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两个婢女俱是一慌,连忙便要去掰裴明绘的手,却被裴瑛出声打断。
“无事。”
他将她放在榻上,而后手搭在了她的手上,轻轻一按,她的手就松了开来,裴瑛将她摆正睡姿,却又不防自己的发丝从身后坠了下来,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
显然有些痒,她睡梦之中又用手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拽得头往她的一侧偏去。
“嘶……”
裴瑛蹙起了眉,只得又单膝跪在榻前,大手覆上她的手,轻柔却极富妙力地便将她紧攥的手松了开来,而后将她的手放在身前,方才起身站了起来,无奈地叹息道。
“下次,定不让你再喝这么多酒了。”
二婢女见状,便走了过来服侍她更衣盥洗。
待二位贴身婢女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将素色的坠着流苏的床帏轻轻放了下来,又熄了内间的灯,方才蹑手蹑脚地从退出了里间,往外间守夜去了。
*
裴瑛忙完这一切,方才又去了书房。
虽然自从巫蛊案始,他已然接连操劳多日,其间休憩的时间不过寥寥,但他似乎并不疲惫,而且能在准确地掐着宫里下钥的时间赶回来将妹妹从窦府接回来。
那甲士早在书房等候多时,一见裴瑛走来,立即拱手见礼,身上软甲甲叶碰撞,发出清脆金铁之声。
“见过大人。”
“无需多礼,说事。”
裴瑛一掀袍袖,便在书房长案之后坐了下来,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搁在墨玉笔山的毫笔。
“属下探得廷尉暗中勾连朝臣近侍,意欲联袂上谏为李忠伸冤,更有其门客挥洒千金招揽游侠,意欲行刺大人,同时坊间多有不利于大人的流言,经属下勘察,多也是卓贤门下门客所流传。”
听闻此等骇人意图,裴瑛却是依旧不慌不忙从竹筒里抽出一卷羊皮纸来,用蓝田玉镇石压住,而后提笔蘸墨,锋锐的笔尖润透漆黑的墨水,不疾不徐在其上写就铁画银钩。
“我知道了,可还有其他事。”
甲士显然惊愕于裴瑛的态度,可此事事关裴瑛性命,他也不可轻易待之,故上前一步拱手道:“属下斗胆,还请大人先发制人!”
“先发制人者为人制。”裴瑛搁下笔,抬起头来,案头一盏的铜灯无声闪动着,明暗交织的光影跃动在裴瑛面上,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起来。
“再盯着他们,不要阻止,他们若有不便处,你且帮他们就是疏通一下,若他们踟蹰不前,你且暗中推波助澜就是。若有不能决处,先行通报。”
“若是……”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眼睛也眯了起来。
当甲士听到裴瑛的话,突然便觉得眼前的人颇有些疯狂在身上,那些任侠也绝非良善之辈,虽以侠名,却不过是贵族豪强的家臣,先帝之时便有游侠暗奉先帝同母胞弟令前往刺杀了数位大臣,而他们无一不是中枢要臣,而刺杀他们,仅仅是因为他们曾经上书谏阻太皇太后将梁王立为储君的旨意。
可裴瑛能够做到此等高位,又屡屡与朝中高官厚禄者公然为敌,他的手上不知沾染多少王公贵戚的鲜血。
不知是运气绝佳还是计谋使然。
这样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天生个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疯子。
但毕竟裴瑛是他的上司,他也一定是有自己的考量,自己不过听命行事的下属。
故此,甲士也不再劝阻,躬身退下。
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各方势力都因为他杀了李忠诸人而心生不满,意图借此发难,将他彻底除掉。
可那又如何,且叫他们来就是了。
裴瑛忍不住笑了起来,珍贵的羊皮纸上龙飞凤舞,上书裴瑛自己的诸多罪状,一条接着一条,下笔行云流水,毫无阻塞之象。
待这份自陈罪状的罪状书书写完毕,他便将将卷成卷轴,并用红色丝绳系好,装进铜管,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摁旋钮,整个铜管便也封装完毕。
裴瑛将其递交到另一暗卫手上,而后暗卫消失无踪。
就等裴瑛忙完之时,铜壶滴漏的浮舟木剑已然到了三更天时刻,窗外中天夜月方残缺,冷夜鸮声正凄惨。
月光映着雪光,在照亮天地之时,却也漏出不详的阴影,随着月亮轨迹的行进,大片大片不详的阴影蔓延进书房之中,攀在墙壁书架之上,一盏小小的铜灯的光芒太过渺小,几乎就要被阴冷的黑暗吞噬。
书房菱花窗本就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不知何时外头风声又肆虐起来,寒意砭骨的风前仆后继地涌了进来,张牙舞爪地吹向屋中的眼见铜灯的光便要熄灭,裴瑛的手却护了上去,原本微弱的火苗登时再度茁壮起来,外头的冷风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
“嘶——”
随着火苗的蔓延,裴映得手心不知何时被火苗燎了一下,他慢慢地收回了手,可就在此时,风又再度肆虐起来,小小的铜灯没有来得及挣扎,瞬间便淹没在了黑暗里。
裴瑛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在此坐了多少时候,外头突然寒鸦惊飞扑棱扑棱地声音顿时叫裴瑛警觉,迅速起身的同时抽出横于剑架之上的宝剑,宝剑粼粼划出幽蓝光芒,裴瑛横空一挡,电光火石之间便是清脆的金铁振声如同水波般荡开。
“来了?”
长剑一转,冷冽光滑的剑面瞬间照亮了对方黑布蒙面的面孔,以及那一双浸满杀意的眼睛。
“既然敢来,如何不敢示以真面目。”
裴瑛横剑直刺对方喉咙,对方显然也是武功在身,全力向后一仰,剑尖堪堪擦过喉咙。
“到底是面目太过丑陋,还是心思太过卑劣,不敢污人耳目呢。”
或许是裴瑛的话居高临下,占据道德高点,并以极其讥讽的语调说着太过伤人自尊的话语,极大地刺激了刺客的自尊自傲的心。
自以来便缄口不言的刺客再出一剑之后登时回话,满含愤懑:“你这奸臣,天道皇皇,岂有你胡作非为陷害忠良,嗜杀如狂,还不受死!”
“哦,竟是正义之士来伸张正义的?”
裴瑛讽刺一笑,眸光瞬时一闪,手腕不动声色一转。
“你若收人钱财买卖人性命来此倒也情有可原,可若为了正义……”
话音刚落,对面刺客长剑脱手,刺客顿时想逃,可是下一刻冰冷的寒光顿时闪现在他的颈边,刺客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一抬头,就对上裴瑛居高临下的眼神,映着剑光雪光月光三方冷色光芒,竟是冷冽入骨,望之失魂。
“也未免太过可笑。”
冰冷寒光自剑锋滑过,幽幽消逝在他的脖颈处。
“你……”
刺客错愕地转过眼珠,看着颈边差之毫厘便要取他性命的长剑却迟迟没有落下,顿时惊疑地看向裴瑛,此时此刻,他才认识到刀笔吏出身的裴瑛竟然还有如此武功,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立刻动手。
裴瑛看着他的眼睛,读出了他所有的情绪。
他的唇边勾起一分冷笑,一声清脆金铁振声落毕,长剑随之利落归鞘。
“滚罢。”
“我已然是你的阶下囚,你……你为什么不杀我!”
刺客显然想不明白恶名远扬杀人如麻的侍御史裴瑛为何不杀自己,以民间所传之裴瑛作为,当是斩尽杀绝心狠手辣的大恶人形象。
“难道你就不怕我再来杀你吗!”
“怎么,你想找死?”裴瑛再度冷笑一声,显然并未把他的攻击放在心上,“如此武功,出来行刺,丢命又丢人。”
刺客显然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像你技艺如此差的,定然是自己打了主意来的。”裴瑛答道,他略有些疲惫地坐回了长案之后,靠在凭几之上,淡漠地吐出极具杀伤力的四个字。
“何患之有。”
他语气里深深的轻慢叫刺客受了莫大的侮辱,但是他又知道此时他定然打不过裴瑛,故只能灰溜溜地拾起了剑,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而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裴瑛,迅速翻上屋顶走了。
而就在书房中安静了下来,黑暗之中各处声响簌簌而来,裴瑛抬手,他们就有全部安静了下来。
裴瑛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的颀长隽秀的身影落满了似霜的冷光,寂寥而又落寞。
嗜杀如狂,陷害忠良吗?
裴瑛无奈地笑了笑,曾几何时,他也曾这般意气风发慨而慷,有着独身一剑平奸邪的豪气干云,曾经天翻又地覆,一朝从云端跌入尘泥,骄傲的裴家公子沦为逃亡的犯人,他却依旧背负仇恨心怀天下。
可是多年的风云变幻,却叫他明白了,杀人不能解决问题,可是解决问题不得不杀人,而不必管他的是非对错。
因为朝堂之上无是非。
心里思绪太重,加之多日的劳顿,裴瑛着实疲惫,可是案上仍有些积累的公文急需处理,明日朝会须得承报皇帝,他便强行压下疲惫,点亮灯烛,从一旁堆积如山的书简上拿出明早急务,再次提笔蘸墨,可方才写了几个字,疲惫困倦便如潮水般压来。
案角的铜灯灯火瞬间闪烁了一下,而后他眼中铜灯的光晕缓缓扩大,眼前的景色瞬间模糊起来,他的头不受控制缓缓搁在胳膊上,纤长的眼睫颤了颤,最后沉沉地阖上了。
一片混沌之间,似乎光影迷离。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了下来,落在裴瑛的掌心,他抬起头来,仰头便见铅云重重白雪纷纷,一低头,一个白色的身影就撞进了他的眼眸。
粗麻缟袂在狂风暴雪中飘扬,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有那一双红着眼眶的眼睛露了出来,盈着露水似的泪。
隔着密如帘子的鹅毛大雪,他望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哀伤地望着他,像是衰败的花池里那苦苦坚持的一瓣皎洁凄美的花,浸润在寒冷秋气里,凝上一层冰冷的霜。
“是谁?”
裴瑛心跳瞬间停跳,心底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呐喊,震得他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起了漩涡。
“你是谁?”
他无法控制地喊了出来,那人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进了滔天的风雪之中。
“等等!”裴瑛心里一慌,想要追上去,可是风雪更加疯狂,天上的雪无穷落下,地上的雪疯狂卷起,形成一座雪墙,铺天盖地压来。
蓦然天光一线,裴瑛的眼前忽然亮了起来,他一下就坐了起来,桌案上的书简堆哗啦一下悉数倒了下去,龟身雁头砚台也打翻在地,黑色的墨汁流溢在红色地毡之上,缓缓地渗了进去。
在外随侍的书吏听闻声响,急忙就跑了过来。
“大人!”
书官赶忙扶着手臂已然酸麻的裴瑛站了起来,他摁了摁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恍惚,那道白色的身影的余色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外面的颜色是日升前的静谧的蓝,映衬着光洁的雪,越过窗子绷得整齐的绢布,落在裴瑛的涣散的黑色瞳眸之中。
“大人?”
书吏见裴瑛状态似有不对之处,正欲伸出手之时却被裴瑛一袖子挥开了。
“无事,预备一下,准备上朝罢。”
裴瑛整了整凌乱的领口,所有的迷茫瞬间收了回来。
“诺。”书吏应声退下。
*
裴明绘昨夜虽然饮了醒酒汤,但是今日酒醉醒来,却还是有些头疼,春喜端了丞着热水的黄铜盆来,夏荷则拿了布巾沾了热水拧干了之后小心地擦了擦她的脸。
迷蒙的水汽笼罩住了裴明绘的脸庞,过了些时候,她这才从朦胧睡意里清醒了过来。
“小姐可还难受?”
春喜见她秀眉微蹙,想来宿醉之后定然免了头疼,加之裴明绘又并非善于饮酒之人,一场酣饮之后自然而然就要头疼些时候。
“嘶……”
手指微攥成拳敲打自己隐隐发蒙的头,裴明绘在二婢女的搀扶下缓缓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盥洗更衣之后又用了早膳,便已经是辰时末刻,外头天光已然大亮,透过窗布照得屋内一片透亮,自青铜博山炉上袅袅直升的香雾也透出一份格外的光彩来。
“眼见着就将岁首了,各处的礼物都不能怠慢了,等下我说得人你都记好了,待会儿拟出单子给我。”
裴明绘亲自执着裴府上下的册簿,裴瑛忙于政务,府中一应大小事务便悉数交由了裴明绘。裴明绘记性好,脑子转得也快。
府中后院各处人事大都由裴明绘指派,原本裴明绘也是不懂着些的,但经由裴瑛一番指点,倒也是融会贯通,府中大小事务井井有条。自此裴瑛也就放心将府中事物交由她而专一处理政务去了。
十三年前裴家突遭大难,裴家嫡系几乎悉数覆灭,只剩下各地零零散散的旁支。
裴明绘虽不是裴瑛的亲妹妹,但是二人的兄妹情谊却远远超过了血脉的联结,遭逢大难惺惺相惜相互依靠七年。
虽说裴瑛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但到底裴家人丁稀少,嫡系几乎只剩下裴瑛一人,当此之时,最要紧的便是回拢各地旁系支脉。
原本河东裴氏人才济济,不管嫡系旁系都是文武将相世代簪缨,不管是承袭爵位还是靠策问靠举荐,都是一番百花齐放的景象。
只可惜十三年的寒冬来得太过快太猛烈,一瞬间所有的矛盾都指向了裴氏,嫡系覆灭,旁支的不少裴氏子弟也受到牵连,纷纷罢官隐退。
几乎是一夜的功夫,昔日裴家便成了凋零的枯树,被掩埋在皑皑冬雪里无法解脱。
幸得裴明绘父亲明子玉的相救,才救得裴瑛性命,留下裴家嫡系的一棵幼苗,等到春天一来冰雪消融成春水,裴家又再度复兴了起来。
裴明府到了库房,特地问了库房总事,总事原是个四十有余的男人,可今日奉了裴瑛的命令亲自去东市去采买一些大宗货物,故此便也不在。
一时之间,流畅进行的府库核查突然就卡了壳,裴明绘正在苦恼之际,一声脆亮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姐,我知道,让我来告诉小姐罢。”
府库里走来一个与她差不多年纪的姑娘,粗布麻衣身上也为着布衣围裙,虽然衣着简朴却干净利落,圆圆的小脸上大大的杏眼,朝气蓬勃地立在裴明绘身边,热情洋溢为她讲着府库所有的东西,甚至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也记得清楚。
“你叫什么名字?”
裴明绘不由被眼前这个姑娘吸引,不由脱口而出询问她的姓名。
“回小姐,奴婢叫聂妩,是库房总事聂林的女儿,今年十七岁。”
聂妩的语调很是欢快,声音就像是黄莺婉转啼叫一般动听。
“小姐若是有哪里不知道的,尽管问奴婢就是,在库房这一方面,就算是奴婢父亲也不如奴婢呢。”
“哦?”
裴明绘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眼前这个名唤聂妩的姑娘吸引住了,见她如此激灵又如此能干,心中一动,遂问道,“那你可愿跟着我,到我院子里去做事。”
聂妩顿时喜笑颜开,顿时跪下来叩首,“奴婢自然愿意,府里头都知道小姐是个大善人,谁若是跟了小姐,那可是天大的福气。”
裴明绘听罢,不由也笑了起来,遂叫春喜领了她去自己院中安置。
西山衔日,寒鸦归巢。
裴瑛走过长长的司马道,过了司马门,便到了宫门车马城,登车之后便却并回去大臣所聚居的尚冠街,而是轻声吩咐驭手,却了酒肆繁聚颇为热闹的正阳街。
海内四方之人若来长安,定是要来正阳街,故此,此条长曰十里的街道便是长安最为热闹的街道,南方的便是南越人,北方的便是胡人,时时可见金发碧眼的人混杂其间。
可是越是人多,便也意味着鱼龙混杂。
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自然也就容易生出事端。
辎车辚辚仕过青石板铺就得长街,长街两侧招徕客人的酒旗在冷风灯影里舒卷着,醇厚的酒香穿过深蓝色车帷的经纬织就得线的缝隙悄无声息地飘了进去,而后幽幽地萦绕在他的鼻尖,想要借此麻痹他的心神。
裴瑛闭着眼,手一下接着一下抚着剑柄上冰冷繁复的花纹,静静等待着,再度等待着一场行将掀起的滔天狂澜。
却突然闻见了在寒意砭骨空气中那若隐若现若有若无得血腥气味,彼时牵车的两匹同色骏马也在不安地嘶鸣着。
裴瑛顿时警觉,偏过头去,一只冷箭便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留下一条恐怖的血痕,直直插在了辎车内壁之上,箭身不住晃动,带出恐怖的嗡鸣之声。
此处离司马门并不算远,而司马门自有公车司马令率羽林卫戍守,如此堂而皇之刺杀,若非是丧心病狂,便是有着绝对的实力可以在羽林卫中全身而退。
而后,辎车之外一阵兵荒马乱,人群尖叫着一哄而散,骏马不安地嘶鸣着,凌厉果决的破空之声伴着飒踏的脚步声转瞬逼至裴瑛近前。一阵刀光剑影,辎车的深色车帘瞬间化作四片残缺的布片坠落,冷冽的长剑瞬间滑了过来。
只不过却没有车外人想象的那般的顺利,他的剑锋被格挡住,不能再前进一步。
而金铁振颤的嗡鸣声随即传来,另一道剑锋借势滑了过来,眼见便要了那人喉咙,却又被横空一只箭打了开来,黑衣刺客急忙闪身躲了过去,与此同时,凌冽的剑光以雷霆之势逼来,势必要将此人枭首。
可却又在几个呼吸之间,数十名全副武装的黑衣此刻从人群中出现,他们如风一般逼了上来,与此同时,守护在辎车周围的扈从方才亮出刀剑,与他们缠斗在一处。
就听马蹄踏踏,羽林卫如闪电般而来,列成弧形包了过来。
为首的是中尉沈知意,他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被刺客纠缠住的裴瑛,眼见他落了下风,转眼间便要被割破喉咙。
沈知意大惊,顿时猛夹马腹,骏马撒开四蹄,手中长枪猛地一挥,一点寒芒转瞬便到了刺客近前,可是偏偏到了紧要关头却又逆转了枪尖,用枪杆重重地打在了刺客的肩头,瞬间刺客便如同断线的纸鹞一般飞了出去,而后重重地摔飞了出去。
“大人!”
沈知意一把将体力不支单膝跪地的裴瑛拉了起来。
“无事,你快去拿了他。”裴瑛满是汗水的脸上浮上担忧的神色来,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若是跑了,你我都不能交差。”
“诺。”
沈知意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正准备起身的刺客,漆黑的眼睛闪过一瞬警告之意,而后迅速提□□去。
刺客滚地起身,目光直直对上沈知意的眼睛,而后又越过了他,看向了在他身后从容而立的还在笑着的裴瑛。
顿时,刺客原本生了退缩之心的刺客瞬间暴怒,再度提剑攻来,却又被沈知意的长枪挡住,力道之猛竟逼得沈知意后退了一步。
“走。”
沈知意眉头紧锁,无声地警告他。
“今若有失,便再无机会!”
刺客的声音刚好传到沈知意耳朵里,也正好传到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裴瑛的耳朵里。
刺客显然是顽固了要杀他的心,双脚猛地点地,飞起一脚踹在了沈知意肩头,夺路奔向裴瑛,手中长剑猛地刺向裴瑛面门。
裴瑛见状,提剑相挡顿时便是火花四溅。不过到底是因为手腕受了伤,两剑撞在一起瞬间便脱了手,裴瑛就算出于如此危险的下风,却依旧不疾不徐地绕着辎车躲避着。
不得不说,裴瑛的闪躲技能简直拉满,总能在此刻刺客以为行将得手之际闪开,他的剑锋最多削去他停留在半空的发丝。
三番四次极限拉扯,终于让急于求成的刺客暴怒了:“裴瑛,受死!”
沈知闻言,终于不得不爬了起来,提枪而来,可是业已来不及了,或许,他就在等着这个巧妙的可以逃脱罪责的时刻,枪杆堪堪擦过剑锋,看似严丝合缝,却丝毫没阻碍长剑的前进。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只利箭飞来精确打在剑锋之上,刺客长剑瞬间脱手,旋转着飞落,重重摔在地上。
“动手。”
裴瑛的语调十分平静,只是单纯命令沈知意行事。
沈知意知道此时若不动手定然会落入裴瑛的陷阱,可是他仍然不想杀了他们,于是在纠缠中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让刺客跑掉,而后听闻身后凌厉风声逼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出枪反击。
噗嗤一声刺入血肉之声传入耳中,鲜血滴落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在寂静幽深的洞穴里滴落的一滴水珠,重重砸落在地面之上。
可就在他尚未来得及旋身之时,便听周遭一片嘈杂,便是一片长剑出鞘的金铁振声。
冰冷空气里似乎凝结了一根绷直的弦,似乎随时都有崩断之嫌。
“拿下!”
以公车司马令为首的另一队羽林卫率队而来,登时一片长剑出鞘之声如长风过林,一时之间所有的剑都指向了沈知意。
沈知意不可置信地回头,就发现自己的枪尖正正刺在裴瑛的肩头,鲜血洇透了他的衣衫,而后一滴一滴汇聚起来,滴落在青石砖上。
当他触及到那含着笑意的目光时,他几乎一瞬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海中一片空白,冰冷的寒意蚀骨而生,一寸接着一寸攀着脊骨向上生长,深深扎根在头脑里。
他为什么在笑?
难道枪尖刺中的不是他的血肉吗?
裴瑛依旧微笑着看着他,清冷俊雅的容颜逐渐失去红润颜色,他脚步一个踉跄,重重地向后栽去,鲜血浸透衣衫,缓缓流淌在冰冷的青石砖上。
沈知意手中长枪咣当坠地,他不可置信地退后,可是就在他退出第一步的时候,便被大步而来全副武装的羽林卫押在了地上。
这时,沈知意才醒悟过来,此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他,就是那只自以为胜券在握的螳螂,被伪装成蝉的黄雀所捕食。
荣华富贵,一瞬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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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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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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