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咯——呲啦——”
隔壁的人不停抠着墙皮。
乐蒂盯着一枚深陷在蓝色墙漆里的钉子,螺旋纹带着她溺入浑水的漩涡里,她离开吵闹的岸边有一会儿了,她应该感到安全才对。
天光已经大亮,从狭小的气窗里透了出来,和室内的白炽灯对峙着,两种光里的乐蒂被划分成不一样的人。
人群吵嚷着经过过道,明西和她视线交汇了一秒,她很困惑,不明白乐蒂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是为了震慑大家吗?她也许从未真正了解过乐蒂。
老流氓伸手招揽观众,手铐敲在铁栅栏上,叮叮当当,他蠕动着嘴唇,空嚼着什么,“啊啊啊。”
有人这才注意到他没有舌头。
亚索被人群推了出来,“现在有个好消息。”
“杰克愿意见我了?”
亚索摇了摇头,“他只想杀了你,有人为你据理力争,说你本人有罪,但你的子宫无罪。”
亚索冲后方摆摆手,让人群退散,别再激起那个老男人兴奋的噪音了。
乐蒂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你没有杀害杰森,但证据确凿。”
“怎么能算证据确凿呢?那种型号的枪也许不止我一个人有呢?那个人是在栽赃我。”
“是啊,但他会傻到自己跳出来认罪吗?”
“你得帮我,亚索,”乐蒂抬眼,对方却避开对视,“亚索,我们说好的。”
“记得我说过的吗?你被大家当作萨奇小镇的最后一个希望,他们把杰克拦下来,打算把你软禁到那座白房子里去,然后。”
“然后?”
“让你准备繁育,”亚索的衣领瞬时被乐蒂拧在手里,他双手紧抓着栏杆,她的力气大到几乎要让他挤进那道缝隙里,他嘴里连连讨饶,“乐蒂!你别激动,最起码第一晚是我。”
“啪。”
一巴掌扇到了亚索脸上。
她突然松手,亚索跌坐下去,摔得人仰马翻,用袖口擦了擦什么也没有的嘴角,他冲乐蒂摆摆手,示意她靠近说话。
一时说不上是羞愤,还是恼怒,乐蒂直挺挺地站在正中间,怒目圆睁,眼泪却簌簌落下,她几次在死亡边缘徘徊,不是为了回到原点的。
这是她想要的,回到人群中以后的结果吗?
这就是书里预见的人类堕畜的未来吗?
“乐蒂,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了,你过来,”亚索的手脚伸进铁门里,是为了让乐蒂安心自己并不会伤害她。
“现在,不正是你离开这里的时机,我去给你准备行李。”亚索的两颊卡在栏杆上,压低了嗓音。
手铐摩擦着铁栏杆,一路下滑,乐蒂蹲坐下来,没有犹豫,摇了摇头,她走就坐实罪名成立,她一点儿也不想背锅。
亚索恨铁不成钢,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来劝慰这个合作伙伴,“他们都开始抽签排表了,你还真打算被那啥,啊?”
乐蒂平复下来,和亚索好好说话。
……
琼森阿姨让乐蒂站在淋浴头下,她调的的水温有点高,雾气里,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她问,“身上怎么有那么多疤?”
乐蒂任由她拿着搓澡刷在她的身上游走。
“砰砰砰——”
“又来了,圣诞夜都不消停。”
杰克气愤所有人对乐蒂的包庇,一斧一斧砍在那扇他亲手挑选的铁门上。
房屋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克莱克的声音传来,“老兄,你搞什么啊,我都和你说了,我们家乐蒂是绝对不会杀——诶呀,你。”
“妈,救我!”
随后是祖母的骂骂咧咧,老人家多少是有点面子的,杰克满嘴脏话憋了回去。
他如同孩童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他心知肚明,在这群人眼里,乐蒂的价值远远高于他这个警长儿子的价值,他痛恨杰森死得太不值当了。
同时他痛恨自己,他一个人不足以震慑众人,他不能为儿子讨回公道,还要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被保护起来。
琼森给乐蒂套上了一条洁白的棉布长裙,遮住了她的脚铐,“你看,大家为了你,做到这个份上了。”
她撩开她齐肩的头发,露出了她被热水烫得发红的脖颈。
她在镜子里欣赏乐蒂的相貌,本来她和杰森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啊,生下的孩子一定会和杰森很像,高挑修长,只希望大家现在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在助纣为虐。
“因为是圣诞夜,所以让你和家人见面,明天就要。”她止住话头。
乐蒂的经期已过,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克莱克甫一被放进屋内,原地不停地跺脚,吵嚷着,“这屋子怎么这么冷啊,琼森,你们连柴火都舍不得烧?”
祖母提着食盒,腿脚还不太利索,弓着背,站在儿子的身后。
乐蒂正欲起身,被琼森压住肩膀,“克莱克,你别忘了你女儿是杀人犯,能有这样的房子居住,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杀人犯?那你让杰克进来一枪毙了她呀!”克莱克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像回到自己家一样,打开了电视,却只出现了雪花屏。
祖母站到了长桌边沿,回身瞟了克莱克一眼,克莱克双手搭在沙发上,擤擤鼻子,粗声粗气道,“我们一家人说话,你一个外人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克莱克,你应该听得懂人话,要我重申一遍吗?”
“哼,就算真坐牢,家人会面的时候,狱警也没有站这么近的。”
克莱克全程没有给乐蒂一个眼神,琼森总算离开了客厅。
祖母原地找不到一件衣服,“这么冷,他们就给你穿这么点衣服,我早就说要拿衣服来,你爸偏不让。”
克莱克硬是扭头看着反方向,实际行动却是把自己的夹克脱了下来甩到了一旁。
“乐蒂,穿上吧,孩子,”人老了,多愁善感到多泪了。
乐蒂把放在桌子下的手拿了上来,手铐限制了手的行动,祖母只能颤巍巍地给乐蒂披上。
“我做了点热汤,家里剩的东西不多了,”祖母舀了一勺,递了过去。
乐蒂看到里面混着脱水蔬菜和一点香肠丁,估计是因为她的原因,曾经慷慨的食物配额又缩水了。
“您,”她一直保持沉默,突然说话,声音很奇怪,“腿好点了吗?”
“药膏有用,好多了,拉夫这两天还吵着要见你呢,但你爸爸不让。”
“让他来干嘛,本来就不禁吓。”克莱克别扭地插话。
“孩子,你告诉奶奶,你究竟有没有?”
乐蒂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也不知道那群人怎么搞的?”克莱克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放以前,家家都有枪,凭什么就说是你开的。”
祖母长叹了一口气,“但那些子弹都老早让人搜集起来消耗掉了,没有子弹的枪基本也被统一回收了。”
武器对于留守家园的人百无一用,我们要优先给这群为我们冲锋陷阵的勇士们配备最好的,当时的镇长是这么说的。
克莱克一拍大腿,“对啊,随便拿个以前的弹壳,就能充数,杰克又不是做痕迹检验的,他们就是欺负当时就你一个人,没人替你说话。”
乐蒂细细一想,她的枪在众人面前都出现过,有心人一眼就能明了枪的型号。
琼森举着一根棒球棍,敲了敲墙板,“聊完没,聊完好走了,你们不要庆祝,我还要回家吃饭呢。”
克莱克被不礼貌的敲棍赶人的方式激怒,倏地起身,终于转向了女儿的方向,手一抬,一指她身后的琼森,正欲开口骂人,祖母拦住了他,说着“走吧”、“走吧”,眼神却是对着乐蒂。
临到出门的时候,祖母停步,谦卑地朝琼森低头,“琼森啊,我不知道下次见我孙女是什么时候,我能不能抱抱她?”
乐蒂起身,回头看到琼森点点头,她拖着镣铐,不过几步走得缓慢,还要依靠祖母多走几步,拥抱才勉强完成。
她在乐蒂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重复着说,“是我干的。”
乐蒂不解,她粗糙的手扶上她的后脑,让她弯腰,紧贴着自己,深埋在她的肩颈里。
克莱克靠近了她们,拍了拍她的肩,“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妈。”
二人转身出门,离开了这栋从始至终都不怀好意的房子。
乐蒂望着他们的背影,他们经过了那堆雏菊盆栽,然后她就看不到了。
琼森赶在杰克突然冒出来的风险发生前,锁上了门。
“你今天早点回房间吧。”
琼森从外面锁上了卧室门,而后是大门,绕着白房子一圈,确认所有窗户都已经封死,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后,自顾自回家去了。
乐蒂平躺在床上,可以听到烟花怒放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杰克似乎又在屋外徘徊,声音又很快消失,不知道是喝醉酒晕了过去,还是离开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管他,可千万别让他冻死在平安夜里。
盛大的烟花持续了很久的响声,掩盖了有人进屋的声音。
乐蒂将手伸进了被窝,轻轻一捏,手就自由了。
来人站在床前,静默了半响,而后一块布盖到了乐蒂的脸上,她本来就和纯洁的蕾丝如此般配。
“醒着,却不敢睁眼看我?”
她的睫毛从花纹缝隙里如同新生的小草钻了出来,她睁眼看到了预料之中的人。
“唐纳德。”
“诶,是我,你猜到了?”
乐蒂轻轻呼出一口气,却见对面的男人和变态一样,深深吸了一口。
“我是看到了。”
他笑了,笑得诡异,面皮白得仿佛抖落得出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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