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墨色如漆,两匹快马风驰电掣般在官道上奔腾,似要将前方如幕的雨帘撞得粉碎。
“小姐!雨势如此磅礴,赶路也不在这一时。不如寻个安身之所,休整一晚,明日再入城,您看如何?” 木怡在风雨中高声呼喊。
马蹄疾驰,踏起层层细碎水花,徐木栖借着朦胧月色,眺望远方,说道:“木怡,你初来中原,不知此间情形。从这里到黎安城,一路并无歇脚之处。”
木怡闻言,面露苦涩之色,却也只能咬紧牙关,催马加快速度。
忽然,木怡惊喜的声音传来:“小姐,你瞧!”
徐木栖顺着她所指方向望去,远处一座二层小楼映入眼帘。她心中不禁疑惑,自己多年未曾走过这条路,不知何时竟建起了这么一座小楼。此地处偏僻,在此开店,能收回成本吗?若非家底丰厚的阔绰之人,便是头脑糊涂之辈。
见木怡一脸欢喜,徐木栖也不再多想。罢了,这店亏本与否,是店主的事,眼下有这么个客栈,总归是方便了自己。
于是,二人扬鞭策马,朝着小楼奔去。
近前,只见门匾上书 “太平居” 三字。徐木栖心中暗忖,这名字取得刁钻,不像是正经客栈,当下不禁多留了一分警惕。
二人进店,要了两间上房。徐木栖与木怡各自沐浴更衣后,唤来饭菜,在一处一同用餐。
木怡见徐木栖迟迟未动筷,便说道:“小姐,我已试过,饭菜无毒。”
徐木栖眉头微蹙,说道:“并非饭菜有无毒的问题,你且瞧瞧这几道菜。”
木怡仔细打量桌上八菜一汤,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赞道:“并无不妥啊,色香味俱佳。”
“这恰恰是最大的问题!咱们哪有银钱点这么多菜?或者你活不到明天了?真要这么多菜?” 徐木栖提醒道。
木怡愣了愣,低声道:“没,我就只说挑便宜的小菜随便来两个,再来两碗米饭。”
“莫不是送错了?啊!我刚吃了一口,用不用赔钱啊。”木怡哭丧着脸说道。
徐木栖摇头:“刚才我已经都看过了,这客栈除了我们并未有人入住,不可能是送错了”
木怡满心疑惑,说道:“可是小姐,店家既没下毒,这般行事又是为何?还没其他人入住,这荒山野岭的偏僻之地,莫不是这店是鬼开的?咱们莫不是撞鬼了?哎,小姐,您怎么吃起来了?鬼的食物可吃不得!” 木怡满脸惊恐地看着吃得正香的徐木栖。
“莫要整日沉迷于话本,赶紧过来用膳。” 徐木栖轻瞥了木怡一眼,语气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待用完饭,去将店家唤来,我有话问他。”
木怡还欲再开口询问,徐木栖抬手制止道:“你这丫头,怎的这般多话?若再如此,下次出门便不带你了,我看木菱倒是个安静稳妥的,带她倒省心些。”
木怡听闻,小嘴一撇,满脸委屈,却也不敢再多言,赶忙坐下,端起碗筷大口扒饭,碗中的米饭好似转眼间便少了小半。
待二人用罢饭食,木怡手脚麻利地收拾妥当,便匆匆出门去寻店家。
此时,屋内只剩徐木栖一人。她缓缓踱步至窗边,抬手轻轻推开窗户。窗外,夜色深沉如墨,细密的雨滴裹挟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肆意打在她的面庞与衣衫之上。徐木栖凝望着那无尽的黑夜,眼神幽远,不知在思索着什么,整个人仿若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木怡办事效率颇高,不多时,便带着一人走进屋内。徐木栖背对着门,静静地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呼吸声,心中不禁微微皱眉。
她缓缓转身,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站在门口,目光激动地看着她。
“木栖小姐,当真是您呐!我方才瞧见背影,便觉眼熟得很,心想着莫不是您,果不其然呐!” 那老人难掩激动,声音都微微发颤。
“陈伯,竟会是您?这家店莫不是您开的?” 徐木栖眼中满是惊讶。
被唤作 “陈伯” 的老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徐木栖抬手示意陈伯坐下,缓缓聊起这些年的经历。
“想必木栖小姐也听说少爷这些年的行事,老爷和夫人这些年,被少爷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轻。少爷却执拗得很,一意孤行,全然不听劝。前年,老爷和夫人实在忍无可忍,一怒之下,当众扬言从此喻氏与少爷断绝关系,随后便带着大部分在黎安城的族人,一同返回祖籍了,说是与少年此生再不相见。我年纪大了,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的折腾。况且老爷夫人回到祖地那边也无需太多下人伺候,也就遣散了不少旧人,恩准我回乡养老。”
“我在喻家待了一辈子,在这世上也没剩下什么亲人了,少爷也不需要人伺候,我又实在不愿走得太远,便在这黎安城边上开了这么一家客栈。老爷夫人临走时,给了我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的钱财,也没指望这店能赚多少银子,只当寻个事儿做,也是让过路人有个落脚的地方,顺便打发打发日子罢了。”
徐木栖静静听着,未插一言。陈伯许是太久没碰上故人,话匣子一打开,便如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说着,还让人送来一壶酒,一边浅酌,一边兴致勃勃地讲起徐木栖小时候的趣事。
徐木栖只是安静聆听,神色平静。木怡在一旁,却是听得津津有味,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好奇。
“时间过得可真快呐,恍惚间,木栖小姐还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娃娃,眨眼间,都已成了威名远扬的大元帅了。前些日子,听闻木栖小姐大败北狄的消息,那可真是大快人心呐!”
陈伯越说越兴奋,酒意上头,已然有了几分醉态,言语也变得含糊起来:“不过木栖小姐,这些年您定是吃了不少苦吧。”
徐木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语气平淡却透着坚韧:“都过去了,还好。”
眼见陈伯已醉得东倒西歪,马上就要趴倒在桌上,徐木栖扭头对木怡吩咐道:“木怡,你且下去,叫小二上来,扶他们老板去休息。”
待木怡的身影远去,徐木栖低下头,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声音极轻,仿若生怕惊扰了这夜色:“陈伯,在您心里,您家少爷真如外面传闻那般不堪吗?”
然而,久久未得到回应。徐木栖抬起头,只见陈伯已然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徐木栖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罢了,旁人如何议论又有何妨?终究,只有我自己见到的才是真的。”
“来来来,快过来,把你们老板扶下去休息。对了,这壶酒可都是你们老板自个儿喝的,我们可没银子付账啊,你们可别想讹我们,我们可没钱!” 不一会儿,木怡咋咋呼呼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已带着两个店小二前来搀扶陈伯。
徐木栖听着木怡这番话,不禁莞尔。自己好歹身为堂堂晋国元帅,怎会连一壶酒钱都付不起。
待房间里只剩徐木栖与木怡二人,木怡立马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地问道:“小姐,这人是谁呀?瞧着好像和你特别熟。”
徐木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是我邻居家的管家伯伯。我小时候顽皮得很,时常翻墙去他家玩耍,被陈伯逮到过好几回。” 说起幼时的趣事,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满是追忆之色。
见木怡那副意犹未尽、明显还想多问的模样,徐木栖赶忙开口打发她:“这几日连日赶路,实在太过劳累,况且明日还要进入黎安城,诸多事宜等着我们。你也早些去歇着吧,养足精神。”
待木怡离去,房间里只剩下徐木栖一人。她轻步走到门窗前,将其一一关好,动作沉稳且谨慎。随后,她目光如隼,犀利地扫视着四周,在确认周遭无人后,这才缓缓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包裹。她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古朴的木质盒子。
她轻轻揭开盒盖,刹那间,一道夺目的光芒绽放开来,似要将整间屋子都照亮。只见盒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各色宝石与珍珠。颗颗宝石色泽艳丽,璀璨夺目,珍珠圆润饱满,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徐木栖瞧着这些珠宝,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路上木怡忧心忡忡的模样,总担心还未抵达黎安城,盘缠便已花光。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心想着,自己还是略有家资的。
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一颗颗宝石,那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好似她些许烦躁的心情,也随着这摩挲的动作,一点点被抚平。回想起今日白日赶路时,若不是自己刻意放慢速度,此时恐怕早已踏入国都——黎安城。
正所谓近乡情怯,她离开黎安城已快十年之久,心中满是忐忑,生怕归来时,一切都已变得面目全非,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
抚摸着珠宝,徐木栖的思绪又飘远了。她想到此次若无法筹到军饷,恐怕这些宝石,一颗都留不下来,这般念头一起,心中不禁又泛起一阵惆怅。
“但愿事情不会发展到那般田地。” 徐木栖凝视着手中的宝石,双眼虽直直盯着,却好似没有聚焦,思绪早已飘向远方,不知还在思量着些什么。
这一日,居士兴致勃发,御笔一挥,一幅新作应运而生。此等盛事,引得满朝文武齐聚,不论官阶高低,皆汇聚于此,共鉴天子墨宝。
在朝堂的人群之中,一位身着六品官服的官员,悄然躲于远处,听闻群臣那不绝于耳的夸赞之词,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鄙夷之色,轻声啐道:“这般谄媚君主,实乃我文人之耻!”
恰在此时,同在这僻静角落的另一位官员,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应和道:“仁兄所言极是,行此谄媚之举,绝非我等文臣应为之事。”
正说着,只见一位内侍匆匆上前,对着龙椅之上的逸墨居士,或者说是当今昭文帝,恭敬禀道:“回禀居士,喻相今日身体抱恙,恐难以前来,还望居士宽宥。”
刚刚点头赞同的那位官员,微微侧头,目光下意识地找寻方才那位痛斥 “文人之耻” 的六品官,口中喃喃:“想来喻相身体应是真的不适,往常这般场合,缺了谁,怕也不会缺了他啊。”
然而,话音刚落,他环顾左右,却不见那六品官的踪影。正满心疑惑之时,抬眼望去,只见前方一人正口若悬河、侃侃而谈,面上堆满了谄媚之态,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方才义愤填膺高呼 “文人之耻” 的那位六品官员。
目睹此景,这位官员无奈地苦笑一声,缓缓摇头,心中满是感慨与失望。
这就是大晋的朝臣。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