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山岭上响起阵阵讙噪声。战胜的徐州将士们拥着他们的总帅、感化镇(徐州)节度使·追击黄巢军副都统、泗郡王时溥走出中军辕门,伴着庄严整齐的鼓点和乐声,步下山坡。他们心情激奋,步态昂扬,脸上显露不可一世的武夫骄狂。他们眼前面对的,是漫山遍野及山谷溪沟间数不清的尸首残骸,断枪废刀、弓矢盾牌,堆积起层层累累的“京观”景象。对此这些将士不以为疚,反而感到豪情万丈。
时溥年已逾五旬,中人身材,面相甚和善端严。身为徐州一镇之主帅,他当然也与部属们一样,沉浸在对死对头朱温朱全忠又一次成功报复的胜利喜悦中。况且,战果如此大,顺便接收了对黄巢重要谋臣尚让的“受降权”,及其全部家眷财物。要知道朱全忠,及河东李克用等均已接收得到黄巢的大批降将,补充自身实力。尤其朱全忠凭空“截胡”夺得霍存、葛从周等著名良将,及其携来的数万精兵,大大加强自己实力。这事早已令他很不爽,内心捉急自是不待言的。这次尚让系主动来“投诚”并求救,令他大喜过望,遂火速提兵来接应。虽说尚氏手下兵卒能战之士所剩无几,但能得到尚让这样重量级的人物(他口中可能有能擒拿黄巢的线索),只一人足矣。
但时溥也不是全无顾虑,首先此役之进行并未报经朝廷、长安的皇上同意,是擅自秘密进兵。以接收尚让投降为名义,但也侵越了邻道宣武镇朱全忠的土地,袭杀其大量镇兵,朝廷会不会因此责罚自己?且朱全忠绝非善茬,定然对自己不依不饶,今后与大梁(开封)的战事只会延绵不绝,这样徐州的人力物力将殆尽也不足以支撑……自己将何以制之?
所以时溥决定善待尚让,联合他并利用他的谋略、经验、人脉等与朱全忠对抗。先不把他当“俘虏”看待,也暂缓解送朝廷,看他投降的“诚意”并对自己效力奏效与否再定今后…
也可把尚让当做与朝廷交易的砝码。总之,时溥大帅决定了不以见战俘的仪式来见尚让及其部属。而是命部下摆开阵势、队列,旗鼓齐整,相见以宾礼。接待以对诸侯(节度使)之一般规格,不得居高临下。
“尚公安在?”
在此天子失驭、诸侯各争雄长之世,是非道德已被看的很轻,唯人才豪杰难得,各方均在争夺,唯恐遗落。
时溥也抱持礼贤之仪态,对着一群衣衫褴褛、满面征尘,或伤残或已将奄奄一息的人们温言动问。他们人不满百,手中兵器械和身穿袍甲盔已尽被去掉,被临时集中“收容”到一处,处境颇为凄惨。
曾经盛极一时的黄巢精锐部伍之一的末路。时溥不由得细细察看。这群朝廷诏谕所称的“凶徒”、天字第一号强盗,究其实面容却无不善,也绝非“牙排二齿,血口巽面”之徒,与常人无异。只是面容菜色,满脸愁绪哀苦,看得出饱受饥寒跋涉折磨,兼恐惧可能被搜捕处决。而且这群已不满百人的队伍内,还夹杂若干妇人,其服色朴素,体貌尚显端庄,并非烟花柳巷之女子。
看到这里,时溥渐渐感到放下心来,长出一口气。
内中还有一女子,显得与众不同。独自身着有品级的宫服,淡妆高髻,容修娴雅,气质不凡。旁边还有几名武士模样的甲卒形成拱卫之状,显得不可犯。
时溥只略加注意,就感到确系国色。他讶于尚让军中竟存在此等人物。尚氏于逃亡之余,仍春色不忘,日日笙歌。兵众无几,却百般嬖护所爱,唯恐一旦失却。他难道不知此时有此“祸水”(不祥)在手,正为自己招嫉延灾、自致祸患的道理?
时溥暂时不在这伙人前当众讲话。他唤出之前尚军派至自己军中的信使,命其再次进入这群人中间。
果然,那人飞快先奔到穿宫服的命妇女子身前,纳头便跪下,作复命之状。尔后又到一老军模样的前面,也涕泣下拜致意,但没有多少言语便被斥令退下。
时溥确定那为首之身份。于是趋前致意道:
“请尚公过来!这边好说话。”
尚让似是犹疑。不得已,方才起身,蹒跚着脚步一人走来,远远对着时溥便俯行大礼:
“待罪人尚让,伏睹天威。自知罪恶深重,甘受极刑。惟公侯裁处!”
尚让低着头,不愿与对方目光直视。这对他已殊为不易,因以前都是人围着罗拜他、人只知敬畏他。而时溥,与他素不谋面,更谈不上交情。只知其为徐州一霸,又担任朝廷委任的“追剿反贼副都统”之职。余事和人生经历大概也和别的藩镇诸侯的发家史差不多。所知仅此而已。
尚让自感虽没落入朱全忠之手,但在其他唐将,结局也大多类似,最终还是要被解送朝廷,难逃一死。跟着自己的所有人也是如此。
所以他压根也没打算乞讨活命的可能。
尽管做好了死的准备,自从跟随大哥及黄巢揭杆造反的那天起,直到今天。他那么钟爱纵横天下和奔放豪迈的生活,视自尊自信如命。但他还有她,还有跟随着的虽已不多但绝对忠诚的一大班子人在看着自己此际。
今后行事就不能不有所顾虑。
但如果他,表现出不那么刚毅的态度(如果只有屈膝投降一途才能保家的话),那么他在她眼里,是否还可以“形象”威仪依然完整、是足以完全付托。她会否因为自己这番表现而痛心疾首,因而再次心生变迁呢
不容尚让多想,时溥即上前亲自扶掖起他:
“尚公不必如此呀!…您于巢贼夹击之中,率先反正,足见归心之诚,天日可鉴!复遭朱三奸贼相谋害,蒙受巨大损失!间关历万难方得至此。本帅一定向朝廷陈奏,请求宥赦!尚公放心!若不嫌山居鄙陋,请与尊夫人暂驻节于彭城…”
尚让听毕,颇出意料之外。他与时溥素无渊源,也无恩于他。本不欲向他投诚。但他不仅主动来救应,还答应代向朝廷请求赦免自己…想不到如此处境下还能绝处逢生。到这时才似乎有些悟到夫人之前为自己苦心筹谋,可谓机关算尽。
尚让内心五味杂陈起来。不过对此,只有表示无尽感恩。由于时溥位为方面大员,对自己如此尊敬看重,勿论其他,其为人应是远在朱全忠之上。也不便再表示别的一些什么。他感到时溥原来也与朱全忠有很深的矛盾,这不是他重现生路的明摆的机会么?因此也就放下那沉重的担忧之心。
尚让随即表态:
“多感相公用心,对罪徒我衷心之理解!尚某仍自知罪重,不敢望朝廷赦。然但能助益相公之处,尚某后当知无不言,以图补报万一!”
尚让也想说自己已心生隐退意,无必要再让朝廷“注意”到自己,也不必发来“赦令”什么的多余之举。但时溥仍然大喜,他看到了在今后克制对付并赖以与强大的朱全忠相抗衡的“曙光”。尚让正如他所料,并非顽冥不化,很明白“事理”,通人情世故,今后愿意尽心相助并携手。
但尚让究竟能助他到何种程度,是否也为想借助他的力量重图东山再起…时溥自然也无把握。他知道尚让曾是黄巢最重要的谋士兼左右臂膀,曾一人分领数十万大军。(不是一般人的城府和重量级)他对之还需继续深入试探。
那自然要从尚氏目前可能最信任也最倚靠的人入手,从侧面揣知尚让真意。他因何必欲投诚自己,是否为其所称的与朱全忠素“不睦”,亦不甘投诚李克用等沙陀外族,智穷力竭毫无出路只有投向自己。因自己相对朱李氏自是显得“宽大”、“仁慈”许多。
时溥目光自然又转向了他直觉的尚让可能最亲近的那个人。
时溥认为自己还是了解一些的。黄巢军之前掳获的女子,大多极为卑贱,容貌粗陋,也毫无见识的村野之女。能让尚让如此尊重对待,一定本来出身非凡。
何况她第一眼看上去就绝非凡尘中物。虽沾染征尘,双颊及眼窝暗黄已显消瘦,还略带刚刚从战场上脱生的余悸惊惶神情…但仍难掩其丽质和天生的高雅。
要是她稍显轻佻,时溥也许根本不会看她一眼。可她偏偏生的使人过目即无法忘,使人震颤的端庄凄艳,还略带一丝梦幻迟暮之忧伤让人禁不住欲窥探她心中的秘境…
时溥一时忘了自己身畔还站着无数的侍卫以及幕僚,自己身份应是战胜者和无比尊崇的受降大员。
尚夫人刘氏(令子)就这样让他看着,却无处可退避。这眼神,与友宁第一次看她,尚让在婚房中与她初次相接,的神情…都无比相似。然而,今时的这般处境下,内心的感觉却是异常难堪的苦涩和复杂的。
她不会感受不到尚让方才的不满及他无尽的失落,虽然已对时溥屈膝并认可自己的“矫令”。她也只能默默看着这情景。但她同样承担着他们这群人今后的命运和出路,她能就此弃之不管?而尚让目前已属毫无实力,随时危若累卵…时溥大帅虽暂来相救,但难言俱出乎江湖道义。看到已没有“利用”价值,将会在今后怎么待遇他呢?
令子知道已顾不上。包括那个深藏内心的往昔…她必须权当自己已死,当自己对他的印象已完全湮没,就像从无有过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
如此,她方可从新恢复从容自若。在这样福祸难测的“关怀”注视下。
首先必须表明完全投顺的诚心,和尚让已无异心,及自己之衷心谢意之忱。
因此不惜亲行大礼,躬身俯伏于砾土地上。并率同身后跟随的锦香、唐恩等众。惟有赵周,因重伤身残,躺于木头担架上,不能行礼而罢。
听到这些曾经敌人称自己“恩帅”、“千岁”及“千千岁”等名号,时溥果然是不胜之喜。位极人臣,这当然也是他人生理想,岂会拒之。
他也需要收揽新的投奔者,赢得他们的忠诚。这些人既然如此忠尚让,历经苦战而不渝,那么对他也必然无问题。想到朱全忠能招揽葛从周、霍彦威那样的良将名臣,他岂不能获致一、二遗珠?
何况,朱三再具野心和枭雄,其也有想得而无法得到的东西。如今,这也在他掌握之中。
想到这,时溥急忙上前,亲自扶起这些对他表示臣服的人,一一抚慰。首先当然是对尚夫人,他表示极之敬佩:
“久闻尚夫人深明大义,能断大计。以时某猥鄙,今日得睹尊颜,大慰生平!尚公久陷贼巢,遭不肖挟持,向化亦难。得以自拔归朝,迷途知返,重新宣力王室。夫人劝解晓喻之功居多!某当启奏皇上,予以褒誉。”
令子没有避开他表示关切的(不寻常)热烈目光,任其倾注于身。心虽不为所动,亦是继续报以诚挚感谢,亦不失本份立场:
“都统大人,请原谅罪妇及尚郎本不欲背离黄王!无奈此人不仁,遽忘尚氏前功,致生疑贰。亦久知朱温凶暴,不忠当今圣上,安能恤下、保民!于义理当避之,非不愿早日归诚麾下。不意与其冲突,致两镇交兵结祸。本非所愿!今日尚氏战败,凋零孑遗。罪妇等孤穷之身,何敢言功?惟都统垂怜容纳已为幸!”
时溥见她这样说,知是实言。她并未己欺,为尚让涂饰。对之更增同情怜意。因黄巢若平,朱全忠便是头号威胁。互相吞噬之战,早有肇因,非止源于今日之战也。这也是时溥力排其下属众议,坚持冒触犯朱全忠之险而来救尚让的因素。于是时溥亦称:
“尔等放心!我感化镇效忠朝廷,忠于圣上,断不自甘混同于此盗跖之作为!今虽乱世,主持大义,扶危定倾,吾之责也!朱三兵力固强,吾自有以待之,定不至受其胁制。人皆畏朱三,吾独不畏也!”
言到此处,时溥也感到身后幕僚有些隐隐不安情状,难免交头接耳窃窃议论…意思其失言。但他已发誓与朱三为敌,时势注定也必须逐鹿天下,胜者为王,只有个时间早晚而已,他自己知道很清楚。为争霸主之位,或将来取唐室正统而代之,必须不惜一战,进可进取中原,退也可自保存身。
在此之前,他已先向朝廷密奏一本,称朱全忠犯境不顺,要求剥夺其封爵。并秘密联秦宗权尾踵其主力军之后,使之无法从陈州以南之战线脱身。派说客说服魏博、河东(李克用)等节镇,使其警觉朱全忠之独大野望,促与自己站到同一阵营…
这番大计,时溥当然不可能在此处对众人说透。即其亲信幕僚之中,知悉的亦极少。务必翦灭朱全忠,将其势力连根拔起而后已,不如此,自己也将被其反噬无遗类矣…
同时,也可设想,是为眼前这位绝代佳人的安心与慰藉。尚让已无力维护她,她对自己如此期许,惟求庇护存身,自己当说不出推辞。于公于私皆应与朱氏决一雌雄,尽一己之力。他仍自信自己的实力。
想到这,时溥上前一步,轻轻扶起仍在泥土中徒跪着的尚夫人,执着她的手,并唤其余众人起身免礼:
“不必拘礼!诸公今皆已为朝廷之臣,为各位可喜可贺。巢贼未灭,乱臣当道,天下孔棘,苍生嗷嗷,溥尚待有望于诸公者甚多!诸公到徐州后,仍为尚公部曲,不离左右护侍,已命安排优给田宅钱粮,可保将息无虞。至于征发调遣,容后商榷再议!”
这一宣布,等于已不咎既往,免于刑议。而且还能吃得饱、穿的暖,有地儿住容身,对比以前那种颠沛流离、朝不保夕自是不可同日而语。然代价必然是委身屈附时溥,唯其命是从,加入其羽翼,再次卷入中原争战涡漩。。。但此时的尚让纵然心中千般不是滋味,也只有仓促中立拜叩首,表示道:
“罪人等多谢都统相公不杀之恩!此再造之恩,当效犬马之微力。罪人知贼巢出没去处,今愿为前锋,去生擒黄巢,献于阶下!上不负朝廷、恩公您,下不负吾民,天下苍生之望!”
见尚让已拜命,正式臣于时溥。唐恩等以下兵将也不再犹豫,纷纷再次对时溥都统行拜谢礼。示以没齿不忘。众人头都没得抬过。
没注意看见,尚夫人令子的手仍被时溥抚握,良久不离。直到他自己明白尬然放开。
令子虽然微绯红脸际。但时溥注意到,她虽然没有“拒绝”自己的意思,但从第一眼后就有意逃避自己关切、注视的目光。
她想到了即将遭受厄运罪谴的朱友宁。此时梁的大将刘捍、杨施等分率败残人马投大梁、亳州而去,刘捍的所属损失尤重,大批能战的将校战死,丢盔卸甲,而且擒拿尚让及其眷属不获,系被徐州感化节度使时溥偷袭强行劫去。更足令他加倍懊恼。对此丧师溃退之罪,主帅沛郡公兼宣武节度朱全忠也不会放过,当会严惩自己和分负指挥之责的友宁。
朱友宁所部正在赶来亳州的路上,他得败报势必也会回大梁面禀主公全忠。于是刘捍命所属在西行距大梁城数十里的地方停下来,就地宿营待命,也不和随行各将领商议,知道他们这时候已不顶事。就自己一人一骑隐匿地先进入大梁城内。
探得身为主帅的朱全忠尚未回城,仍在远郊巡狩。刘捍放了一半的心。他知道要先找到谁疏通说项,命下人备齐礼物,径往座落于城北的郡公内府而来。
大梁城内的建筑都甚阔大。这时的郡公内府由于主人的长久未归更显空疏萧落,庭院深深。
园里的女主人亦是许久没有外间消息,久坐萧然,未免怅惘。此刻虽然更深,但她着一袭素锦罗裙,端坐凝眸,专致于所居之轩下书写一纸书信。
但见她笔工极精,落墨款款,可知腹藏文采。虽说是武夫起家的朱全忠之妻,但风度俨然。未久已执笔写就,封入密函,交与身边一服侍的老军道:
“李常侍,把这书信亲寄友宁。嘱他速速返回,不必滞留!”
李常侍名李敬,官居散骑常侍,但不过是节度使朱全忠身边久已服侍的一名老卒,因忠厚勤恳,专委在郡王内府任职。他一边应承着,一边让旁侧的婢女端上一碗汤药:
“夫人,哦~慧妃娘娘,您该用药了……”
慧妃一见这药便皱起眉头,娇颜不悦:
“为何还要用药呀?”
但她知道自己素有咳疾,一向拖着不治落下病根,且一直操劳。为郡王府的内务诸事甚至还有汴梁城的城守安危,因郡王时常统兵在外征逐,不遑内顾。深受信任的她便担起留守重任,督察文武诸将严密防护作为节度使治所兼帅府的此城。
但她看了那热气腾腾的汤药,还是叹了口气,那美丽的眉弯重重低垂著。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愁郁。她似是亦不希望自己恢复康健,即使是好了,那又能怎样?能让主公回心转意,能让眼前局面稍好一点吗,恐未必。主公志向高远、局度恢廓,但其之行止和脾气亦相当莫测。思之令人焦虑。
李常侍回禀:“主公说娘娘虽系微恙,但也要谨遵医嘱,坚持服药,才可痊愈。主公心系娘娘,您需深体此意!”
张慧妃不得已饮下半盏汤药,半晌眉目方舒,回过神来,她似是想到什么,叮嘱李敬等人道:
“夜来心神甚感不安,莫非四郊又阑入侵轶之徒。主公虽不在此,君等须严部分诸将,谨备守御,远驱哨探,不可稍懈。”
话音未落,忽一牙兵自轩外而入,报称:“明威将军刘捍谒见!”
慧妃甚感惊讶,此人一向领兵在外屯扎,今有何事,连夜闯关入禀。忙传令宣入,一面下令更衣,以正式容装待之
一见来人,甚为狼狈,面色惶恐,刚进门便自去甲盔,长跪不起。张慧妃坦然命左右扶起,并赐座,其人不从。
慧妃之前随从朱全忠巡按大梁城诸营,见各将帅,刘捍在其中。观此人面容不善,声似豺豹,心中实有膈应。今日果然败事,慧妃尚未接到前方快马探报之讯,他已先自奔来负荆。行动之速,却未尝用在前方阵上拒敌,并掩护撤逃士卒之上。令人心叹全忠何以仍用此鄙夫。
慧妃详问询得败退之因由,心登时放下一大半,并知其来意,从容应对而言:刘将军不必如此!此事非君等所可预知,也非你等不力战之罪。时溥“负恩背义”,已干天怒,主公当申奏天子,合各镇力致讨!那时再倾力伐之,方为有名。今还不速返本部,约束收集退散将兵,抚循阵亡之遗属。勉励士气,以俟后命可矣!
刘捍听了仍不肯退,说是今日兵败,损失士卒马匹事小,遗失元恶(指尚让)事大,主公定不对其赦之。还请孃孃力救,否则只有在此自刎,尚可存全尸。
慧妃听到这甚为不解。自己不循成见,已答应为之力陈述救解,因开基创业之际,惜才用人,唯恐其少。便道:“刘将军言还当如何?若此,吾当对主公进言,尚让一匹夫耳,自离长安,人心尽失,爪牙逃散。如此之辈,得之何所益,失之何所损!时溥得之,仍为塚中枯骨。与郡公逐鹿中原者,目今可惧,仅一李克用!…”
刘捍见慧妃并不明了“主公”定欲擒获尚让所为究竟云何。俯伏着仍不敢仰面,心内却开始犯嘀咕。
“这尚让残部,并非余烬!其甚得众心,虽兵不满千,凶险狡诈之极。我兵与之对战,当时所见,已围之数重,冲击几度,毫不摇动,无一降者。古语云一日纵寇,百世之患。若与时溥合股,爪牙再聚,卷土重来,或未可知,将增我未来之忧、与沙陀李克用相争之掣肘矣!”
捍复埋怨,指斥朱友宁重惜实力,其部众多不肯力战,不遵上命。使时溥得志,实为玩寇自重。身为大将,何以为众人表率,郡公欲削平群雄,若皆似此武德不沛、私心自用,其事业等皆堪忧矣。
慧妃微微咳嗽一下。她同时感到一阵黑糊糊的异物就要从心尖望上冒……但她忍住了。大概预感这番很难大事化小,刘捍所言,果为事实,则对士气影响,真莫大焉。秦宗权数十万大军,即将踵临大梁城下,何以御敌。
“将军等皆为我宣武镇柱石之将,宜念主公起自行伍,百战颠沛初创之艰辛!:公之弟,战死岭南,片骨不返;公亦遇袭,险丧黄巢之手。思之不胜惘然!君等只宜精诚一心,上下同欲!若怀反复,吾军都将面临覆没之祸,何大业可言乎!”
慧妃缓和一会气息,努力使自己不去用手拊着前胸,并让语调重新柔和:
“诚如将军所言,友宁有负重托。本宫当立即请命于郡公,令他速从陈州返回,听候处置,不得领兵!如今有秦宗权大军压境,已近大梁。还请将军回营,重整所属,会同新附葛从周、霍彦威、李唐宾各将兵,戴罪图功,立即迎敌,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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