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岭背着药筐在山间寻找草药。
不知不觉,他已经来这个异世界三个月了。
未穿越前,他是名坐诊中医,被前来医闹的患者认错人,一板凳砸死。再醒来,就成了个听不太清的半聋子原身。不过还好,医术仍在,能够支撑他在这个异世界糊口。
今日他上山,则是想为自己的耳疾寻些草药煎着治疗。
山风拂过,头顶的树枝轻轻摇着,桂花随之星星点点地散落,谢岭顺着桂花洒金的方向瞧去,淡黄的花骨朵在风里打了个旋,落在草丛中,带出了影影绰绰躺着的人影。
本着大夫救死扶伤的原则,谢岭上前,将人翻过来探了探鼻息。
气流涌动,活着。
谢岭从药筐内寻了些补气的普通草药塞入对方口中勉强吊着,探了探脉。
脉路瘀滞,气血不通,谢岭惋惜道:“可惜了,日后恐怕要成为个植物人。”
对方胸口上有一处致命伤,大片的血污染红衣衫,谢岭用身上的布料简单包扎了下。
认命地将背上的药筐取下,拎在手里,转而背起受伤的男子。对方看着清瘦,没想到重量也不轻,谢岭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腰腹部隐隐的线条。
谢岭耳朵听不清,在深山里三个月了好不容易遇个人。自言自语,也不求个回答:“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好称呼你。”
背上原本昏迷的人似乎起了补气的药效,也似乎是因为谢怜的询问,睫毛微微颤了颤,却没有出声。
【沈子秋。】
这声音异常的清晰,谢岭已经三个月没听到如此清晰的声音,问道:“你醒了吗?”
却发现对方还处于昏迷状态,脑袋歪在自己的颈间。许是在桂花树下待了许久,周身都沾染了,淡淡的桂花香离自己的面庞极近。
谢岭好像发现了什么,他能听见背上这人的心声。
深山比外面更冷些,开始下起了小雨。桂花柔弱的花瓣被蒙蒙细雨打湿了,就像背上的那个人般带着些脆弱的美感。
谢岭的脚步又紧了些,尽量寻了树荫下赶路,防止那人淋雨受凉。权当做不知晓对方的心声,也不管背上的人是否能听见:“你不说我就给你取个名字,秋日里捡到你,唤你阿秋可好?我叫谢岭,崇山峻岭的岭。我们一个聋子,一个植物人...”
谢岭突然意识到沈子秋听不懂植物人的概念,换了古代的说法:“聋子和木僵,我们也算是在翻越崇山峻岭了。但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遇见我,我又遇见你,都算是各自的又一村了。”
捡到一人,又能听见对方的心声。于孤独了三个月的谢岭而言,的确是又一村。
沈子秋只记得那人说自己是他的又一村,便失去意识,晕倒在那道宽阔安心的背上。
谢岭走了许久回到家,将沈子秋安置在不大的木板床上。
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就躺在这块破败的木板上等死,原主浑身都是伤,似乎是跌落在哪个洞里,勉强爬回的。却失了力气,再无法提起劲撑起最后一点精神气。更是一人住在深山,没有朋友亲人看望。
谢岭醒时,蜘蛛已在脸上结网,顺着面廓往下爬,连死都无人知晓。
这三个月,他也出过山,但也只在村周围卖些草药,顺便收集些信息。三个月下来,陆陆续续了解了自己所处的时代。
自己处于翎朝,一个从未在史书上出现过的朝代。而且,这里不仅有男子和女子,还有一种叫“哥儿”的存在。哥儿能够生养,眉心有颗红痣,色愈浓,则更易受孕。
而躺在木床上的人,此时被谢岭擦去了面上的尘土。肌肤白润如玉,五官清俊,似天上的皎月,和这破败屋子格格不如。更像是安置在檀花架上的一面明镜,干净纯粹,不该染上一点泥泞。
眉心的红痣虽黯淡,但也表明了沈子秋哥儿的身份。
谢岭本来想把对方的衣服扒了,然后好好上药,换一身衣裳。此刻看到对方是哥儿,却有点犹豫。这……会不会男子与哥儿授受不亲?毕竟这里的哥儿和女子一般,很是看重清白,平日里也不许和男子过于接近。
就在谢岭犹豫时,捡来的哥儿面色愈加潮红,压得红痣越发暗淡,身子也止不住地颤抖。
谢岭用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极烫。
这是发了高烧……谢岭不再犹豫,将帕子浸入掺好的温水里拧干。
告了声罪:“抱歉,我不是有意轻薄你。大夫眼中无男女,只是想让你将汗发了去。”
掀开沈子秋身上单薄的被子,解开了衣衫。
谢岭的眼神中带着些惊讶,原因无他,对方的皮肤极好,莹白如玉,这玉上却布满了裂痕,新伤旧伤不计其数。拆开胸口前还在渗血的绑带,露出全貌,皮肉翻飞,似是箭伤。
原来的羽箭已被主人拔出,让谢岭不禁高看了对方一分。
只是这人,以前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又为什么出现在深山?
感觉,救了一个麻烦……
谢岭动了将人抛弃的念头,他想救人,可沈子秋这人似乎不该由他相救。想要将沈子秋的衣衫重新合拢,送往县衙,指腹却不经意间碰到了沈子秋的腰。
【谢大夫,好冷。】
谢岭才知道原来心声也是有语气变化的,沈子秋的心声带着些不自觉的示弱,像随风的桂花,即使飘得很远,仍在远处留有一缕幽香。丝丝缕缕,让人无法忽视,更让谢岭阖衣的手一顿。
正如他所说,大夫眼中无男女,可病弱的沈子秋似乎别样的好看,令谢岭第一次正视手下病人的样貌。
真是欠你的。
谢岭重新上药,用温水浸过的帕子给沈子秋全身擦了汗。然后用带着茧子的手指精准地在大椎穴、十宣穴、曲池穴等穴位上按压。
许久,沈子秋的烧才渐渐有减退的趋势。
谢岭微微松了口气,感染和失血导致的高烧,若是控制不好,沈子秋恐怕就熬不过今夜。自己手头并没有许多现成的药材,只能用最基础的物理降温和穴位退热。
翎朝的哥儿多柔弱,沈子秋又是个孕痣黯淡的“劣质”哥儿。沈子秋的体质却比谢岭想象中的要强悍许多,居然靠着基础的降温手法硬撑了过去。
翌日,天蒙蒙亮,谢岭勉强晃了晃还在发晕的脑子,起身去探沈子秋的温度。
木板床太小,谢岭害怕夜里翻身压到沈子秋,所以抱了些稻草在木板床边将就睡了一晚。
沈子秋的额头已经回归了正常的温度,鬓发湿漉漉的,因为夜间发汗而乖顺地贴在白净的面皮上。
谢岭推门出去,走到院子,舀了瓢凉水,干脆利落地泼在自己脸上,等会儿还要去村中配一些内调外敷的伤药给沈子秋,
凉水让谢岭强制清醒了过来,谢岭进了一旁的小厨房,熟练地烧起柴火。
清水入锅,烧至沸腾。谢岭又从米缸里用竹筒舀起一勺米,那缸便见了底,露出粗糙的灰色底面。很快,米就被烧开了米花,咕噜咕噜地往外冒。谢岭将米汤盛起,端着碗来到木床边。
沈子秋仍紧闭着双眼,谢岭将沈子秋扶起,没有床背,只能让沈子秋靠在自己身上。将米汤吹了吹,喂进沈子秋口中,沈子秋却不张嘴。
谢岭有些急,若是沈子秋咽不下去,自己也无法强灌。稍有不慎,米汤入了气道,对方就会呛咳窒息。
用了哄人的语气:“尝一口,到了村里,我给你带些桂花糖。”
【骗子。】
谢岭没想到此时的沈子秋并没有在昏睡中,而是清醒的。哑然失笑,这人怎么宁肯饿着还要犟嘴,将沈子秋放平到木板床上。
从房间的木柜里翻出一块桂花糖,糖已经有些融化,和糖纸黏在一起。这是原主留下的,食物不多,又是糖,所以谢岭自己也一直舍不得吃。现下他却重新扶起沈子秋,将最后一块桂花糖塞到沈子秋的口中。
沈子秋的唇仍紧闭着,谢岭试着往里推了推。沈子秋感受到桂花糖的香甜味,知道谢岭没有骗他。居然真的开了唇,似是不愿放过一点,连带着谢岭指尖化了的糖水沈子秋都含了进去。
又烫又软。
谢岭猛地抽回指尖,眼神有些暗,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对方激得心绪不稳。
明明在现代时也有患者想要追求自己,自己都会当面拒绝,完全断了患者的念想。
曾经有个同事和他调侃,若是让谢医生看脸认人,能认出一个病人算好的。但要让谢医生不看脸只诊病人的脉搏,许是一认一个准。唉~谢医生找个对象怕比登天还难。
可谢岭眼中没有情爱,只有医术。就这样,到了28岁还没谈过恋爱。
谢岭向来冷静自持,他不清楚这个病弱的哥儿有什么特别,又觉得对方似乎是特别的。他道不明心中的感情,只是对于沈子秋的心思翻过来覆过去,一遍遍碾着谢岭的心。
这似乎就是众人口中的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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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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