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雨之直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当年那个大名鼎鼎的第一剑客权至龙。
尽管权至龙早已隐退江湖，这些年来仿佛只活在传说中，但潘雨之是曾经亲眼见过他一面的。
约莫十年前，潘雨之还只是个十四岁小姑娘，跟着父亲在唐国都城的梧松擂台围观剑客比试。
潘雨之踮着脚尖东张西望着，她才刚拜入唐国渝州城九龙山掌门座下学剑不久，好多招式都还停留在纸上谈兵的阶段，每次看真比试都特激动。
人群突然一阵骚动，似乎是谁来了？
周围的人交头接耳，眼睛都亮了纷纷往前。彼时身材瘦小的潘雨之就这样直接被人潮架起，挤到了擂台下最前排。
她堪堪站稳，顺着大家的目光往台上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耀眼的粉红色。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个头不算很高，身条纤细，着黑色纱质长衫，轻盈地由高处踏云而下，落在擂台一端，而他的头发则正是无比鲜艳的粉红色。
男子的耳上胸前指间密密麻麻地戴着好多样式复杂怪异的银饰，肩上松松地搭着一条宝蓝色豹纹丝巾。
阳光下的粉发尤为艳丽，眩目的银耳坠和蓝丝巾随风晃动，显得更加缤纷吸睛。
「…好夸张的人…」
潘雨之是武学世家出身，自小在唐国都城长大，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士也见过一些，像这个粉发男子一样打扮得像只花孔雀的剑客她倒是第一次见。
细看，他的黑色纱质长衫上还有着大片精细的金线鸟兽绣样，华丽异常。
「怕是个只知道用造型博人眼球的绣花枕头。」
这个想法刚从潘雨之脑中冒出来，台上的粉发男人便已敏捷地开始移动。他握着一把赤色龙纹剑柄的长剑，步伐轻盈地向比试台另一端的对手靠近。
男人的动作流畅优美，如起舞一般，却非常快！
对手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男人就已离他仅有三步之遥。赤色长剑并未触碰到对手身体，却已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剑气，让对手连退几步。
“好强的剑气！”
“内力之深厚难以想象。”
“也是这人倒霉，抽到和他当对手……”
“哈哈我早有预料，昨儿就在赌场押了百两银子买他胜。”
身边的人叽叽喳喳。
潘雨之也忍不住在心里“哇”了一下。
她眨眨眼，再看向那人的脸，发现这个打扮夸张的粉发男人竟然神情轻松，笑容灿烂，灿烂到……从台下都能看见他那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回想起以往围观比剑，剑客们大多神情严肃，斗得凶了还会面露狠相。眼下这人一脸笑盈盈的，仿佛不是在参加戾气十足的打架比武，而是在花间游戏呢。
几招几式轻轻松松，他的对手就已经有些手忙脚乱无力招架了。
粉发男人尽占上风，却也不急不狠不伤人。他像是真在跳舞似的，尽往些不要紧的地方刺。
对手的节奏却因此被完全打乱，情急握剑上步想要反击，反倒被粉发男人轻盈的身法绕进去，自己摔了个大跟头！
人群爆发一阵笑声。
那粉发男子还是笑盈盈很轻松的模样。
对手被搞得难堪，苦笑着向他作揖示弱，“至龙兄，你别再和我开玩笑了。我真是好运气，怎么就撞上你了，谁不知道你是排名第一呢？我认输了，给我留点脸面罢。”
粉发男子神情有点不好意思。他弯腰回礼，把对手扶起，笑着说，“不敢不敢，我新悟出来个招式，只是想和你切磋玩玩呢。”
「这人这么厉害，说话居然是这样温温柔柔细声细气的…」
潘雨之想着，随即便听到“咣——”一声，判官在擂台旁的胜负锣上一击，喊道“本局权至龙胜！”
粉发男人提着剑，向台下人群微笑示意，随后轻轻点地几下，腾空而去。
离去时他还不忘轻轻摆手，炫技似的舞出几个剑花，又轻弹小指施力，霎时空中剑气隐约成形，如魔法一般，散发出五彩光芒，那竟是一条龙的形状。
男子短暂的出场，给潘雨之看呆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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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至龙…”潘雨之回想起方才判官所喊的。
「好熟悉的名字……」
她这才想起，之前在家中闲时听父亲与兄长谈论江湖见闻，曾频繁提到过近年来江湖上出了一位年轻的天才剑客，来自与唐国东北部仅一江之隔的锁灵岛。
锁灵岛地界虽小，却似有灵气庇佑，岛上几大门派在铸剑技艺和剑法修炼方面颇有名气，这十几年来也出了不少厉害的剑客。
而这位近年来声名大噪的天才剑客，比起前人还要显得更加与众不同一点。
他不仅剑法精湛、战绩斐然、高居剑客排名第一，还对深奥的剑术之道有着某种天才领悟力，虽年纪轻轻，却常常能自己独创出极有威力的新颖心法招式。这对于好多名门大派的资深剑客来说也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他甚至还兼修法术。”
父亲端着茶碗继续说道，那语气简直像是在炫耀自己儿子。坐在一旁的兄长撇撇嘴角。
“剑术法术两道泾渭分明，修行路径迥然不同，很难兼顾。何况他还这么年轻，想必是有超乎常人的天资，努力程度也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我也会努力修行的，父亲。”兄长一脸严肃地捏着佩刀向父亲表明斗志。
「兄长一个练刀的，怎么像是被这千里之外的剑客给卷到了。」潘雨之在一旁吃着糕点暗笑。
现在回想，这位父亲口中的天才剑客的名字……似乎…就是…权至龙……
只是父亲没提过这位“天才剑客”竟是生得这般模样的。
身形纤细，容貌清秀，眼睛亮亮的总挂着笑，服饰也甚是精致，还有那样华丽惹眼的粉色头发。
十四岁少女潘雨之的脑中无可抑制地重现刚刚比剑时权至龙的身影，闪耀的粉色发丝在她眼前飘啊飘啊……还有那个笑容……
适才擂台上翻飞的各种色彩在潘雨之心中流动汇合，一时竟好像有了音乐的韵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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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意气风发…见过一面就很难忘记的人…」
尽管已经过去了十年，潘雨之至今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心中仍然免不了一阵荡漾。
然而，眼下……
潘雨之脑门有三道黑线划过……
所以谁能告诉她，不远处这个衣衫随意、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流浪汉”到底是谁啊？！？
和她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第一剑客有半毛钱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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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已经是潘雨之尝试消化权至龙现在这副模样的第五天了，也是她跟踪权至龙的第五天了。
喂喂，她可不是千里迢迢从唐国“追私”到锁灵岛的花痴变态啊！
虽然那次梧松擂台惊鸿一瞥后的数年里，潘雨之的确把权至龙视为自己的武学偶像，在九龙山修习期间一直遥遥地“追着星”，比如，对权至龙的剑法招式如数家珍啦，买了好些他的剑谱啦，缠着要看四师兄云游时用法术记录的他的比剑影像啦……
「嗯嗯，一种练剑之人对高手的纯武学纯技术欣赏，不掺一丝杂念。」
但这次跟踪，完全是“公务”！她可是有师命在身。
根据师父的说法，这次派她来锁灵岛请权至龙出山，是为了“关乎天下苍生”的要紧事。
至于怎么个要紧法，师父说两句藏三句神神秘秘的，末了也没跟她说清楚，倒是把权至龙在锁灵岛首府所居住的山庄地点路线、他的标志性颈后刺青给交代了个明白。
她竟也真就如此这般稀里糊涂地一个人火速跑到了锁灵岛。
「绝不是为了私心…我对权至龙真人现在过得怎么样并没有太多兴趣…我只是单纯欣赏他的剑术没事喜欢研究一下他的剑谱而已…」
「主要还是师命难违…」
「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可待行动力爆棚的潘雨之真到了传说中的权至龙家门口，她却脚软了。
别说主动上门去，只是听到点声响，潘雨之都能立地弹起、瞬移到旁边灌木丛中、屏住呼吸假装自己是一棵植物。哪怕其实只是管家大爷出来倒了个垃圾。
「天下第一…」
「天才剑客…」
「一个远在千里之外、自己多年来只能通过剑谱和比试影像去了解且持续仰慕的人，一个被众人仰望、在顶峰时激流勇退、只给整个江湖留下一团迷雾的人…」
非常具有压迫感的一大堆称号和形容词在潘雨之脑子里盘旋，一相权衡，跟踪偷窥竟然成了潘雨之最终想出来的上上策。
总之，经过五天时间的高强度偷看，权至龙的日常行动轨迹潘雨之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同时，记忆中权至龙意气风发天下第一的高大上梦幻形象也在她心里碎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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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雨之所观察到的权至龙和她记忆中那个人相去甚远，要不是仔细盯发现还是那张脸，还有他那标志性的大刺青，简直怀疑是被掉包了的程度。
他日常的模样极度随意，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儿邋遢。
他现在的头发稍长，胡乱散在颈旁，是浅金色，却没多少光泽，像干枯的草。
金色发丝中混杂着几缕红几缕粉甚至还有几缕绿，而头顶发根处却有一小片不均匀的黑棕色。
这样一颗头顶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乍一看好像一根染了脏污颜料水的破扫帚。
身形依旧纤细瘦削，但体态全然没有当年那般挺拔，而是极其放松……呃甚至过度放松……
潘雨之甚至怀疑他的皮肉关节之下长的不是骨头，而是流水，所以他懒散随意的扭动轨迹才会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夸张的时候甚至觉得他走着走着就要整个人俯身趴下亲吻地面了。
极度混搭完全不成套的布衣怪鞋，有时长衫过分宽松，上面还有墨迹颜料，像流浪汉……有时衣服皱巴巴的，还布满小碎花，像热爱生活的乡村老奶奶……
……虽然这位“奶奶”时常胡须瞩目。
只有耳上颈上手腕倔强存在着的些许首饰，能让潘雨之稍微看到那么一丁点他昔日的影子。
权至龙常常是，独自一人从那很是阔气的宅子大门走出来，拎着一个涂满油彩脏兮兮的布袋子，有时还拿着根香蕉，摇头晃脑步伐缓慢地往后山方向溜达。
潘雨之眯着眼睛仔细观察过，他身上竟然完全没有那把龙纹佩剑的踪迹，只有腰间挂着一柄十分袖珍像玩具一样的木剑。
「……呃……剑客居然不带佩剑……」
黄昏时分他又会慢悠悠溜达回来，身上五颜六色的更脏乱了，脸上却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有时候他也会和别人同行。
他的伙伴还挺固定，总是那三位交替出现，潘鱼知都已经看熟眼了：
一个身形修长、打扮颇为贵气的青年男子；
一个短发灰白、体型胖墩墩、长得像一只土拨鼠的大叔；
还有一个体型彪悍、肩宽背厚、看起来像是能把权至龙给一手拎起来的九尺壮汉。
一行人也是常往后山方向去，有时深夜才回来。有时一行人都看起来有点醉醺醺的，在夜色里走得摇摇晃晃，但依然声调高亢、有说有笑。
除了那个壮汉。
他倒总是神色清醒，步伐稳健。他常走在权至龙左侧，环顾四周的表情总带着警觉。
每当他的目光扫向自己这边，潘雨之便会下意识动用内力把自己的气息声压得再轻些。
潘雨之向这附近的居民打听过，这个山庄面积很大，一大片后山甚至山中的湖泊也都是山庄的一部分，全都归权至龙所有。
附近的人虽然都知道是大名鼎鼎的权至龙住在那儿，大多数好奇者也就只敢远远瞅一眼山庄大门。至于宅子内部和后山深处有什么，没几个人真见过。
通往后山的路两旁花草灌木茂密，然而一旦上山，便会进入一片布局稀疏的小树林，利于隐匿的灌木丛则数量锐减。
因此尽管好奇，这几天潘雨之也都只是跟他到后山脚下，然后静静在那里观察、等待。
不过今天，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总不能这样当偷窥狂一辈子……」
本章里提到的十年前粉发造型是作者对GD的初心动瞬间，阿b可搜“粉发克罗心 gd”。
女主来找男主的现在时间线里GD的发型和身材，参考22年四季mv造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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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退隐的第一剑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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