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凝带着顾见辞轻功点尘不惊,一路掠枝拂叶跟随其后,果不其然见到了他们在十里坡处的仓房外换守。
两队人马交接时颇为熟稔,互换了腰间酒囊灌了几口。毕竟两军隔河僵持许久没打仗了,下头松懈一些倒是不算意外。
谢君凝正想着,身边已经没人了。
顾见辞趁着两队人马会合在一处,内里空虚,隐入昏暗探进一处仓房,匕首划破麻袋,果然流出的是粮食。
巡守的人举着火把已经开始检查过来。
顾见辞闪身离开,回到了潜伏地。
谢君凝问他“怎么样”,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不假思索道:“你回去叫邓绍他们过来,我在这里继续蹲守着。”
“好。”
目送顾见辞消失,谢君凝从草丛后换了个地方,倚靠在一颗茂盛隐蔽的树枝上,更方便观察全貌。
却见粮仓换防没多久,有士兵朝队长走过去,附耳说了两句。
谢君凝内力外放闭眼细听,好像提到了什么人今夜要来检查,得打起精神来。
她没太放在心上。毕竟粮草不是小事,敌军主帅安排几个大将过来轮流夜检一下情理之中。
不过有她在,任来的什么猛将也无需担忧。
这么想着,她却还是将来路盯紧了一些,以免顾见辞先一步带人撞上了那位大将。
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十里的路,两刻钟就到了。
邓绍指挥精锐士兵分散开放火,一部分垫后掩护,一部分下手解决巡防队。
谢君凝飞下树梢,与顾见辞同看着仓房火光冲天而起,敌军一片慌乱打水又被偷袭。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地上横尸遍地。
“撤退——”
邓绍在顾见辞眼神中得令,打了个手势,众人会合直要奔附近村镇,原路返回。
忽然间,坡下烟尘飞扬。
谢君凝举目眺望一下锁定了对方,忽然间脸色一变,回头对邓绍一喝:“快点跑。”
顾见辞敏锐伸手去拉她,却只抓到了一阵风。谢君凝对他留话道:“密林外会合。”
她头也不回的撞向那来夜检的辽国大将,此人正是不久前,带了二十四个高手拦路的斗笠剑客。
如今脸上倒没了遮掩,身后还领着辽**兵。
康释一箭之地外便见火光冲天,面目铁青,情知粮草被偷袭,却还不待他追击对方人马。
一道月光斩下,平底裂开丈深沟壑拦住了马蹄去路。
他与谢君凝目光交错刹那,彼此都认出了对方曾有一面之缘。
谢君凝可没工夫陪他耽误,当日他有二十四人以多欺少,如今可只一人带着些虾兵蟹将。不过她一碟硬菜罢了。
康释迎击且战且退,即便再恨不得扑杀那些烧粮的焉军,也只能看对方滴水入海般消失在暗夜尽头。
肩膀中了一剑,血直淌。
快马逃命直奔大营搬救兵去也。
未免耽误逃回焉国的时机,谢君凝不便再追,撤剑掠乡野村落往密林入口的会合点。
连夜横穿密林,火把如长龙。
本不该点亮,容易暴露方位。但密林地形崎岖,即便有地形图,夜里赶路也非要照明才行。
顺着火龙向后蔓延的来路眺望,浓浓黑夜里,一骑战马上翻身而下的是宇文铎。
火红束袖袍外裹着黑粼粼密甲随呼吸如另有生命,衣摆大片歪斜格桑花刺绣,一抬手身后队伍整齐弃马,刀剑提按,健步入林。
他带着康释,漫步说:“你来找我之前,我做了个噩梦。”
康释侧目。
宇文铎泄愤似的大手扯飞一把身前枯草:“醒来后我攥着刀,怀里爱妾的脑袋不见了。”
康释问:“杀她大皇子是伤心了吗?”
宇文铎猛然间看他,眼神狼似的桀狠:“我说是梦中误杀,你懂什么叫做梦吗?”
康释并不躲闪他的注视,平静说:“她已经嫁给了大皇子,心里却还惦记着二殿下。这样的心肠歹毒,死有余辜。”
宇文铎在他眼眸中逐渐深吸一口气,用力碾搓指肚沾着的草汁,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你说的对。所以我让人把她的头装进锦匣,内里铺上坚冰,快马送回勐川,交到我二弟手里,想必她一定觉得死得其所。”
康释步履依旧平静。
宇文铎却逐渐脚步轻快,神情古怪咧起唇角,仿佛要扯到耳后根去,压抑不住大笑:“真可惜不能亲眼见到那样感人肺腑的画面。哈哈!”
“今夜夜色正好,再同本殿下说道说道师父死后,我那好弟弟可怜虫似的模样吧康释。”
康释默了片刻:“庄主还没死。”
宇文铎寒眉如剑,直插黑夜。
厉喝:“那他在哪?”
康释隐在暗影,幽幽道:“他的肉身虽已寂灭。但一甲子的功力却全留给了二殿下。”
*
杀戮如潮,血流瓢泼。
既知谢君凝也在突袭队伍当中,康释唤来的仍是上次截路的那些顶尖高手。
面对这样的围剿追杀,即便焉军来的都是精锐兵力,下场也如以卵击石。
数不清多少人倒下。
包围被谢君凝与邓绍合力撕破了个口子,见邓绍身负重伤,谢君凝落后一步掩护二人撤退。
三人在漆黑密林中奔逃。
矮身躲进了一处山洞。
顾见辞拿出伤药,谢君凝替邓绍包扎好伤口,听到他满头大汗呢喃:“殿下不要管我了,你们先走,我若是有命活下去,会自己追上去。”
顾见辞尚未发话,谢君凝已道:“说什么傻话,有我在呢。”
她朝顾见辞递了个眼神。
二人出洞叙话,谢君凝道:“你带着邓将军先走,我留下来截断追兵。”
“不行。”
她早知道他要这么说,接言:“这些人正是上次截道碰上的。之前他们不是说了吗,并不想取我的命,我留下来不会有事。”
顾见辞摇头打断:“这些人同游隼会并不是一路人马。”
谢君凝还要说些什么。
他垂下眼睑,一抹暗色闪过,面不改色言:“之前没来得及告诉你,戴斗笠执玄剑的那位曾到军中行刺过我。他们皆受宇文铎的雇佣,在我军中窃取了求贤情报,这才截道要掳走你为他们所用。”
“如今你已彻底得罪了他们,如何能一样。”
谢君凝闻言恍悟,却仍没打消想法:“我自己留下来断后好脱身,寻机就能跑掉。”
顾见辞眉心拧跳。
她还要再说什么,却被他一把扯进怀里,涩道:“别让我放心不下。”
谢君凝额头抵在他肩膀,仍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着杀机与紧张,眼中五味杂陈。
顾见辞耐心轻拍她后背,细声若哄:“你见过那位宇文铎吗阿凝?”
她摇头,眸光澄明:“爹娘只教我江湖中事,谢家堡内向来不谈时政。别说是宇文铎,就连你的名字,我也是不久前才跟大焉三皇子对上号。”
温尔一笑,他下颌轻碰她额头:“这样做是对的,政治斗争多掺着阴秽,知道太多会杂了你习武的赤子之心。”
大手微带薄茧埋进她缳发,复轻谯:“那个宇文铎常在军中茹毛饮血,这样不开化的野人,多看一眼都会脏了你的眼睛。”
“答应我,永远不要见他。”
一国皇子这般不讲卫生?
谢君凝嫌恶难掩,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却默了一下,抵拳轻咳:“现在好像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时候,再不下决心,等全被抓了想不见他都不行。”
顾见辞并不作声。
兀自攥住她的手,引着探向自己的衣襟内,带着温度的肌肉线条,就那么流畅的在她手心一点点淌过,好似被推开的卷轴。
手背手心尽是他的体温,像在火中取栗。
谢君凝心里乱撞,方要斥他“别闹”。
就摸到了雪青色棉布一角。
一瞬间,念头相撞。
她看向他:“祸水东引。”
顾见辞静静颔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巨身石塑入口下,是挖空的地宫。
内里造山引水,阴冷却也轩敞开阔。
风信子挣扎保下一命,躺在总坛里休养了一天一夜,抱着她的金猪崽崽存钱罐心痛如绞。
嘟囔:“又要赔上一大笔……姑奶奶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楼船出海远航。”
嘴皮子翻飞,正激烈问候对方八辈祖宗。
冷不丁感受到手边冰冰凉凉的蠕动,一条花绿蛇扭动着身躯,顺着她胳膊探头吐信,无焦的眼珠子正对上她的眼睛。
“嗄——”
“哪个王八蛋在姑奶奶地盘上撒野!”
躺板直的风信子猛然间坐起来,一抓一掐,逮住七寸把蛇往地上摔。
却陡然间瞳孔放大,看着从头顶上不断爬进来的蝎子、蜈蚣、蜘蛛……各种色泽鲜艳毒虫。
头皮发麻,脊背发麻。
战栗直掀天灵盖,她破口大喊:“来人——”
只听得一阵古怪的乐器声,伴随着鬼魅脚步,整个地下瞬间风声鹤唳,杀机随形。
影纱窗上,鲜血泼墨。
偶有三两句冷漠交谈。
“人就是跳下来消失的。”
“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风信子壁虎功游直房梁,心惊肉跳攀着游廊顶梁往外跑,她能清楚感受到,周围全是顶尖高手的气息。
这般棘手的敌人逃跑才是最优选。
幸而她身量纤细窄薄,贴着阴暗处爬行顺畅无阻。只要能再翻过一座假山,就能从密道重回地面,消失山野……
忽而间一只手从头到脚抚过,冰凉中带着玩味,像是抓住一条乱窜的蚯蚓。
“小妹妹,见过一个武功极高的大美人,带着两个拖油瓶男人吗?”
天翻地覆,被扯下掼摔在假山前。
宇文铎笑面如虎,单膝蹲下,一屈指硕大蜘蛛飞快爬进了她耳朵。
风信子尖叫一声,感受到耳鼻喉深处蠕动着无数条腿,摇头如拨浪鼓,满地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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