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吗？”唐纳德抽出一个食盒，就像捧出一件宝贝，“我家乡特有的美食。”
他絮絮叨叨的，仿若在和好久不见的朋友闲谈，娓娓道来，“以前没有原材料做不了，这次倒叫皮克弄来了。”
皮克这次搞回来的烟花一定很多，现在仍然不停，璀璨的光亮甚至照进了这间屋子，乐蒂可以看到他很平静地把食盒递近了。
白色的饭盒里流淌着猩红的汤，肉糜状的，和一些絮状物混在一块，散发着微酸的气味。
躺着的人无动于衷，站着的人僵滞不到一刻，床边塌陷了，他坐了下来，“我知道今天不属于我，但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变成这样。”
“我舍不得你落入这样的境地，”食盒压在乐蒂胸口，热量和气味都在攻击她，“但我又庆幸，你知道吗？”
“医生，你觉得我应该吃药吗？”
唐纳德没有意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盯着乐蒂的眼睛，而后是嘴巴，射线视角一路往下，往前，直到脚尖，继续延伸，为她铺盖上了一层永不结尾的婚纱。
“你觉得你应该吃什么药呢？”手背上的青筋鼓起，他自认自己在克制。
“不吃药的话，我可能还会杀人。”她面无表情，平淡地说出这话，稀松平常得好像是说今天吃了什么。
而坐着的这个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手掌覆上了她的下巴，大拇指隔着蕾丝摩挲她的脸颊，“我可怜的乐蒂，得了和妈妈一样的病。”
“但你知道吗？妊娠期间是不能吃那个药的。”
“所以妈妈也发病了，是吗？”
他单手抓住了乐蒂的胳膊，“在被窝里干嘛呢？”
他力气大得很，单纯只是禁锢住她一只胳膊，而后以此为原点，隔着白色的被单，另一只手掌指尖慢慢挪到了她的手腕，“我的乐蒂，去过战区以后，变得不一样了。”
乐蒂没有反抗，“医生也去了战区，也变了，不是吗？”
他哈哈大笑，“怎么会，我一直这个样子。”
“别怕，放轻松，乐蒂，我是来拯救你的。”
“那医生为什么不救救我妈妈呢？”
“啊，我知道了，我们的乐蒂在怀疑我这个医生杀了你亲爱的妈妈，是吗？”
他松手起身，“医生历来都是救死扶伤的，我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我也不需要做那样的事。”
“您只是推波助澜，对吗？”
“不不不，乐蒂，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坏了，把我们想得太坏了。”他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露出了那让他一直好奇的东西，“我一直想找机会问你这是什么？”
他非常不礼貌地碰了碰，得到了触电的反击。
每个人都这样，就算乐蒂警告别碰，他们还是会上手，总要试试才甘心。
“也是捡来的宝贝？”
乐蒂直视着他，“医生，我们不如玩个游戏，你问我答，只有是和否的答案选项，一人一次，怎么样？”
“好啊，你还没回答刚刚那个问题呢？”
“否。”
“你是医生吗？”
“当然。”
“要回答是。”
“是。”
“你想杀了我？”
“否。”
“你常常感到痛苦吗？”
“否。”
“你爱杰森吗？”
“否。”
“你杀了罗拉？”
“否。”
“你杀了杰森？”
他停住了，“你多问了，否。”
“够了。”二人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医生是要叫停游戏吗？”呼吸间，乐蒂挪动了脸上的布，“您足够了解我了吗？”
“我越来越看不明白你了。”他一把掀开了被子，举起她只留着单边手铐的手，三个链扣铁圈带着另一边的手铐垂落着，露出了亮灯的录音笔。
录音笔被他扔到地上，狠狠踩碎了。
“你想干什么啊？你要去跟那些人证明什么吗？我的傻女孩，他们都在默许的，你怎么不想想，谁会让待婚的女性独居一套房子？”
“一个爸爸怎么会半夜赶她女儿出门，你说他也是男人，他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你曾经是多么完美无瑕，”他掀起了她的裙子，只瞥见密密麻麻的疤痕重影飞了起来，一脚飞踢就落到了脸上。
洁白的蕾丝手绢飞转落地，一如掀开了封印，猩红的汤泼了一床，艺术奇迹一般得碎裂成一朵盛放的花。
乐蒂单腿一绕一绞，早就被亚索掉包的脚链就断了，她起跳重压在唐纳德的胸口，顺手就铐住了唐纳德的一只手，“我忍你很久了。”
身下的人明明被压得快要透不过气，还咧开嘴，甜蜜涌入心头，发自内心地笑了，他晃了晃和乐蒂连在一起的手铐，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这算什么，我们手连着手，心连着心。”
乐蒂解下手铐，把他锁到了床尾的栏杆上，往他关键部位一抓，“是你吧，全都是你干的。”
上手的动作一扭，字字有力，“实话和你说吧，我不介意认阉了你这项罪名，毕竟你本来就不能人事。”
“疼疼疼。”他痛苦得扭动腰，却被乐蒂的体重压住了三寸，只有双腿垂死一般得挣扎两下。
乐蒂适可而止地松手。
“谁说的？”男人的尊严誓死不可侵犯，他一定第一时间辩解。
“你凭什么说是我，证据呢？”他的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死鸭子还是嘴硬，“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正好彻底坐实你杀人的罪名，让大家看看，你不仅要杀我，你还想杀光萨奇小镇的所有男人。”
乐蒂恨自己仁慈，做了一次深呼吸，果断再次下手了。
这种事，一次不熟练，两次还能不唯手熟尔。
“啊——你个疯女人，跟你妈一样，啊——”
他的悬雍垂和烟花同频共颤，尖叫声被烟花绽放的声音吞噬，一丁点儿也没有传出去。
“是你到处说我妈有病的吧！”乐蒂冷静淡漠的脸庞被耀眼的光芒照得一如刑法鬼神亲自降临，她玩弄对方就像走过花坛逗弄植物一样，双手捏住他的脖子，顺便欣赏他涨得紫红的脸庞，然后放他呼吸，重复三次，变色龙一样。
唐纳德终于败下阵来，“呵呼呵呼，是我骗你到广场。”
乐蒂诧异自己生出懊恼来，她学到很多都还没使出来就结束了。
“是你杀了杰森，”乐蒂替他补充，“是你伤害拉夫，是你杀了我母亲。”
“我没杀罗拉，我只是和她说了实话。”
罗拉是第一个，拉夫的出生证明了她的生育能力，魔爪伸向了她。
“那是谁？”
“你怎么这么傻，我的乐蒂，你家人的反应还不够明显吗？”他咯咯笑了起来，很难听很吵，乐蒂送了他一拳头。
她起身，唐纳德终于松了一口气，吐出一口血沫，他看着乐蒂翻出衣柜，直接给自己套了一条裤子，“你去干嘛？”
乐蒂套上了克莱克的夹克，走到窗边，狠狠一扯，拉开了钉在窗户上的木板，而后手肘一击，玻璃碎了一地。
“你不会是要去找大家说出真相吧，”乐蒂站在已经彻底漆黑的安静的夜色前，听到了男人发出闷笑声，“说你傻，你还真傻，他们全都知道，他们乐见其成，因为我，你变成共享的，就算之前不知情的也会默许一切发生，这个小镇只有我一个医生，现在，目前也只有你一个未来产妇，我的下场最多和你一样。”
“再说，你有证据吗？一张嘴巴说得过那些人吗？我的乐蒂，你还没有吃够百口莫辩的苦吗？”
冷风灌了进来，只穿着衬衣的唐纳德打了个寒战。
“我可以证明，”第三个人的声音出现在这间房子里，来人看向乐蒂，“我答应过你，我可以为你证明。”
从证明你是第一勇士开始，到证明你是清白的，我可以一直为你证明，卢林心里继续说着。
“哼~”唐纳德发出嗤笑声，“两个小孩，两张嘴，谁会把小孩的话当真。”
卢林把旁边的人拖了进来，“那么他呢？”
杰克发出鼾声，一下就倒进了地毯里。
卢林懊恼他酒喝得太多了，恐怕不仅是没听见关键部分，只得冲着他的耳朵大喊，“唐纳德说他杀了杰森！”
“杰森，杰森！”杰克突然睁开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呆住了，就连面对所谓的杀子仇人都反应慢半拍。
卢林对乐蒂道歉，尴尬地表示不好意思搞砸了。
唐纳德贼喊捉贼，“杰克警长快救救我，乐蒂怂恿了这小孩，要杀了我！”
卢林赶忙附加，“不对！他才是杀了杰森的凶手，我们都听到了，杰克，”卢林又急得快要哭了，“你没睡着的吧，刚刚他全都承认了。”
乐蒂扶额叹息，事与愿违，打算亲自把细节串起来的时候，杰克拔出了本该属于她的枪，对准了她。
卢林冲了过去挡在乐蒂面前。
唐纳德喊道，“杰克别冲动，你听我说，杰森已经死了，但只要有她，你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杰克挪到了唐纳德身边，“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个真正隔着血海深仇的人彼此热络地关照起对方来。
乐蒂的头脑被冷风吹得很清晰，此刻却要呕出来了，杰克有枪，没有子弹，拿了她的枪，起码可以杀一个人，却选择用斧头。
一颗子弹足以震慑一群人了，只要瞄准那个带头的，除非他只是做做样子，内心完全不想做成这件事。
他只是在表演父子情深，真够理智的。
卢林焦灼地喊道，“杰克警长，刚才唐纳德全都承认了，他杀了杰森，还害拉夫，还伤害了……”
“卢林，你出现在这里干嘛？”杰克根本没有喝醉吧，这个时候问话又清醒得很了，“压根还没轮到你吧。”
卢林转头对准乐蒂，“我没有。”
唐纳德在杰克给自己开锁之际，煽风点火道，“乐蒂和她妈妈应该是一个病，杰克，你知道吧。”
杰克附和点头，“得跟他们说加强防护，必须把她绑在床上才老实。”
乐蒂面色如常，心却如坠冰谷，唐纳德说得对，他们是利益共同体，真相压根不重要，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她乖乖张开双腿，生下那些象征延续男人血脉的扭曲的灵魂。
她为什么会对他们有期待呢？
卢林站的位置一点也不对，两人完全被包围在只剩窗户这一个出口的角落里。
唐纳德甩甩手，松了松手腕，和杰克呈夹击包围的站位，慢慢靠近。
乐蒂看着他能够起身，之前还是留手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心软，而是害怕生命在自己手里消亡，她给自己扣了一顶善良真我大好人的帽子，她讨厌那种感觉，所以现在她自讨苦吃。
“乐蒂，我知道你很厉害，但是你能厉害得过子弹吗？别浪费力气，杰克有别的型号的手铐吗？”
“乐蒂，你快走，我替你挡着。”
挡到哪儿去，乐蒂往楼下瞟了一眼，真让她跳楼啊，虽然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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