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三年,隆冬时节,天欲雪。
曲曲折折三年的时间,裴瑛业已一路高升,从秩六百石的侍御史升到了秩比千石的太中大夫之职,虽说其间有着些许曲折,也搀着红丝丝的鲜血,但到底也是步步高升,比其那些不得晋升,晋升了但又很快掉下去的人来说,那可谓之曰顺途。
但往往顺与逆都是成对出现的,而裴瑛的顺,就对应他政敌的逆。
铅灰色的重重层云沉沉地压在天边,冰冷的风从北方而来,呼啸在广袤的关中平原。
黑衣红甲的羽林卫将士持戟负剑游弋在街衢巷闾,飒踏脚步声仿佛铿锵有力的鼓点,一下接着一下震动着蜗居在屋子里的长安百姓的心。
“要死人喽……”
他们窝在燎炉边上,摇着头叹息道。
雪花簌簌而落,落在了连绵起伏的长安城阙之上,也落在了立在东市市楼的监刑官裴瑛身上。
漫天皆白里,他是矗立其间的一抹深重的绯色,是这雪白天地间最为浓墨淡彩的一笔。
等待三百辆囚车陆陆续续地驶入刑场,悉数停在刑场的空旷处,裴瑛这才抬起了眼,心里算了算并无缺漏,便挽袖将火签从黑漆竹筒里抽出来,交给了在一侧待命的行刑官。
行刑官断续的宣诏声淹没在狂风暴雪里,飞溅的血花尚未落下便冻成血冰,咕噜噜的人头满地滚着,刀斧手的砍刀也闪出骇人的血光。
风雪呼啸在眼前,满布尸首的刑场很快就又被大雪掩尽血腥,裴瑛负手听完行刑官的汇报,随即下达命令。
“收敛尸身,行巫蛊者头悬东市,以警世人。”
黑色的官靴转了过去,踩过石砖上落了的一层厚厚的冷雪,他便也就此往下了市楼,漫天风雪飘摇里,又有一人迎面而来,他面色苍白,走路都踉跄,走一步都要颤抖一步,走得分外艰难。
裴瑛停住脚步,领随行官员向来者拱手。
“真杀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浑身上下也都颤抖着。
“自然。”
裴瑛淡淡地回道,同时目无波澜地便将他的崩溃尽数收入眼中。
“都杀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裴瑛,面上每一寸肌肉都颤抖着扭曲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几乎要暴突出来,他狠狠地盯着裴瑛,浑身上下的骨骼都嘎吱作响。
“也是自然。”裴瑛扫了扫肩上的雪,漆黑的眸子不动声色地扫了过去,淡漠地说道,“只可惜了,卓大人既没有皇帝陛下的手令,也没有劫法场的胆识。”
“所以,他们自然活不了了。”
裴瑛的话还是一贯的犀利,深深地刺激了卓贤的心脏。
“当然,卓大人也不必过于自责,毕竟谋事在天,成事在天,事已至此无可更改,还请卓大人节哀顺变。”
“裴瑛,你不得好死!”官居廷尉一贯自诩沉稳的卓贤第一次爆发了,他怒不可遏地扑向裴瑛,向一只凶猛的老虎,可他还未碰到裴瑛的衣角,便被列在两侧的甲士的长戟交叉制在地上。
“李忠不过与你不和,你便要取他性命。你这奸佞,合该天打雷劈!我要启奏陛下,要你这奸佞死!死!”
李忠职任御史中丞,一向与裴瑛不和,后因牵扯进巫蛊案而被处死。
卓贤气喘吁吁声嘶力竭地诅咒谩骂着裴瑛,骂到喉咙嘶哑几乎要呕出血来。
裴瑛淡漠地听着,看了看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隐隐有些不耐。
毕竟,他还要去窦丞相府上去接妹妹呢,可没有时间同趴在地上卓贤虚与委蛇什么,但是毕竟卓贤是廷尉,中二千石,乃九卿之一,官职爵位都在他之上,怎么他都不该对他不敬。
卓贤艰难地从交叉的锋利长戟中探出头来,拼命地向上仰着头,他甫一抬头,便对上裴瑛的眼睛。
一瞬之间,所有的愤怒戛然而止,然后被无情地撕碎。
这一双细长优雅的凤眸,映着刀剑长戟的寒光,故而显出几分冰冷来,而那优美的薄唇却又勾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来。
盈盈一笑胆生寒,鬼殿阎罗索命来。
裴瑛本就生得好看,是天下独一分的温润俊雅,像是白色的隐隐泛着空山新雨的青色的玉石。
如此温柔的皮囊,往往便会让人生了错觉,以为可以拿捏他,利用他,压制他。
朝野中很多人都这么想,都觉得裴氏已然落败,裴瑛虽得陛下信任,可毕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又怎么能与他们这般权势滔天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老臣相比呢?
卓贤的怒气荡然无存,登时感受到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无可压抑的畏惧,他顿时住了嘴,不再说话,只怔怔地看着裴瑛,看着那抹笑意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快到几乎让卓贤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地上凉,卓大人快起来罢。若是让心怀不轨之人看见卓大人如此模样,定以为下官欺辱大人。”裴瑛看向诸位羽林卫将士,两侧将士随即会意,随即收起长戟,一人一手拎着卓贤的胳膊将他拎了起来。
“风大雪急,大人腿脚不好,若是染了风寒,下官真的担待不起,皇帝陛下也会责怪臣。下官本该亲自送大人回府歇息,只是下官需向皇帝陛下复命,难以奉陪。失礼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裴瑛的话极其恭敬,说罢,他便向着卓贤一拱手,而后便和着风雪一并离开,就在与他擦肩而过之际,裴瑛又站定,微微偏过头来,温润谦恭地说道:
“卓大人方才的话,下官会酌情上奏陛下的,还请卓大人放心。”
他的声音极为动听,却卷起一阵寒流,卓贤因此浑身颤抖着,他就这么目送裴瑛离开,裴瑛却也连余光都没有再施舍给他。
而护卫在刑场的羽林卫将士随他鱼贯而退,偌大风雪场里只剩下卓贤一个人。
他踉踉跄跄地走进了刑场,当一个个横倒的尸首在出现时,他却只呆呆地站着,摔倒在地,痛哭着,他的哭声漫长而又痛苦,一直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风雪声中。
风声雪声哭声渐渐止息,续起的是觥筹交错欢声笑语,窦丞相家的小女儿窦云儿特地办了场小宴,请了自己熟悉的小友前来小聚。
花厅里张灯结彩很是热闹,有乐人弹琴奏曲,有舞女长袖起舞,穿的色彩斑斓的小女郎们嬉戏打闹,好不热闹。
窦玉夫妇最疼这个小女儿,知她要请友人,更是请了百戏表现,规模虽说不大,但是找鼎、寻橦、吞刀、吐火等诸多杂技幻术却也是应有尽有的,各位官家贵女一时之间瞠目结舌,而后又是高兴得笑个不停,你看我我看你,而后又一齐看向那精彩绝伦的表演,而后吃惊地捂着嘴,遇到危险处纷纷捂住了眼,却又从指缝处偷偷去看。
一身红色袍子的窦云儿捧了酒爵来,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踏着地上铺着的红毡,娇俏的脸上映上的火光的红色,更添上一分妩媚,她一路走,一路敬着酒,转过不知多少人群,便到了一处长案旁。
案上倒着一盏酒爵,爵底澄黄酒液成了一条细小的溪流流淌下来,凝作一滴圆润的珠子,摊在漆黑的长案之上。
一瞬灯火璀璨,照亮了长案之后双颊酡红姑娘的脸,乌黑的发髻上簪着金桃枝,自花蕊处坠下一颗金珠子,折灯火之光落进她漆黑的眸子里,便是一池粼粼金波,缠枝花纹双绕长粉色曲裾长长的裙摆像是灼灼绽放的桃花花瓣,青色披帛葳蕤蔓延其上。
这姑娘,正是裴瑛之妹。
裴明绘。
小巧的下颌搁在光洁如玉的手背之上,一点朱唇唇微微翘起,迷醉的黑色眼眸望向花厅外那热闹的场景,各色绚烂的光影映在了她的眸中。
一颦一蹙,倾国倾城。
“怎么不喝了。”
窦云儿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亲昵地揽了裴明绘的肩膀。
“今儿我做东,美酒自是不限的。我爹爹说了,今儿酒窖里的美酒好酒都归我。”
“有你这句话,我可就放心了。”
裴明绘扬起一个微笑来,眼睛也弯了起来,像是月牙一样,好看得很。
窦云儿却晃了神,爵中酒一不小心也撒了裙裾之上,就这么痴痴地看着裴明绘,喃喃地说道,“你可真像你哥哥。”
“是么?”裴明绘闻言又是咯咯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像是弯弯的月牙,闪着浅浅的光、
“是啊。”窦云儿捧住粉衣姑娘的脸,亲昵地凑了上去,“太像了,一笑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你喜欢我哥哥?”裴明绘带着微醺的醉意,颇有些疑惑地问道。
“长安哪位姑娘不喜欢裴大人呢?”窦云儿捧着脸颊,脸上满是惆怅。可倏然话锋又是一转,她就又抱住了裴明绘,醉醺醺地贴在她的身上,又扒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着女儿间的悄悄话,“我偷偷告诉你,你可别告诉裴大人。我很喜欢裴大人,特别特别喜欢他。从见裴大人的第一面起,就喜欢上他了。”
少女的心事随着醇厚的酒意一并从心头流淌出来,她抱住裴明绘的胳膊,脸颊上飞上一团红来,“你命真好,能与裴大人做兄妹。”
“是啊。”裴明绘似乎也是醉极了,她嫣然一笑,遂斟了酒,“若非哥哥,我早就没了命了。”
“那你帮帮我好不好。”窦云儿突然高兴起来,兴奋地执了她的手来,“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裴大人一向疼你,只要你开口,他绝无不应之理的。”
裴明绘怔了怔,但是酒意上头,脑子里一片混沌,什么也都想不起来了,只囫囵地答应着笑着。
窦云儿被她哄得咯咯直笑,亲自执了酒壶给她斟了满满一爵酒,“喝了我的酒,可别忘了你说的话。”
外头吹拉弹唱热闹非凡,丝竹管弦此起彼伏。
“忘不了。”裴明绘笑着接了过去,正要仰头一饮而尽之时,却又从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酒爵拿走了。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执着花纹繁缛富丽的吉金色青铜酒爵,近处的火焰再度升腾起来,华光盛大浓烈,一片璀璨之色映入眼帘。
二姑娘正恼是谁如此不识趣,打扰二人雅趣,便含着愠怒纷纷回过头去,可就在回头的刹那,一张笑吟吟的面容便撞进了两个人眼中。
修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优雅的薄唇,一笔一画浑然天成,绯金色的光间或落在他的脸上,为这天工神笔的容颜镀上一层柔和却又美丽逼人的光泽。
“哥哥……”
裴明绘登时酒醒了半分,但仍有半分醉在裴瑛的斑驳光影里,但她的心思又有九分在那尚未饮下的酒里。
她伸手就要去够他手里的酒,裴瑛不动声色地将手中酒爵靠后,垂下目光来,看着她满脸的醉态,双颊上浮起胭脂色的红晕。
如此模样映在裴瑛眼中,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暗色,但很快却又淹没在温柔的海面之下。
“好了,天晚了,该回去了。”
裴瑛按住她乱伸的手,微挑了眉,他露出一抹笑来,看向也已然沉醉的窦云儿,温声道,“窦小姐,舍妹有些醉了,我先接她回去。我在此就多谢窦小姐的款待了。”
“好……好。”窦云儿赶忙起身去送他们,却被裴瑛笑着拦住。
“天冷雪重,窦小姐怕也是醉了,便在此止步罢,小心着凉。”
关切的话毕,外头焰光璀璨绚烂,绽放之后便化作星星点点的光缓缓坠落,逸散的光芒让他美到虚幻,一瞬间巨大的震惊感笼罩住了窦云儿,一时她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想伸手拦住裴瑛,可是最后还是将手放了下去,目光一瞬不离地看着裴瑛搀扶着裴明绘离开。
冷风压过暖意,吹起窦云儿的鬓发,原本沉醉迷离的眼神也逐渐消沉下来,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裴瑛走进光焰绚丽的身影。
一旁着蓝色深衣的女郎走了过来,目光从裴瑛的远去的方向收了回来,看向窦云儿,执起她的手来,宽慰道:“小姐莫伤心,我看啊裴大人心里可能是有你,毕竟谁人不知长安窦小姐的名号。更何况,裴大人还是丞相一手提拔起来的,若无丞相,裴家的那桩陈年旧案怎么翻,裴大人又何以擢升太中大夫之职呢?”
窦云儿抿紧了唇,沉默着点了点头,显然认同这位蓝衣女郎的说法:“方才绘儿已经答应帮我牵线了,我的心便也安定了许多。”
蓝衣女郎闻言冷笑道,“小姐莫被这裴小姐诓骗了,谁不知道这裴小姐不是裴大人的亲妹妹,而是一介小吏之女,只不过因缘际会才被裴大人认作义妹。最要紧的是,二人又不是打小的情谊,焉知二人没有……”
蓝衣女郎感受到了窦云儿扫过来的凌厉眼风,心里顿时一紧,只得突兀闭了嘴,又谨慎斟酌用词,方才开口道,“焉知这穷山僻壤的小吏之女没有生出别样的心思,毕竟裴大人秉性高洁,自然不会想到义妹对自己生出不可告人的心思。”
窦云儿垂下眼帘,揉搓这自己的袖子,将袖子边缘开得盛大的牡丹都揉皱了:“别这么说,无凭无据,怎么好平白污蔑人家?”
“怎么会无凭无据呢?”蓝衣女郎眼珠一转,痛心疾首道,“如今裴大人这般年纪的,已然儿女俱全了。我看,裴大人至今尚未婚配,便是这裴明绘从中阻挠,怕是担心被未来的嫂嫂夺了兄长的宠爱。”
随着蓝衣女郎的话音落定,窦云儿瞬间面若金纸,原本丰润的朱唇被她咬出了鲜血。
外面的丝竹依旧热闹,女郎的欢笑此起彼伏。
“都闭嘴,都滚。”
窦云儿骤然发了疯一般夺了乐师手中的秦筝,重重地摔在地在地上,登时秦筝摔为两截。
弦绝乐息,人皆惶然,两两相孤,哑然无言。
*
“阿嚏——”
冷风铺面,裴明绘不由掩袖打了个喷嚏。
裴瑛随后接过婢女拿过来的斗篷,将裴明绘裹得严严实实的,而后又将巨大的兜帽戴在她的头上,真是一丝冷风都漏不进去,只可惜这下连路都要看不清了。
裴明绘见状便要将帽子掀开,头顶却又落下一只手,让她掀不开。
“外头风大,先戴着罢。”
裴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裴明绘仰起头来 ,视线穿透毛绒绒的镶边,堪堪看到裴瑛的下颌。
“人家亲自给我斟的酒,哥哥就偏要拿走,好扫兴。”
“好了,你都醉了,走路走不稳了。”
裴瑛的声音温润而又动听,规劝着吃醉了酒的妹妹。
“我才没醉。”
裴明绘将头一扭,偏偏这时脚下一个踉跄,整个人就往前扑去,而后就稳稳跌进了一个坚实的臂弯,以及那扑面而来醉人的冷香。与此同时,头顶又传来一声笑意。
“醇酒味甘,饮者不知已醉也,甚者忘其亲友。幸亏,为兄来得即时,方才没有叫你忘了为兄。”
裴瑛的话满是欣慰,可是裴明绘虽然喝醉了,脚步也踉跄了,但是她却听出了裴瑛话里的别样的意思。
他在阴阳她?!
裴明绘脚步一顿,顿时转身,一把便将兜帽摘了下来,一双迷蒙的眼睛亮起起来,愤愤地盯着裴瑛,双腮也鼓了起来。
她显然气得不轻。
“看哥哥的意思,竟是把我想成酒葫芦了?”
裴明绘似乎格外不开心,说着便推开裴瑛,自己快步朝着停在窦府的辎车而去。
“你慢点。”裴瑛一惊,没想到裴明绘喝了这么酒脑子竟然还清醒着,而且脾气也清醒的时候大了很多。
以往裴瑛朝堂上口若悬河言若利剑,明里暗里刚柔并用,上讽高官,下刺臣僚,无不将那些人气得吹胡子瞪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恨不得以头作锤来撞死他,以泄其怨也。
可他如今统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便惹得她发了这么大脾气。
算了,谁让他只有这个一个妹妹。
他无奈地一笑,摇了摇头,便也止住了自己的话头,抬脚快步追了上去,一把拽住她的手,强行让她的动作慢了下来,一手将她愤愤摘下来的的毛绒绒兜帽又给她戴上了,将冰冷呼啸的风隔绝开来,“为兄是高兴,高兴你喝了这么多酒,忘了别人,却还记得为兄。”
裴瑛垂下头,眸光刚好看见那巨大兜帽之下露出的忍不住勾起的唇角,不由温柔涌上心头:“好了,回家罢。”
“那好吧。”
裴明绘往前欢快地走着,裴瑛被她拉着,原本沉稳的步子也不由被她感染,变得轻快起来。
穿过重重灯光影里,她们就走到了辎车前,裴瑛扶着她,让她先一步扶轼登车,而后自己方才上了辎车,可是突然间,多年的谨慎顿时叫他直起了身体,目光逡巡四周,除了为各处风灯所照耀之处,便是被白雪映照的茫茫黑夜。
“哥哥,你在看什么?”
裴明绘等了半天,也不见裴瑛进来,方探出头来,疑惑地看着四处环顾眼神凛冽的裴瑛。
裴瑛收回目光:“无事,风大了些罢了。”
裴明绘点了点头,又将头收了回去。
裴明绘脑子已然有些昏,眼皮一下一下往下坠着,头也往一旁歪,眼看便要倒下去,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的头。
“醒醒,回去再睡。”
裴瑛的声音简直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裴明绘艰难地点了点头,可是在辎车粼粼之声中,她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头便又往裴瑛身上倒去。
裴瑛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开双臂让她倒在自己怀中,而后宽大柔软的袖子落了下来,正好将她盖得严实,他垂眸看着在怀中安睡的她,宠溺温柔地笑意浮现在唇畔。
辎车很快就停在了裴府门前,扈从将辎车帘子撩起,裴瑛弯腰将怀中人抱了起来,稳步下了辎车。
就在他准备进府之时,便有一甲士策马而来,他勒定骏马之后翻身落地,正欲向裴瑛禀报什么,却见裴瑛伸出手来示意甲士噤声,眼神示意他进府等待。
裴瑛抱着裴明绘大步进府,走过五步一风灯的游廊,穿过月门,侍候在大门两侧的婢女便将门推开,裴瑛遂抱着裴明绘越过屏风进了里间,春喜与夏荷也从外间进来,准备帮小姐更衣盥洗。
可就在裴瑛准备将裴明绘放下的时候,裴明绘却一把抱住了他的脖颈,裴瑛被她带得一坠,险些摔在榻上。
二人的面容离得极尽,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①出自苏辙《黄州快哉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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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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