不大方便,但耐不住长阳城人均出手阔绰,缝制起衣物来用的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而他们正愁手中的料子在徭州卖不出去,又怎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
许是知晓这四人皆自长阳来,故而商队众人一路上没少打听他们的事情,虽说成枫都一一应付过去了,却还是招架不住有些人好奇心过盛,非得在问完以后多看几眼,每日都借着送食物的机会去偷摸瞥两眼。
萧稹倒是还好,没太在乎其他人看不看,到底这支商队的底细早就摸清,对他构不成威胁。可他到后来才渐渐发现,那群人来到马车前,掀开轿帘想要看的不止是他,主要还是他身后那位很少下马车的沈公子。
沈公子自打进了商队就一直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看似清明温润的眼眸,面纱系带与发带缠在一处,旁人没见过沈公子摘下面纱的样子,只知这人身量高挑,身形极佳,眼眸生得动人,皮肤白皙,声音听着也亲切,就是不知整张脸长什么样子,很是神秘。
这越神秘的东西就越容易引发好奇心,再瞧萧公子那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模样,短短一个月,他们面上不说,私下却是将故事编了得有几十个版本,最终众人一致认同商队老大的故事版本。
萧公子协两位家仆一同劫持了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逃出城,辗转三道只为将其绑回徭州作那深闺梦里人。
至于为何是深闺梦里人,是因为有人曾见萧公子一掌掐在沈公子腰上,沈公子试图挣扎,二人你来我往地推搡几番,最终以萧公子将人抱上马车结束。之后的事情无人知晓,但他们猜测二人大抵在马车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萧公子实在蛮横!
但也有人说两位公子其实是两情相悦,一同协家仆私奔去了,只因那人见过沈公子凑到萧公子跟前,隔着面纱说了些什么话后眼带笑意走了,反倒是萧公子后知后觉跟在身后,沈公子全程看起来都没有被强迫的意思。
可纵使好奇心过盛,到底是别人的私事,没敢去直接问,商队一行人试探了一路也没有试探出什么真实的话本子来,一直到众人过了徭州关口分道扬镳,此事才算彻底结束。
不再有人突然掀开轿帘送吃食,也不再有人莫名盯着自己看,沈韫觉得午睡时都清净了几分。
此刻马车停在树下,萧稹下马车时就见不远处的成枫与瀛澈各自牵了一匹马走来,待二人走到他跟前时他问:“只有两匹马?”
“小村落本就没有多少人,更是没有专门卖马的地方,就这两匹还是挨家挨户搜罗着高价从他们手里买来的,再有的就是病马,怕是没等我们到汀兰,马就要病死在半途。”成枫解释道。
萧稹了然,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马车方向。
“公子呢?”瀛澈手中还牵着缰绳,他这段时日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好似生怕他家长公子被萧稹卖了,每每都要确认对方在何处。
“睡下了。”萧稹像是也习惯了对方的问话,虽说有几次他连答都不想答,只装作没听见回了马车,“他每到换季的时候都容易生病?”
瀛澈神色一凝,思忖道:“相比平常,换季时确实更容易病。公子又病了吗?”
“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小就这样?”萧稹只是追问。
“并非从小就这般,是从京都回来之后身子才变差的。”
萧稹蹙眉一瞬,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瀛澈见状紧张起来,又问:“是公子病了吗?徭州天寒又荒凉,这一月颠簸已经是极限了,公子若是病了得尽早寻大夫开药调理,不能拖。”
“我没事,少听他胡说。”
三人闻言一同看向马车方向,只见里头那位披着狐裘带面纱的公子弯腰掀开轿帘走了出来,踩着台阶缓缓下行,临了像是感受到了三方视线,抬眼一瞥状若不满:“都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要死了。有什么吃食,我饿了。”
后半句话是对着瀛澈说的。
瀛澈当即把手中缰绳塞到成枫手里,无视对方的诧异就往树下行囊中搜寻,片刻后回头道:“有桂花糕,昨日城中买的。”
“太干太腻。”
瀛澈又找,片刻回头:“今早买的烧鸡。”
“太油。”
“糖霜。”
“太甜。”
“薄饼。”
“不吃。”
再之后瀛澈将行囊中所有的吃食都报了个遍,得到的通通都是不满意的答复,就好像是某种蓄意报复一般,报复他话多。
“二公子……”一旁的成枫也无奈看向萧稹,像是在寻求帮助,去解救那位可怜的同行之人。
萧稹见状神色愈发沉重,在瀛澈又将行囊翻出来的那刻抬手握住沈韫手腕将人带到无人处。
沈韫没有挣开对方手中的力,只是仿若没骨头一般任凭对方拽着往前走,踩在官道上发出细微响声,又在走了一些距离后停下来,被对方松开手,萧稹似乎在生气。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方才没吵完的事情,此刻要继续吵吗?”这是指沈韫昨夜飞鸽传书给沈鄯却被对方发现的事情。
“我没有要与你争吵,况且昨夜我也没有阻拦你将信送出去。我知你只是要报平安,可如今长阳城处处都在传你我身死的消息,此刻将信件传回去,并非良策。”萧稹正色道。
“身死?”沈韫笑了笑,“皇帝倒是想让大家相信你我身死,可太子在长阳城张贴了我的画像要寻我,这便是不信我身死的消息。不仅他不信,他还想要文武百官各族世家都不相信,毕竟这种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做过。太子此前就以替汋清说亲一事威胁我,若是我不在时他再去寻父亲当如何?殿下,我就这么一个妹妹,难不成要我什么都不做就等着太子将我妹妹拉进深渊?”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稹放缓语气道,“我也没有在责备你,从始至终我想知道的,只是你如今身体如何。徭州不比衾州,不比长阳,距离到汀兰更是还有很长一段路,越往北气候只会越差,之后的路也未必能那般幸运碰上医馆。”
“是以,殿下想说什么?”沈韫疑惑地看向对方,“总不至于在此刻赶我走,你就不怕我转道前往邺州?”
知晓对方是在说笑,萧稹道:“往年这之后半月徭州就会开始陆续落雪,我们需赶在雪落前抵达汀兰。”
沈韫颔首,看到那两匹马的时候他就猜到了,这是要快马加鞭赶往汀兰的意思。
“马车行进太过累赘,需改策马而行。”
沈韫双手抱胸,漫不经心道:“殿下是觉得我身子骨弱,离不开马车遮蔽寒风?”
萧稹不答,不置可否。
“方才不过咳了两下,又不是真的病了,徭州再冷,能有京都的冬日冷?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殿下怎真将我当作养尊处优的贵人了。”沈韫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揶揄道,“莫不是将商队那群人的话听了进去,入戏太深?”
商队那群人的话还能是什么,萧稹这一个月来虽未提起,却也不是个聋的,瞎的,哪能察觉不出来那群人心里打的算盘,此刻只顺杆爬:“沈公子不是念着那深闺梦里人?”
沈韫一怔,蹙眉瞪他:“他们没读过书,你也没读过书吗?这么盼着自己白骨成堆?”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一怔,继而就是不远处传来瀛澈的呼喊声,似乎又从行囊中找出了吃食,问沈韫吃不吃。
沈韫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只是茫然间扬声回了句吃,抬脚就要走开。
“跑什么。”沈韫被对方单手握住手腕,对方在他腕上摩挲,指腹搭在他脉搏处感受那其间起伏,继而一手扯去他面上轻纱,吻了上去。
唇齿交缠间沈韫忘了将人推开,只是任凭对方索取,继而搂上对方脖颈去回应。
待到餍足过后,萧稹垂目替对方拭去唇边□□,温声道:“统共只有三匹马,待会儿你我共乘。”
“为何偏要与你一道?”沈韫故意道。
萧稹微扬嘴角:“就凭你目之所及所有物资,都是我花钱买的。”
沈韫扬眉,隔着衣料拍了拍腰间藏着的那块玉牌:“我可以拿这个去典当,想来值不少银钱。”
萧稹垂目一看:“你敢当,他们未必敢收。”
“这可说不准。”
“公子——”远处又传来瀛澈的呼喊声。
沈韫偏头看一眼,越过对方往树下走去,走时顺手夺过对方手中拿着的面纱,将其攥在自己掌心。
萧稹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眼中隐约可见笑意,没多久也跟着一道走了。
众人真正抵达汀兰,是在十日后,而在他们入城住进客栈的当晚,天边渐渐落起了雪,不大,却将本就寒的天又降了几分,哪怕关上窗棂与房门,也能感觉到总有一股寒风在屋内流动,直到掌柜的送来了炭火。
沈韫垂目看着脚边的炭火,怀疑道:“且不说徭州炭火在世家中使用如何,就连衾州客栈都未必供得起炭火,他汀兰怎随便一家客栈就能将炭火搬上来?”
“刚进屋身子还未暖,斗篷披着。”萧稹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到对方肩上,瞥一眼地上炭火,炭火烧得正旺,看起来烧了有一会儿了,“这不是客栈的炭火,是刺史府的。”
“刺史府?”沈韫将肩上狐裘拢了拢,衣摆因他坐着的动作垂在地面上,思忖片刻后道,“郑宣知安排的?”
萧稹颔首:“进城之前收到消息,他府上如今被人盯着,短时间内没办法将我们接到府上,只能先在客栈安顿,这炭火是刺史前些时日送给他过冬的,我向他要了点。”
“只有这间屋子有炭火?”
“是。”萧稹自然是为了沈韫才去要的炭火,也自然只给这一间屋子备了炭火,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般诧异,问,“怎么了?有何不妥?”
沈韫停顿片刻,像是在打量对方神色,问:“殿下,你与他,谁是主?”
萧稹面露疑惑。
“为何炭火还需你去要来,而非他主动送来?又为何,只有这一处有炭火?另外两位也是一路奔波,难不成连个炭火都不足供给吗?”沈韫话说得认真,甚至带了几分锋芒,就好像真的在不满郑宣知的不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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