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雪的确紧张，她停在原地，没有再上前一步，甚至连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
她早已经将目光从韩立身上收了回来，回想刚才自己被当方面压制的短暂对视，她没有在韩立身上找到受伤的痕迹，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怕我？为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韩立深而旷远的音色忽然多了几分笑意，像是在玩笑缓和休息室里这诡异而尴尬的气氛。
“不，我不怕你。”江晴雪抬起头来，直面韩立，这时她正大光明地用目光检视她身上有无伤口。
韩立：“不怕怎么离我这么远？难道这是你的社交距离？”
当然不是，江晴雪用行动回答，她的腿终于又可以向前挪动了，她在距离韩立半米远的地方停下来。
她们的目光再次相撞。
很奇怪，明明她是俯视，而韩立是仰视，她却有一种被里里外外洞穿且无力也无心反抗的怪异感觉。
“你是不是对每个陌生人都这么防备？”韩立问。
江晴雪想说不是，她没有对她防备，她怎么可能对她防备呢？她们都是女孩子，对方还是一个曾经帮助过她的女孩子。
但她说不出口，于是只是摇头。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对人有防备心是好事。”韩立笑着偏过头拿起一根木制拐杖，应该是校方临时准备的，粗糙无比，隔着半米距离，江晴雪都能看清楚上面的毛刺，而拿着她的那只手是那么匀白细腻，不和谐得让人有一种上前将它们分开的冲动。
“看。”韩立放开了拐杖，她大概对这根临时拐杖也不太满意，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我现在需要依靠它才能好好走路，所以，你很安全。”
江晴雪现在完全想不到韩立这句话里的危险暗示，只觉韩立是在和她开玩笑，她一脸担忧，想要关切询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生怕冒犯。
韩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接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你一定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找你过来做什么。”
“不，我认识你，韩立学姐。”江晴雪道，说完不等韩立再引导，她自己发问：“真的有人袭击你，你受伤了，怎么不去医院？”
韩立一怔，像是没想到面前这个刚刚半天不说话还防备她的学妹会关心紧张她。
“医院当然要去，只是情况并没有紧急到需要立刻去医院。”
“你都要用拐杖才能走路了，还不够紧急吗？”江晴雪急切地说，说完见韩立静静看着她，意识到自己情绪似乎有些过激，尴尬地垂下眼眸。
“因为还有更紧急的事。”韩立笑说，心情似乎很好。
江晴雪更加觉得自己刚才的过度紧张很不合宜，平复好心情才抬眸，而韩立也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她小心翼翼地问：“韩立学姐是还要见什么重要的人吗？”
韩立只是笑看着她。
江晴雪心里更添几分慌张，“我现在是不是应该出去，韩立学姐你见完人就赶快去医院吧。”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韩立的腿。
刚转过身，就听韩立在身后笑说：“我要见的人就是你，你要去哪里？”
江晴雪不敢置信，呆立了一会儿，才转回身，不确定地问：“我？学姐你要见的重要的人是……我？”
“对，你，江晴雪，我要看我小时候帮过的小女孩现在长成了什么样子，我从来都不是助人为乐的大善人，我很少帮人。”韩立依旧笑看着她。
盯着这双淡漠的黑眸看久了，江晴雪透过那些虚浮的笑意，望见了深处的阴冷。
江晴雪张口，想问清楚自己为什么是例外，还未问出就被韩立的森寒笑意逼了回去。
身后忽然传来敲门声，韩立说进，李特助推开门进来，跟在她身后进来的还有抬着担架进来的医护人员。
韩立在李特助和医护人员的搀扶下躺在了担架上，医护人员抬起担架，江晴雪目光跟随韩立，韩立躺在担架上，递出一张名片给她，“时间太紧，下次再聊。”
还有下次？江晴雪恍惚的瞬间，韩立已经被抬了出去，她手指轻轻捏着那张纯黑色印有烫金字体名片，小跑着追出去，刚好看见韩立被抬上救护车，医护人员正要关上后车门，被韩立叫停。
“等等，让我跟我的小学妹告告别。”韩立说，医护人员当然照做，李特助面露微诧，偏过了头。
江晴雪在众人的注视下，不自然地抬手挥了挥，说：“学姐再见。”
韩立却说：“你身上的外套不合身，以后不要再穿不合身的衣服。”
江晴雪低头看了一眼，是舍长临湘的外套。
“要不要陪我去医院？”韩立忽然又问。
“？”江晴雪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韩立学姐的对话就像是过山车，她根本想不到韩立学姐下一句话会是什么，毫无规律可言。
“开玩笑的，学妹，我看过了，你长得很好，再见。”韩立说。
无人探究她这句话有几种含义。
但她这句话力量很大，让身边的几个医护人员和李特助都不由得齐齐看向江晴雪。
江晴雪的确长得很好，不是抢眼扎人的那种漂亮，而是令所有人都看着舒服的好看，李特助想到冬日的白色山茶，不会像红色的那样耀眼夺目，而是跟雪一样白，静静地长在枝头，风吹过时，晃落积雪，一抹白色坠落，远远看，你会分不清落下的是白雪还是白山茶花瓣，那是一种会让你不觉就忘却冬日严寒的美。
有一年冬天，小韩总就是这样在冰天雪地里为一株白山茶驻足，她陪在小韩总身边。
直到韩立一句“走吧”才唤回大家心神。
后车门合上，救护车开走了。
江晴雪的感知慢慢落地，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韩立学姐竟然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要单独见她，还说她很重要。
韩立学姐的声音很快从她的记忆中飘远，一切都像她的幻听，可是手里烫金名片的触感让她无法忽视。
低头一看，她手里确实拿着一张名片，韩立学姐给她的名片。
过了很久，她才听见周围的议论声，是啊，刚刚救护车那么大动静，校园里这么多同学，不可能没人注意到。
这时，林雨菲、临湘和赵璐璐三人也终于找到江晴雪。
林雨菲视力最好，她是第一个看到江晴雪的，“晴雪在那儿呢。”她指了指，然后第一个跑上前去，临湘和赵璐璐紧随其后。
“晴雪，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担心死我们了。”林雨菲右手搭在江晴雪肩膀上，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另一只手抹了把头发，说：“我都跑出汗了，头发湿了。”
“得了吧你，几天没洗头了，这事不能赖在晴雪身上。”赵璐璐俨然一个正义判官道。
江晴雪笑看着她们斗嘴，悄悄把名片塞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
临湘问：“怎么不回消息？林雨菲给你发了很多消息，没收到回复，才拉着我们出来找你。”
江晴雪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一眼就看见林雨菲的消息轰炸，“刚才有点事，顾不上看手机，抱歉，又让大家担心了，我请大家吃饭吧。”
林雨菲立刻说：“那你请我们吃旋转小火锅，听说学校北门新开了一家旋转小火锅味，菜品多，口味多，价格也实惠，人均三十就能吃到撑得扶墙出来。”
江晴雪说：“我可以，临湘和璐璐呢？”
赵璐璐说：“我也可以。”
临湘也点了点头，对林雨菲说：“你找的店，你带路。”
林雨菲搞怪地敬了个礼，说：“遵命。”然后又转向周边围着的一些同学，恶狠狠说：“你们要不要跟着我们去吃小火锅继续八卦？”她已经听了好一会儿这些同学又在八卦晴雪。
那伙同学被林雨菲这突然的一出吓到，四散开了。
林雨菲满意地叉腰，扭过头来看江晴雪，“晴雪，你就是太温柔太好说话，才让他们这么放肆，当着你的面就敢议论你，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啊。”
江晴雪笑，“都是捕风捉影，随他们怎么说，我不在意。”
“不行，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就不能让这些人这么嚣张！”林雨菲差点捶胸顿足。
赵璐璐锐评：“像只猩猩。”
林雨菲先是气得鼓起两腮，然后捋了捋头发，“这样淑女了吧？”说着又把头发甩开，小声嘀咕吃完小火锅就回宿舍洗头发。
新开的店里生意很火爆，好在店里位置多，加上她们来得早，一来就吃上了，没排队。
江晴雪向来饮食清淡，要了菌汤锅；赵璐璐是番茄脑袋，要了番茄锅；临湘从没有表现出什么食物上的偏好，她似乎天生低食欲，要了原味锅；林雨菲口味最重，要了麻辣牛油锅，还嫌不够辣，额外加了几种辣椒，最后吃得嘴唇红肿，斯斯吸气，还说才刚刚好，大家都不忍戳穿她。
江晴雪起身去冰箱拿了四瓶冰镇豆奶，回去的时候被一个男生张手拦住。
“呦，这不是江晴雪吗？”
“请让一让。”江晴雪两手各拿着两瓶豆奶，面色严肃。
“怎么？不记得我啦？我上个月才给你表过白，你拒绝了我，说什么没有心思谈恋爱，对不起。我以为你跟那些女生一样，没想到你也没什么不同，只要有钱，当着全校同学的面，你都可以变成一条狗。”
江晴雪没有完全听懂，但也大致明白对方说的是些污言秽语。
“被我说中心虚了吧？不过我有些不明白，你给我解释解释，之前也不是没有富二代追过你，你也没有答应啊，怎么这次……难道你真是同性恋？”
此话一出，男生几个哥们也一起围了上来，周围其他同学则是边吃边看热闹。
还有人添油加醋，“是啊是啊，大家都以为你是清纯女神，没想到背地里跟那位小韩总搞在一起，还没名没份的，你们维持这种特殊关系很久了吧？”
男生说完，看江晴雪脸色难看，洋洋得意地笑了，然而他没笑太久，旁侧有一个拳头飞来，直接把那个男生打趴下了。
“胆子真肥！在我面前造我姐的谣。”
那男生坐在地上，捂着火辣辣的脸颊，“没听说韩立有弟弟啊，难道你是私生子？”
“表弟也是弟弟。”男生说着又要抡一拳，地上那个赶紧拿手捂住脸，其他几个兄弟面面相觑，没人敢帮忙，怕得罪富二代，吃不了兜着走。
那一拳最终没打下去，事情搞大了要进局子，即使有人来捞也划不来。
“滚！”
这一声中气十足，吼得全店客人都注意到这边，林雨菲等人看见江晴雪在这儿，都不放心地起身跑过来。
那几个男生很快就没影。
江晴雪对出手的男生说：“谢谢。”
“就一句谢谢？”
没等江晴雪回答，林雨菲就赶了过来，叉腰道：“大男人一个难道还要挟恩图报啊？刚刚你不帮忙，我也会帮忙，晴雪还有我们好几个朋友在，你不要当我们没人啊。”
“是啊。”赵璐璐也帮腔，“是男人就爽快点，这瓶豆奶给你喝，算作我们的道谢。”她从晴雪手里拿过一瓶豆奶不由分说塞到男生手里，然后几个人护着江晴雪就离开。
韩清明看了看三个女生将江晴雪挡得严严实实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冰镇豆奶，笑了。
好不容易英雄救美一次，居然连介绍自己名字的机会都没有，这算怎么回事？
他越想越不得劲，喝光豆奶后，出去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表姐韩立打电话。
爸妈说了韩式集团未来都是表姐一个人的天下，让他在表姐面前表现好点，以后好混口饭吃。
现在正是他在表姐那里刷存在感的好时机。
市医院住院部VIP病房，韩立躺在病床上休息，她的腿被诊断为骨折，已经打了石膏。
手机忽然响铃，韩立没有睁眼，坐在一旁陪护的李特助小声问：“小韩总，是您的表弟打来的电话，要接吗？”
韩立说：“接。”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李特助接通电话，将手机放到床边，自己起身，退到了病房外。
“表姐，我今天帮你出了一口气。”李清明的声音咋呼响起。
韩立不咸不淡地说：“你冲进警局去打袭击我的人了？”
“袭击？什么袭击？表姐你被人袭击了？”
韩立：“……”
“那你没事吧？表姐？”
“骨折，留院观察。”
“那我去医院看你吧。”
“不必，你打电话来到底要说什么？”对这个便宜表弟，韩立已经有些不耐烦应付下去。
“是这样的，表姐……”
韩清明把自己英雄救美和维护表姐的事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韩立听到江晴雪的名字时睁开了眼，听到后面不自觉皱起眉。
“江晴雪最后一脸崇拜地看着你，还含情脉脉地请你喝饮料，这些都是你自己编的吧？”
韩清明陡然被拆穿，绷不住了，“表姐，你怎么知道的？难道那几个男生说的是真的，你跟江晴雪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特殊关系？”
韩立不语。
韩清明急了。
“别啊，表姐，姑姑说了你是必须要结婚的，江晴雪你就让给我吧，她是我的菜，我要追她！”
韩立：“别想了，你配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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