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镇国公府,后院。
太阳都没落山,季尚德便早早地坐在书房里,一脑门官司。
外头小厮又来通传,说李姨娘又在外面跪着请罪了,一定要见他。
季尚德被烦得不耐烦了,着人把李氏放了进来。他冷眼看见低眉顺眼的李氏,正愁一肚子火没地方撒。
他今日一早去上职,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同僚在议论镇国公府的丑事,让他颜面尽失。
这些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和他那个该死的草包儿子,偷偷去赌就算了,还欠了一大笔钱,引得讨债的人都上了门。
李姨娘一进门便跪在了地上:“老爷,崇邦可是您的长子啊,这样不吃不喝地关着他,不是要他的命吗?”
“什么长子?狗屁的长子!明明是他要我的命!”季尚德猛的扔出去一叠书,正好砸到书橱,哐当一声,把房内仅剩的一个天水碧色的瓷瓶也打破了。
一地的碎片散落在地上,把跪着的李姨娘逼到了角落里,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盯着面前这个愤怒到失去理智的男人。
“你看看他!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那架势,明摆着是要爬到我头上,叫我去当他的长子了!”
又是一大摞的书籍古册,连着从书桌上的砚台纸笔一起被横扫在地,飞溅起的墨水大面积地染上了李姨娘的裙摆,直接毁了那件浅色下裙。
李姨娘趴在地上呆愣了一瞬,便低下了头,掩面做呜咽状,当场就这样哭了起来。
“你!你!你有什么好哭的!”季尚德见她这样可怜地伏倒在地上,发髻也乱了,衣裙也脏了,心中有再多的火气也被堵住了。
李姨娘见状,哭得越发大声了,她捂着心口,缓缓抬起头来偷瞄着上首的季尚德,也不辩解,只是一味的哭:“都是我这个做娘亲的不好啊,都是妾身的错,老爷莫要气坏了身子,都是妾身的错。”
见她面上满是泪痕,季尚德抖着手指了她片刻,嘴巴张张合合似乎还想说些事,却又突然泄了气一般,悉数化成了浓浓的哀叹。
“那可是一万两黄金!你叫我从哪里去找这么一大笔钱!”他猛的抬脚踹飞了地上的砚台碎片,开始在屋内踱来踱去,耳边尽是李氏的哭声。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最终力竭似的坐回了椅子上:“够了,你给我起来!哭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哭出金子来!”
李姨娘三两下擦尽了眼泪,匆匆从角落里爬起来,跨过满地狼藉,一直走到椅旁才再次跪下。
别人不知道,她可太清楚季尚德的性子了,只要他发完了这一大通火,自己再软着哭上片刻,天大的事也好商量了。
她擦着泪,还是一副凄然模样,跪在季尚德脚边,伸手环上他的腿:“老爷,其实妾身也知道一些路子,只是……”
“只是什么?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什么路子不得要试过才知道?”季尚德嗓门又大了起来,颇有几分不耐。
李姨娘偷偷地瞧着他的面色,进言道:“其实那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忠武伯仰慕老爷已久,想咱们镇国公府结个亲家。”
“忠武伯?”季尚德奇怪地瞥了她一眼,“我同他都没聊过几句天,马球都没打过一场,这又是哪里来的交情?”
李姨娘忙笑着接话:“话虽如此,可老爷您英武非凡,俊美无双,又是三公之后,谁不想与您交好?说来这事也巧,那忠武伯府的老太太出自李家的世家薛家,算是妾身的大表姐。她呀,正愁着忠武伯的亲事呢!”
季尚德听着,不由地皱起眉毛:“可我记得,忠武伯如今也快而立了?他不是有儿子吗?”
“话虽如此,可那原配夫人命不好,生了两个儿子后落了病根,前几年便去了。”李姨娘浅笑着,娓娓道来,“我那老姐姐就想着为我这位不省心的外甥寻一门亲事,只求那新夫人举止大方得体,宽宥待人。”
季尚德思索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不,在大长公主府上的桃花宴,她一下看中了咱们家的大姑娘,喜欢的不得了。”李姨娘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那薛家可是实打实的大皇商,如今他们府上也愿意拿出万两黄金的聘礼,也许诺了会另送几十间铺子农庄……可见也是重视大姑娘。”
她这边说完,屋内久久没有回音,李姨娘忐忑不安地要抬起头去瞧人,被砰地一道拍桌声一震。
“胡闹!我季尚德是这样卖女求荣的人吗?”季尚德阴着一张脸,企图把他的腿从李氏手里伸出来。
李姨娘一惊,紧紧地抱着他的大腿:“老爷明鉴啊,妾身这也是为了大姑娘考虑!大姑娘才退了婚,也再难议亲了,可若她嫁不出去,那如筠如音怎么办?崇邦崇礼又如何自处?她这个做姐姐的,总要体谅体谅老爷为人父亲的辛苦!”
季尚德动作一顿,没有吭声,任由李氏接着说了下去:“再……再者,先夫人走了这么多年,谢家如今也必然是靠不了了,还不如许了忠武伯,好歹是门当户对的伯爵人家,也不算辱没了她。”
“老爷,您说呢?”李氏泪眼盈盈地仰视着他,看到季尚德定定地盯着她,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似乎是头一遭认识了她。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了头,季尚德语气中带着怒意:“好你个李氏,亏你还是掌管中馈的庶母,居然这样对待嫡长女?”
李氏仰着头,泪水不自觉地落下:“老爷,妾身只是为了镇国公府着想,为了老爷,还望老爷好好考虑。”
“哼!你最好是。”季尚德重重丢开她,不再看她,一挥衣袖,“滚出去!”
李氏咬着牙,站起身拢好衣服,强撑着脸面低声行礼告退。
书房门一打开,外头的丫鬟小厮们都被吓了一跳。
原因无他,李氏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狼狈了,满脸的妆被泪水毁的不成样子,一身素色衣裙上全是斑斑点点的黑墨,发髻也歪了,散着许多碎发,是被打了一般。
她在后院中一直盛宠不衰,这些年和大姑娘争来争去也没有落过下风,还没有像今日这样被国公爷如此对待。
看方才下人们就听到了屋内的各种响动,是碍于主人家的命令,没人敢擅自靠近。
“夫人啊,您怎么样?”赖妈妈焦急地上前,扶住了李氏。
李姨娘深吸一口气,试图端起那幅从容姿态,她扫视了一圈周遭:“国公爷这儿你们仔细伺候着,我先去看看大公子。”
落下这句话,她便由着赖嬷嬷扶着自己,飞一般的逃出了正院。想来不用多久,她被国公爷当众给没脸的事情便会传遍全府。
回到自己的院中,赖嬷嬷心疼的瞧着自家狼狈的主子,忍不住出声劝道:“夫人这又是何苦呢?老爷也真是的,不答应便罢了,怎么还对夫人动手了?”
“诶呦,你可不知道,咱们家老爷心善呐。”李姨娘闭着眼睛叹气,让心腹丫头给她卸着钗环,“那我也只是当一个恶人了。”
季尚德总是这样,软弱无能,缺乏主见,一遇事就想着推脱。
如今主意是她出的,这个黑锅她替季尚德背了,他再怎么装模作样,最后也会别扭又冠冕堂皇地同意。
她掀起眼皮,扫了赖嬷嬷一眼,面上神色已是一派轻松:“你且看着吧,这事儿,就快成了。”
赖嬷嬷恍然大悟,转而笑开了。
“对了,季渝宁什么时候回来?”李姨娘一边不耐烦的卸去耳环,一边问道。
赖嬷嬷伸手去接那耳环,谄媚地笑道:“听下人回禀,说是明日午后便回了。”
“嗯,好极了。”李姨娘满意地露出一点笑,“时间卡的刚刚好。”
她季渝宁不是要避风头吗?那就避吧,等她回来,正好能赶上这一门好亲事了。
-
京都,谢府。
一处雅致的竹景小院中,一道月白色身影隐匿在竹林间,守着一张摆着棋盘和茶具的石桌。
若是有镇国公府的侍从在此,必能觉察这处养着竹子的小院,装潢摆设都与葳蕤轩相差无几。
一位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公子坐在石桌前,正细细烹着一壶茶,声音不急不慌:“消息属实?”
“属下再三查探,确认无误。”一旁站着的侍卫低着头,绷紧身子,任由主子打量审视着。
片刻后,茶水沸腾,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那点响动在寂静的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公子慢慢地为自己斟上了一盏茶,轻轻吹开一阵热气,并没有立刻尝试,而是把茶杯搁回了桌上,转头再次看向了身边侯着的人。
“听松,你做得很好。”谢凭序瞥了他一眼,唇边带上了些笑意。他向来吝啬于表达情绪,这样已是他少有的姿态。
听松冲他行礼,半跪在地:“多谢主子夸奖。”
谢凭序敛眉凝神,吩咐道:“回去继续监视镇国公府,那对狗男女都一举一动都要回禀。哦对了,她要回来了,你记得,要避开听竹。”
他的声音顿了顿,飘散在风里:“你知道事情败露的后果。”
“是,属下定不负使命。”听松接了令,一板一眼地行礼告退,一纵身便消失在了院中。
谢凭序垂眸,低头看着眼前那一盘未完的棋局。
茶放凉了,便能一饮而尽,棋也是如此。
唯有耐心等待,才能一击毙命。
有人要干坏事了捏
宁:预言家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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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谗言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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