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自由以后,长宜每日都会在宫内走一走。
她在宫内的所有行踪,都会由侍卫禀报给邵钦。
行踪并无特殊之处,甚至有些无聊。
要么去这个园子看看发了春枝的树,要么是去水池边上喂一喂红鲤。
偶尔还会看看宫中养的白鸽,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
唯一好的一点,是公主非常本分,从来没有靠近宫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禀报的时候,南临通常也在下面。
他听完长宜的行踪,眉头深深蹙起,心道这公主一天是不是关出病了,破树破鱼破鸽子有什么好看?一看竟看那么久。
抬头去看将军,发觉将军竟然搁下了手中的笔,神色虽是淡淡的,显然是在认真听。
南临大为震撼。
这么无聊的行踪也能听进去。
是在分析公主所去的每一处,分别在打什么鬼主意吗?
但长宜什么主意都没打。
她只是出去转转而已。
顺便让那些每天监视她的侍卫们习惯她的“乱走”。
新帝登基的日子一天天近了,长宜每天数着日子,只待登基那天。
有人在那天登上皇位,君临天下;
有人在那天恭迎新帝,期盼一个全新王朝的到来。
也有人,会在那一天迎来自由,收获新生。
-
翌日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长宜在殿内,为第二日的逃跑做出详细规划。
宁惜玉递进宫的字条上说,新帝登基,内廷监管松懈,这话的确不假。
近几日,长宜在宫中各处走动之时,专程留意了各处的守卫。
内廷上下一片忙碌,宫女宦官成队走动,都在为登基大典准备着。
便是长乐宫门前的守卫数量亦有所减少。
这对长宜来说都是好消息。
入夜后,长宜洗过澡,穿着中衣坐在梳妆台前整理妆奁匣。
顺便等湿发晾干。
她挑了些金饰,以及母后当初留给她的首饰,这些都是明天贴身带走的。
正挑着,院内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长宜心下一凛,下意识将妆奁匣推了回去。
守在殿外的宫女行礼声隔门传来。
“将军。”
“将军。”
长宜心头猛地一颤。
邵钦怎么来了?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她转过身,殿门刚好推开。
邵钦披着一身月色,跨进殿门走进来。
身后跟进来几个年轻的少监,手里捧着什么东西,依次搁在西边的殿里。
放好后,这几个少监自邵钦面前行过礼,随后出了正殿。
长宜撑着梳妆台站起身,面向邵钦而立。
“将军?”
邵钦负手,静静嗯了一声,抬眼打量长宜。
她站在灯下,穿了一身淡粉色中衣,衣角绣着梨花,腰间束了一根腰带,勾出她纤瘦的身形,骨肉匀停。
似是刚洗过澡,她披散的头发半干,中衣洇了水痕,头上没有任何首饰,一张小脸清透白净,粉黛未施,尤那双眼角泪痣,为这张脸平添三分精致。
宫灯映在她身上,光线柔和,显得中衣料子柔软丝滑,贵气极了。
“洗澡了?”
“……嗯。”
邵钦迈步,走到内殿的暖炕上,一撩衣摆坐下。
“过来。”
反正明天就可以逃出宫。
长宜没有多言,移步走过去。
才刚走到近前,邵钦突然伸臂一揽,长宜猝不及防跌进他怀中。
她衣衫单薄,他也是。明明才刚进入春天,他就换上了薄衫,坐在他怀里,隔着衣料,她还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灼热温度。
那么烫,她的身子也跟着变热了。
长宜别过脸:“将军……您明日就要登基,不该早些歇息么?”
邵钦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无妨,今夜歇在你这里。”
“将军?”
长宜猛地抬眼,素来端庄的神色闪过一瞬慌乱,浑身都变得紧绷了。
她作势起身,还真被她逃了。
邵钦一把将她拉回来,按在怀里箍紧了,嗓音放低:“去哪?”
她的腰很细,手按在上面,便可感受到柔软衣料下面的凹下去的弧度。
他手掌的温度太高,她的腰也跟着变热了。便是不曾用力,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压迫感。
长宜被这力道吓得身子都软了,她抬头看邵钦,抓他衣襟的手都在颤。
“……将军。”
除了唤他,旁的话全部滞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邵钦缓缓弯唇,视线落在她垂下的眼睫上,嗓音低缓:“便这样怕么?”
登基前夜,他不在自己的寝宫睡下,偏跑到她的宫殿来,说要歇在这里。
跟来的那些少监手捧着的,似乎是一些衣裳,也不知是什么衣裳。
明天就是她逃离皇宫的日子,若是今夜……今夜发生什么,她怎能不怕?
长宜眼底一片湿润:“将军,您该说话算话的。”
“我几时说话不算?”邵钦抬眉,放在她腰间的手松开,伸向她的衣领。
她下意识挡住,邵钦便停下来看她:“只是看看你的伤,给你的药认真涂了没?”
长宜这才缓缓放开手,邵钦解开她的衣领,露出她肩上的伤。
表皮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一个浅浅疤痕。
邵钦眉头松开,重新帮她理好衣领:“恢复得不错,等那盒药涂完,疤便全消了。”
长宜心跳得仍然很快,为防邵钦起疑,放软了声音:“多谢将军赐药。”
邵钦松开手,淡声道:“若不是我,你也不会留疤。”
他这样说,长宜反倒不知说什么了。
邵钦在她背上拍了拍:“好了,睡吧,明日寅时便要起了。”
长宜心神一松,第一时间从邵钦身上起来。
她躺到床的里侧,邵钦在宫女的侍奉下解下外衣,只着中衣躺下。
宫女陆续灭了灯,最后放轻脚步,一点一点退出正殿。
殿内一片漆黑,只有熏香在燃。
长宜的怀里抱着那个布老虎,这本是她明天要带走的,因为邵钦突然到来,她不好收进行囊中,现下只能在抱在手中了。
两人躺在床上,中间隔得很远。邵钦睡得规矩,没有对她做什么。
这让长宜放松许多。
她心里想着明天逃离皇宫的事,不知邵钦今夜的到来会不会让明天的计划出现变动,应当不会,他总是要登基的。
只有明日他不在宫中,也是宫中各处都会松懈的时候,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就在她想得入神之际,邵钦突然问:“你手里抱的,是什么?”
长宜下意识抱紧。
“是母后亲手缝的布老虎,我习惯了抱它。”
她说完,本以为会得到邵钦的回应。
却不想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漆黑的沉默。
她摸着老虎的头,想着母后温和的眉眼,心中一片温暖。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你的父皇和皇兄,我不会为难他们。”
邵钦突然说道。
可惜,她是不会待在他身边了。
长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道:“多谢将军。”
邵钦没再多言,长宜更没什么好说,殿内再次陷入安静。
长宜阖上双眼,准备入睡。
然而闭上眼睛全都是她早已想象过无数遍的逃跑细节,因为太过详细,她的脑海里全都是详细画面。
她为马上到来的自由激动到无法睡着。
既然睡不着,她便不睡了,今夜注定是难免的夜晚,不仅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自由,也因为身旁的人是邵钦。
她胡思乱想好久,久到不知时间过了多少。
身侧之人在黑暗中转头:“为何还不睡?”
长宜心里一惊,呼吸都紧了:“将军怎知长宜没睡?”
邵钦道:“我说过,你假寐时呼吸会放得很轻。”
长宜嘴巴动了动:“将军明日还要早起,长宜打扰将军休息,实在罪该万死。”
“不用你死。”邵钦说,“你再不睡,便到我怀里睡。”
长宜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也许是邵钦的威胁太可怕,她竟真在他身旁睡着了。
迷迷糊糊醒来,睁开眼,室内一半昏暗,一半明亮。
身旁已经空了。长宜揉着眼睛坐起来,只见西殿已经上了灯,而她所宿的东殿仍是暗的,一盏灯都没点。
宫婢正为邵钦束发,长宜看了眼更漏,才是寅时,他就已经起了。
邵钦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到起身的长宜,问:“吵醒你了?”
长宜摇摇头,说:“没有。”
不知是不是从睡梦中醒来的缘故,她人瞧着有些迟钝,像还没清醒似的,远没了平时的高贵和冷淡。
倒显出几分可爱来。
邵钦唇角翘起:“既然醒了,便不要睡了。过来。”
长宜不愿去。
却还是挑开帷帐,赤足踩进鞋子里,柔顺头发垂下来,绸缎般黑亮。
宫女为邵钦束完发冠,伸手去拿一旁的衣袍。
邵钦道:“你退下。”
宫女福身,依言退下。
长宜刚好走到近前。
邵钦转头看长宜:“李长宜,我要你为我更衣。”
长宜看了眼一旁的衣袍。
这一看才发现,原来昨日那些少监捧来的并不是普通衣物,而是他今日登基要穿的衮服!
长宜捏紧手指,抿着唇道:“衮服繁复,长宜……不会穿。”
邵钦淡淡睨她:“不会穿,还不会学么?”
她今日是非穿不可了。
长宜无话可说。
她提了口气,迈步走上前去,拿起上面的衮服,轻轻抖开。
衮服厚重,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极有份量。
这是宫廷织造坊最优秀的织女与绣娘缝制的帝王礼服,是一国之君的龙袍中等级最高的。
邵钦展开双臂,长宜走到他身后,小心地将衮服为他套在臂上。
而后绕到身前来,为他理好衣襟。
在衮服的胸前,绣着天子的十二章纹,分别是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十二个图案,各有其寓意。
又半跪在他身前,手臂绕过他的腰身,长睫低垂,为他系好大带、革带。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她领口露出的肌肤白嫩,如玉般无暇,眼角那滴泪痣栩栩生动。
她靠得这样近,红唇,指尖,手腕,下颌,无一不是精致的。
脖颈微微垂着,这样乖巧,这样的……诱人。
长宜从托盘中拿起帝王玉佩,佩在他的绶带上。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鼻尖莫名渗了汗。
终于佩好,长宜缓缓站起身,刚要转身,纤腰突然被人揽住,一把带到怀里。
不待长宜扶稳,唇上蓦然落下一吻。炽热而陌生的气息侵略而来,大掌按住她的软腰,轻易便将她扣住。
这一切充分验证了他的话。他想对她做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上一次吻她,是带着恼怒与愤恨,是失去理智的兽。而这一刻的邵钦却如同一团火,快要把怀里柔弱的女人吞没。
邵钦是战场上毫无败迹的将军,他的攻入让她的城池寸寸失守,最终瘫软在他怀中,只能任他作为。
烛台落下一滴红泪。
他吻了她很久很久。
分开时,邵钦捧住她的小脸,她双唇发红,发丝微乱,衣领也有些散开了。
他的拇指轻抚被他吻得发烫的唇。
那样柔软。
邵钦眸色晦暗,烛光映在他的黑眸中,轻轻跳动着。
“登基后,我便带你出宫。我答应过你。”
长宜心头微颤,她从未被这样侵略过,眼角泪光在闪。
听了他的话,她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邵钦只当她是被亲傻了,唇角微翘,抬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下。
“等我。”
“……嗯。”
邵钦戴好冕毓,踏出殿门之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仍然站在原地,穿着一身中衣,美丽而高贵。
邵钦收回眼,推开殿门出去了。
长宜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心跳得极快。
她抬手擦干唇角,上面仍然残存着他的力道。
过了今天,她就可以永远离开宫里,永远离开邵钦。
长宜一刻都不想多等,她要立刻离开皇宫。
她迅速理好思绪,站起身来,去收昨夜没来得及收的行囊。
天还没亮。
长宜将行囊交给以冬,踏出长乐宫。
门口的守卫只剩下四个,见她出宫,有两个跟在后面,照例监守着她。
长宜神色不变,一路去了御膳房。
新帝登基,御膳房也要准备宴席,等待群臣开宴。
这会儿天刚刚见亮,御膳房的院子里已是忙进忙出,运菜的,搬东西的,起大灶烧开水的,院子里灯火通明,烟囱冒炊烟。
长宜一踏进院子,以冬便道:“公主上回让你们做的栗子糕呢?做好了吗?”
先前给长宜送膳的少监迈出门槛,双手垂在身前:“备好了,公主请随我来。”
话毕,便带着长宜走进一间耳殿,以冬便和其他侍卫在外面等。
耳殿放了许多食盒,有一个单独放在桌子上。
少监打开那食盒,从里面掏出一个宦官服,交给长宜:“委屈公主换上它,公主放心,公子已经部署好了一切,待会随奴婢走便是。”
长宜问:“宁惜玉呢?”
少监恭谨地看着长宜:“公子正在宫外等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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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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