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水晶灯吊饰突发碎裂,唐纳德停下了在杰克背后耀武扬威的动作,灯下二人及时抱头。
啪——
迎面一击。
砰——
又开枪了。
一个房间站四个人,着实挤得慌。
乐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着木板一路挥了过去,一手裹挟着卢林,顺带踢翻屋内所有东西,就连床都给掀了。
凭什么跳窗?她从门口进来的,就要从门口走出去。
所有人都只在卢林嘴里听到过乐蒂英勇拯救男人们的事迹,以为是这小鬼夸大其词,没想到是确有其事。
混乱间,惊慌失措的杰克被轻轻一推,左腿绊右腿,大山压顶式坐到了唐纳德身上,唐纳德在绝对体重面前抵抗不得,二人倒作一团。
衣柜讨巧地倒下,压了上去,乐蒂大声喊道,“杰克警长,既然已经明了正义的真相,那我就不陪你继续展示了。”
“至于,医生,我还欠你一个礼物。”
玻璃碎片化作尖刺,侧飞精准插入了他疲软的部位,一击正中,殷红一片,慢慢从白色的裤子里沁了出来。
她说到做到。
惨叫声还没及时发出,当事人昏死过去,杰克感到一股湿热的液体渗到后背,用手一摸,一时大骇,试图翻身查看这位男士的状况,但满肚肥肠加上实木衣柜的重量,交叠的两人一时倒像是只畸形双头王八暂时翻不过身来。
“你长了多余无用的东西,我很不喜欢,权当你送我药膏的谢礼。现在,您可以尽情去外面说是我发疯害得你彻底成了废人一个,真心祝愿你高明的医术能够够用!”
噼里啪啦,叮铃当啷,两个年轻人一路撤退,一路顺手把能够到的东西全都甩在路上。
装着孔雀毛的花瓶倒地也不碎,原来是个假的瓷瓶,敞开的置物柜里摆满了各家不要的装饰垃圾,变形的橡胶玩具、缺了耳朵的小熊储钱罐和诡异的不倒翁娃娃目送人离去,墙上用来遮掩裂缝破洞的简笔画也躺到了地上。
一路冲向正门出口,重重的大门由房屋的名义主人带上,卢林颤抖着,抖抖索索将铁锁链挂了回去,二人呼出的白气宛若重获新生连绵不断。
乐蒂拉着他的手继续跑,踹飞了那几盆雏菊花的盆栽,细碎的塑料花瓣在半空中寒酸地炸开。
“卢林,跟我走吗?”她因为激动而热血沸腾,全身都触电般地颤抖,她看着与自己身量相当的卢林,她的头发垂落,窥不见对方的神情。
“不,乐蒂,我要留下来为你作证。”他苍白的神色配合虚弱的声音一路下跌,就连被乐蒂握着的手也变得惨白,他来不及抽回自己的手,捂住自己的腹部跪了下去。
卢林中弹了。
关键时刻总出岔子,算是卢林的特质了,那子弹还真长了眼睛啊。
“不行,”乐蒂替他捂着伤口,扶着卢林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乐蒂,就算我死了,我的尸体也可以证明是他们开的枪。”卢林的出血量不算多,但身体状态不太对,冒出的浅金色眉毛和毛毛虫一般一收一缩,他一直发抖着,连带着乐蒂,两个小孩在白房子的前方一起打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
他想掏出什么,乐蒂制止了他。
已经不需要了,不需要证据了。
“你傻呀,他拿我的枪开的枪,他们只会把你的命算到我头上,他们所有人都不在意什么是真的,我们心知肚明就好了。”
经此一事,卢林恐怕再难在萨奇小镇好好生活下去了。
乐蒂心里知道,亚索未必相信自己,他只是有求于她,但卢林,恐怕是唯一一个无条件站在她这边,就连她的家人或许相信自己没有杀人,但他们默许了一切,甚至……
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卢林听,“没用的时候我们是小孩,对他们有利的时候就又不是小孩了。”
乐蒂第一次取下了耳朵上的收缩盾,“你能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卢林吗?”
粉笔大小的银白金属飘向半空,伸懒腰一般张开变成一张巨大的薄膜,它一点点把卢林包裹起来,但没有像之前一样变成气球,而是和乐蒂背靠背紧紧贴了上去。
远远望去,乐蒂的背上像是长出了等人高的银白色翅膀,她身负盔甲。
饶是卢林反应慢半拍,他也很喜欢“我们”一词,金属薄膜贴心地给他留了呼吸孔,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不死心地问出了那一句,“你是不是一直没有看我给你写的信。”
乐蒂往小路里蹿,擦过那些塔柏的枯枝,沉默表示是,她不喜欢那些礼物。
“亚索让我跳水那一次,我害怕之余又有种隐隐的期待,他们都没有资格,只有我可以跳,那次我差点就死了,度假村的机器人救了我……”卢林像交代临终遗言一样,说起信的内容来,收缩盾嫌烦,彻底封闭上了呼吸孔,但声音仍然若有若无地在黑夜里一如呼吸般吐露真心。
墓地里,乐蒂在早前藏好的自行车旁边找到了亚索给她准备好的背包,坟墓上索菲亚的名字看着她。
度假村,对,度假村,又巧了。
S7,希望这次能再见。
人活一世,当能屈能伸。
乐蒂后背背着卢林,前面挎着背包,骑上自己的脚踏车,踏上了逃难迁徙的路。
非常熟悉的路,非常熟悉的绿皮垃圾桶,乐蒂双腿不停,黑夜里无需探照灯,她在背离萨奇小镇,一样的路,索菲亚曾经走过,妈妈罗拉也许也走过,她知道自己的方向。
噪音很快跟来,大灯一路尾随,带着如有实质的温度烘烤着乐蒂的后背,有人开车来了。
乐蒂不给对方迁就自己速度的可能,拼了死命地骑,以后有条件了她一定要给自己整一辆高速自行车。
车不远不近地咬在她的后方,好像只是为了给她照明。
喇叭声震耳欲聋,刻意提醒着赶路人。
车窗摇了下来,只有皮克一个人,“乐蒂,别再继续往前了。”
“不往前,往哪里去?”
“回家去,我去帮你说。”
家?曾几何时回家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念头,但现在哪里是家呢?
祖母常常说女孩子结婚了就有一个新家了,一定会全身心地奉献给这个新家,才能免于多余,意思是未婚的女性从出生起就是多余的,她们需要不断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肯定自己的存在。
所以她走时候说的那句话,是那个意思啊,荒诞的小镇里连家务这项职能都被哄抢。
“皮克,你告诉我哪个是我的家,你轻松就可以改变证词,你的话还有可信度吗?”
“乐蒂,你听我说,你一直在疏远我,很多事情我可以和你解释,我们回去吧,我可以帮你的。”
“哼,你现在说这样的话,那他们排表的时候,你知道吗?你开口了吗?你费尽心思在这座小镇当隐藏上帝,当得很开心吧。”
“从前救我一次不过顺手的事,其实是想看我的造化吧,我直说吧,如果我继续留下来,我闹出的幺蛾子绝不会比现在还要少,你想要稳定维持的现状一定会被我破坏,现在你还想叫我回去吗?”
前面的女孩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皮克的语气称得上好言相劝。
“你不回去,那你去哪?你能去哪?”
“随便哪里都好,只要不回头就好。”
她在战区应该一直向前,而不应该误以为有一个家可以托住她。
“乐蒂,你都没有看电视里的吗?外面的人活得有多辛苦,在小镇不好吗?”
果然电视信号的开放也是一种目的。
“大家都安然无恙得好好活着,出去的话,不知道你会被判定为什么?”
乐蒂笑了,差点岔气,“那杰森是自己死掉的吗?”
“如你所言,那当初你被通缉的时候为什么要跑到萨奇小镇来呢?为什么不在监狱里度过你的安稳余生呢?”
“乐蒂,我没有杀人,我曾经是,”皮克酝酿已久的实话本希望在他家,和乐蒂面对面地说出来,但恐怕来不及,“我是一个小偷,那通缉令是假的。”
假的又如何呢?关她什么事,皮克爱震慑谁就去震慑谁吧。
“皮克,我读过联邦刑法典,盗窃行为严重的,也是要进监狱的。”
“乐蒂,别骑了,我们回去说。”
“皮克,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仍然希望我留下来吗?我早就和你说过,啊不,我撒谎了。”
拼劲全力之余,乐蒂仍然能够想到当时恳求皮克的场景,“我是不想成为一个母亲,更不想被逼着成为母亲,而这一点你永远帮不了我,因为你一直和他们站在一起,你很喜欢旁观他们,就像豢养动物一样。”
皮克意识到了,也许曾经,对面的女孩和自己很像,但性别不同,她面对的潜在痛苦无可比拟,她是女孩,这次不是贬义,而是陈述。
“你在怨恨我吗,怨恨我。”
“我一次也没有怨恨你优先选择勇士会的人,我只可惜我只有我一个人,只有在你们判定我仍然有剩余的剥削价值时,你们才会轻而易举原谅我所谓的杀人罪名。”
“不管怎么说,此前种种,多谢你皮克的帮助,我们可以说再见了。”
“我站在小镇这边,不得不拦住你。”
“皮克,我也不得不走,你只有两个选择,杀了我,或者放了我。”但现在的她还能被杀死吗?乐蒂对此持保留态度。
“乐蒂,后面还有别人会追来。”
不想说第二次出于礼貌的再见,乐蒂离开大路,一路颠簸着,走在她走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的荒原里,她终于和那恼人的光亮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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