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还未用过午膳,谢府那边便传了消息来催,不知是发生了何事。
等季渝宁从华光堂回来,便见到谢老太太急着要下山回京。这一回她没再跟着,反倒借着为母诵经的理由留了下来。
午后,谢家的车驾才走没多久,山上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季渝宁一个人坐在禅房内,对着窗外的山雨抚琴。
谢老太太不放心她一个人,特意分了一半的侍从留在她身边伺候着,但用着别家的人到底是不太顺手,能放进屋里头伺候的人还是只有听兰,其他一些都被她调去了其他地方。
雨声渐渐,扰乱了琴音,但弹琴的人始终没有停下动作,曲调几经转变,最后变成了一段熟悉的安眠曲。
乐声消散在雨中,曲子将近尾声,墙外一道凄哀的箫声骤起,似是有人在应和。
季渝宁垂下眼,手下拨弦的动作未乱,就这样沉默着,与之同奏完了这一首曲子。
乐声停,只剩下雨还在落。
院内的侍从都被调走了,听兰捧着一碟素点心才准备进屋,便看见自家姑娘已经挪到了门前,没穿披风也没打伞,急匆匆的便要出去。
“姑——”
“嘘。”她还没说什么,便被人捂住了嘴,“别打扰姑娘。”
“你是……听竹?”听兰本来还要挣扎,但一听见这过分熟悉的声音,才意识到面前这个打扮得很不起眼的陌生人是谁。
见听兰认出了自己,她立马松手,顺便把那碗差点打翻的点心也塞回了听兰手里。
听兰惊魂未定,小声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怎么又穿成这样?”
听竹冲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姑娘的任务,易了容。”
听兰恍然大悟,又扭头回去看季渝宁,却正好看到她跑出了屋子。
“这怎么办?”虽然已经被拦下了,但听兰还是惴惴不安。
外面可还有不少谢家侍从在侯着。
听竹的视线扫过整个院落:“姑娘行事自有她的道理,咱们能做的,便是替她扫除障碍,引开那些人。”
不远处,那个白色身影走的越来越快,已经消失在了转角。
-
循着一路的箫声,季渝宁追到院中偏僻的一角,那人却好似能窥见她一般,突然停下了乐声。
季渝宁垂下眼,任雨打湿了衣袖,顿在原地半晌后,扭头便要离开。
她沿着连廊往回走,途径一扇巨大的花窗时,手腕被人轻轻拉住她听到有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被拉着的人没有吭声,还要继续往前走,加在手腕上的力道骤然变大,像是装不下去了一般。
“季姑娘,晏某真的不是有意接近,只是今日我便要离开,想着远远看你一眼便好,却……”
季渝宁悄悄弯了弯唇角,转回身时却故意面无表情地冷视着他。
“却什么?却还跑来接近我?”她柔声问道。
季渝宁没有挣脱,只是一步步走近那扇花窗,凝视着窗后的晏如。
还是白衣,还是那根白玉竹簪,他温和地对她笑着,好像他没有在这场大雨里全身湿透,好像她那天晚上未曾与他划清界限,好像他那只从花窗间隔中伸出来的手没有被割到,流出鲜红的血。
“这首安眠曲是晏某从前受伤时,在庄子里自己写着玩的。”晏如只是那样笑着,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执着和欣喜,“……从来都只有姑娘你一人听过。”
他狠狠攥着面前人的手腕,右臂紧绷,卡在狭小的窗缝间,割开了又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季渝宁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发什么疯,松手。”
晏如嗯了一声,立马乖乖地松了手。
可惜他装得再温和好说话,都抵不过季渝宁手腕上那一整圈看着煞人的红痕。
季渝宁扯了扯嘴角,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只能对着还在淌出来的血叹了口气,拎出自己没被雨淋湿的手帕,叠了几叠,仔仔细细地系在他的伤口上。
“你是文官,手是要拿笔的,若连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那换了再多人来也没有。”她认真地说着,指间翻飞着给他打了死结疙瘩。
丑是丑了点,好歹系得紧能止住血。
“多谢姑娘。”他垂着眼回道,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
季渝宁轻嗤一声:“行了,人你也看过了,赶紧滚回京都吧,别碍我的眼了,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落水狗都比你精神。”
此言一出,晏如却莫名其妙地笑弯了眼,眼中亮亮的,阴雨天都挡不住他那一脸灿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中了状元。
……还真像被她骂才开心的狗。
他笑着,轻轻去勾季渝宁的小指:“好久未曾听到姑娘这样对我讲话了,还有些怀念。”
自从京都相见后,季渝宁总是端着贵女的体面仪态,再怎么气恼,面上都还是一团和气,自然不会肆意挖苦人。
只有在做“虚老板”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疾言厉色,嘴上不留情。
“非要骂了才老实。”季渝宁白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晏如站在原地,隔着花窗的斑驳影子静静地目送她离开,直到那抹白色背影一点一点掩埋在雨中。
她一次都没有回头。
-
见到听竹的时候,季渝宁刚刚弹完那首曲子,易容过的听竹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冲她行礼。
“不急着回禀,先替我办一件事。”季渝宁率先开了口。
在她的示意下,听竹支走了其他侍从,才让晏如得以闯进这个院子。
“姑娘,所以您方才是去见晏公子了?”听兰把重新温好的点心摆在案前,吃惊地看着正在喝热姜茶的季渝宁。
季渝宁笑了下:“是啊。”
“可是!可……上次您不是说要防备他吗?”听兰压低了声音,如临大敌地凑到季渝宁边上问。
“对啊。”
听兰瞪大眼睛:“那您为什么还要与这穷翰林搅合在一起?”
“因为我乐意。”她家姑娘好整以暇拿起一块点心端详着,“你不觉得看一个捉摸不透的人在你面前装出一副为爱痴狂的样子很有趣吗?”
季渝宁低头,看了眼右手手腕上的那圈红痕,狰狞又吓人。
明明是个疯狗,却要披着一层慈悲的伪装。
再抬头,季渝宁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好了,不必管他。听竹,我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听竹垂眸:“不出主子所料,昨日忽然闹起来,说是大公子不见了,闹哄哄地找了一宿,差点就要报官。今日一早,金翠坊的人便带着已经打折了右腿的季崇邦上了门。”
旁人只以为季大姑娘是为了避开管家之权的争夺,可她实际上,是为了躲这一天。
据说听竹所见,当时金翠坊来了十几个人,还雇了几个混不痞的地痞流氓在镇国公府门口赖着闹。
季崇邦是自己偷偷跑出去,他带了五千两银子去还债,结果又花在了牌桌上。他拿不出钱,被坊里的打手教训了一顿,直接折了一只右手。
“看来他那一万两的是没还完啊。”季渝宁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我那位好父亲怎么想。”
听竹继续道:“大公子先是挨了国公爷几巴掌,然后直接从门口拖着到了祠堂上家法。李姨娘要救人,被一脚踢开,还在榻上修养。”
季渝宁摇了摇头,自嘲道:“看来等我们回京,镇国公府的名声又要跌了。”
女眷总是被再三叮嘱,要争气要识大体,不能为家族招来祸患,不能拖累同宗兄弟姊妹。这种事,不说高门,怕是千家万户里都要提。
结果却是那些兄弟却一个比一个不争气,那些闹出来的笑话,捅出来的篓子都被人遮掩着。
直到他们捅破了天,到头来还要连累那些无辜姊妹的名声清誉。
季渝宁思索着,心中已有盘算。
横竖她的婚已经退了,她也不打算再嫁什么人,只靠着这些年积累的产业和钱财,季渝宁自己也能逍遥半生。
季崇邦这一事虽然难听,于她倒是没什么损失,就是那几个妹妹的婚事更难了。
不过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随便他们闹去吧,等他们闹完了我们再回去。”季渝宁轻轻挑了挑眉,“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明月庄查账。”
这一次陪着谢老太太来京郊礼佛,原因有三,一为多陪陪这位即将回江南的老者,二为探探他们对于自己反悔留京之事的态度,三为季渝宁的那些产业。
前些日子局势尚未明晰,她不好正大光明地出门,只能派人零零碎碎地转手了些不大不小的商铺,为自己存了一笔现钱当后路,同时也知会了几个心腹的管事,让他们低调行事。
如今成王败寇已有定数,她自然也要重新布局,把这些日子里的糊涂账给捋清了。
窗外雨下得愈发大了,季渝宁站起身,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神色莫测。
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如同四面八方的网,明明扔得铺天盖地,最后却永远都会不约而同地指向她。
可世上本没有这么多巧合,就算有,她季渝宁也不相信。
凡事蹊跷,必有人从中作梗。
宁:上钩了(原来是伪装纯情傻狗的疯狗)
晏:老婆老婆老婆(眼睛亮亮)老婆老婆老婆(挤走一个两个三个情敌)老婆老婆老婆(摇尾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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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窗前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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