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怒号,似要撕裂天地;战旗烈烈,若火蛇狂舞于苍穹。
南北两营,遥相对峙,乍看过去,兵将密密麻麻,如蚁聚于野,衣甲相连,望之如墨色汪洋。
战场之上,死寂沉沉,唯闻战马喷鼻、兵器磕碰,紧张气息如无形之网,将所有人牢牢罩住。
“诸君且安坐,待吾取彼敌将首级,以壮军威!”一道女子低沉之音打破死寂,其中裹挟之强势霸气,恰似滚滚惊雷,于天地间回荡,决绝霸道之意,刹那间轰然炸开,令风云变色。
只见一员战将,身披熠熠银甲,外罩绯色战袍,恰似赤霞披身。其手提长枪,寒芒吞吐,如蛟龙蛰伏;手挽缰绳,胯下战马嘶鸣,声若龙吟,四蹄刨地,战意昂然。此人目光如炬,睨视前方万军,神态傲然,仿若天地间唯我独尊,话落,冲阵而去。
于是乎,破敌、斩旗。
是月,徐木栖率部与北狄鏖战,锐不可当,大破敌军。势如破竹,连拔三城,一举克复凉州、定州、台州之地。此役之
功,乃南朝数十载与北狄纷争以来,最为显赫之胜绩,朝野震动,威扬四海。
战报传至御前之际,逸墨居士正于殿内潜心作画。左右侍奉之人,皆因敬畏居士专注,无一人敢贸然上前通报。直至暮霭沉沉,天色渐暗,方有一资深宦官,手持拂尘,面色略显苍白,身形清癯,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步出殿门。
彼时,宫外等候已久、前来呈递战报的年轻军校,身姿挺拔,神情急切。老宦官目光平和,看向小将,缓声说道:“居士大作尚在精心雕琢,还需些时日方可完成。阁下且先回吧,改日再行前来。”
那年轻军校闻言,眸中犹有未尽之意,双唇微张,似欲再言。然那宦官只是轻轻一甩拂尘,袍袖轻扬间,已转身稳步重入殿内,只留军校一人于殿外。军校仰头,目光久久凝于大殿高悬之牌匾,其上字迹庄严肃穆,映着渐沉暮色,更添几分凝重。他身形伫立,仿若一尊雕像,良久,未挪动分毫。
此后一连数日,年轻军校每日求见,所获答复如出一辙。战报急如火,军情刻不容缓,可眼前殿门紧闭,似横亘着一道难以逾越之天堑。他心中忧急如焚,愈发焦灼,却又无计可施,唯有在殿外徘徊复徘徊,满心愤懑与无奈,只能暗自咽下。
不知时光流逝几何,殿门终再度缓缓开启,依旧是那名老宦官现身。年轻军校,数日来焦急等待,此刻如离弦之箭,赶忙趋步迎上前去,神色满是恳切,脱口问道:“莫不是圣上要召见在下?”
老宦官见状,轻轻摇首,面上浮起一抹浅笑,悠悠说道:“宁小将军久离京城,怕已是忘怀,非上朝之时,当称逸墨居士才是。”
年轻军校,也即是宁桓,此刻满心只系战报之事,对这般称谓细节实无心思计较,亦不愿多费唇舌辩驳,当下便即改口,问道:“既如此,那此刻居士可有闲暇接见在下?吾手中另持有徐帅亲笔奏章一封,务必亲呈居士,或者请中贵人代为呈递也好。”
眼见老宦官再度摇头,宁桓连日积压在胸的怒火,瞬间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几欲破闸而出。
恰在此时,只听老宦官不紧不慢,徐徐说道:“居士对徐帅之意已然尽知。只是此刻,居士倾心创作的大作正值关键之际,容不得丝毫分心,心神万不可受惊扰。” 瞧着宁桓又欲开口,老宦官抬手制止,续道:“小将军莫急。虽说居士暂无余暇,却已将此事全权托付于喻相。小将军可即刻前往相府,与喻相详加商讨。咱家这便入殿,继续伺候居士了。”
言罢,老宦官转身,稳步迈入殿内。
“喻相,喻任吗?”宁桓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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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哉妙哉!徐帅两度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我大晋军威大振,国之威名远扬,当真是英勇无畏,举世无双!”
“实乃上天庇佑我大晋,得徐元帅这般良将,实乃国之幸事。自徐帅戍守边疆以来,屡退北狄,今番更是连克三城,战功赫赫!”
“徐帅真乃巾帼奇英,国中须眉,谁人能及?以一人之力,护佑一国安宁。”
“憾恨吾这双手,无力挥动长枪,无法投身徐帅麾下。即便充任一名马前小卒,奔赴疆场,亦是为国尽忠。哪似如今……”
堂下,身旁之人见状,忙不露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衣袖,及时制止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一时间,静室内陡然陷入一片死寂,再无一人出声。
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书桌前,一人静静端坐。其手指如玉,正轻轻按着一份战报,目光专注,细细端详。因光线昏暗,面容隐在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待听闻堂下探讨之声戛然而止,手中战报便如秋叶般,轻飘飘地滑落。
此人缓缓抬头,目光扫向台下一众官员、幕僚,目光所及,尽皆低头,无人敢与之对视。
只见其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肤色白皙,略显病态的苍白,眉眼疏朗,面若美玉雕琢,周身萦绕着一股浓郁的书卷之气。远远望去,尽显谦和温润之态,举手投足间,清雅矜贵,活脱脱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若为不识之人见了,又有谁能想到,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青年,竟是那权倾朝野、威名赫赫的南朝晋国之相 —— 喻任。
堂下,一人垂首恭声禀道:“徐帅有言,今我军士气如虹,正宜乘胜追击,一举收复失地,涤荡我大晋百年积弱之颓势。”
话音方落,又一人出列,俯身而语:“国库虚空,此时实不宜再燃战火。依臣之见,当召回徐帅,与北狄重归于好,以息纷争。”
“庄安,你这是何言?北狄多年来侵占我城池,屠戮我百姓,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怎可轻言修好?” 先前发言被打断的青年,满脸怒容,高声驳斥。
庄安神色不改,沉声道:“如今民生凋敝,十室九空,怎可轻易再启战端?依我之见,不妨归还定州三城,主动示好,以显我大晋之泱泱气度。”
“庄安!你这贪图安逸之徒,定州三城乃我晋国将士浴血奋战所得,你竟要拱手送人?你于心何忍,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烈?” 那文士怒发冲冠,挽起衣袖,便要上前与庄安理论。
庄安见状,连退数步,面露惊惶。
“够了!” 一声低沉而清冷的声音在静室中骤然响起,虽音量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敬畏的威严。
堂下众人纷纷拱手,退回原位,一时间,室内鸦雀无声。
喻任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堂下众人,而后开口:“庄安之言,不无道理。”
庄安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而与之争辩的青年文士,却是满脸的难以置信,正要开口反驳,却被喻任抬手制止。
“连年征战,兵疲民乏,实不可再兴兵戈。徐,徐元帅多年来鞍马劳顿,也该回朝休养些时日了。”
青年奋力挣脱旁人的阻拦,急切道:“北狄虎视眈眈,一旦得知徐帅回朝,恐即刻举兵来犯,再侵我疆土!”
喻任目光落在桌上的书卷上,一时沉默不语。
青年见状,继续进言:“战与和可暂且搁置,然徐帅急奏粮草将尽,此事刻不容缓,还望丞相速速下令补给,以解燃眉之急。”
喻任闭目沉思,未作回应。
青年愈发焦急,高声道:“此乃国家大事,关乎社稷安危,万不可延误!”
恰在此时,一名老宦官匆匆而来,神色慌张,禀道:“相爷,居士新作《江山图》终告完成,然朝中大夫竟无人能赏识,居士此刻正在大发雷霆。”
青年闻言,眉头紧皱,怒斥道:“荒唐!此刻正值……”
话未说完,一方砚台飞来,正中他的身躯。
青年一脸不可置信,眼见着庄安在一旁偷笑,又见喻任匆忙起身,走到宦官面前,眼中的失望与震惊十分明显。
“居士之作,无人赏识,此乃大事。任虽不才,愿前往一观。烦请中贵人为我引路。”
青年望着喻任身着紫色直缀朝服,腰束金丝玉带,即将离去的背影,一时呆立当场。旋即,他回过神来,大声呼喊:“丞相!粮草之事十万火急,撑不过月余,多耽搁一日,便多一分危险啊!”
喻任头也不回,沉声道:“事有轻重缓急,粮草之事,容后再议。”
“喻任!” 青年悲声高呼,“今日你当真非进宫不可?”
喻任听闻,终于转过头,看了青年一眼:“孙清羽,你今日怕是身体不适,竟喊错了称呼。且先归家,好生调养身体吧。”
先前拉住孙清羽手臂的男子,此刻更是用力将他拽住。
就在喻任即将踏出房门之时,孙清羽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挣脱束缚,手持匕首,直冲向喻任:“喻任,你这谄媚之徒,我孙清羽今日便要为我晋国除了你这奸佞之臣!”
然而,他还未近身,便有两人如鬼魅般出现,将他按倒在地,匕首也随之滑落。
喻任凝视着地上的匕首,侧身对老宦官道:“烦请稍候片刻。”
他缓缓走近孙清羽,先前拉住孙清羽的男子赶忙上前,求情道:“阿任,清羽他只是一时糊涂,并非有意冒犯。”
孙清羽冷笑一声:“我就是有意的!若不是孟庭轩多次阻拦,我早就取了你这奸臣的性命!”
孟庭轩又急又气,高声呵斥:“孙清羽!” 而后转向喻任,哀求道:“阿任,看在我们同窗共事十数载的份上,饶过清羽这一回吧。”
“我无需他饶恕!我孙清羽曾与这等小人同窗共事是我的耻辱!” 孙清羽满脸不屑,大声吼道。
见孙清羽还要辱骂,孟庭轩狠狠捶了他一下,低声道:“你死了不要紧,可你想想你母亲!你若不在了她可怎么活”
孙清羽闻言,如遭雷击,顿时萎靡不振。
喻任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两人,一人满脸哀求,一人紧闭双眼,都在等着他。
许久,他轻声道:“好。” 再无多言,一时让孙清羽与孟庭轩两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喻任转身,微笑着对身旁的老宦官说:“让公公见笑了。” 老宦官连忙摆手,惶恐道:“相爷折煞老奴了,可不敢当‘您’字。只是居士还在等候,今日路上已然耽搁了些时候,宜速去为好。至于方才之事,老奴什么也没看见。”
喻任笑容更盛,微微点头。
南朝晋国,瑞和年间,当今圣上痴迷书画,自号逸墨居士。不过月余,就要频繁召集群臣共赏佳作,多则七八次,少亦有三四次。
若能博得龙颜大悦,金银赏赐便如流水般源源不断。
其中,丞相喻任最善言辞,深得圣心,赏赐十之**皆入喻府。
喻任,出身百年清贵世家,三元及第,登朝拜相,乃南晋建国以来最年轻的丞相。其于书画一道,亦有极深造诣。
宁桓立于庭院之中,满心焦急,正候着商议的结果。恰见那日的老宦官踏入丞相府,他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安,暗自祈愿莫要再生变故。
俄而,见喻任与那宦官一同出来,宁桓心中的不安愈发浓烈。他急忙趋步上前,欲问端详。然而,喻任仿若未见他一般,径直前行。倒是那老宦官向他解释了几句,言让他再稍作等候,语毕便匆匆离去。
宁桓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大笑:“江山图,哈哈哈,江山社稷之事无人挂怀,一幅《江山图》却引得满朝文武如此上心,真是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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