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面包的时候，颜辉想，还好丁佳奈没准备让自己活活饿死。
丁佳奈给的晚餐是独立包装的面包，颜辉的手还被绑着，丁佳奈给她撕开，接着让她自己叼着啃。
等吃完，丁佳奈突然问：“乔昭做饭是不是很好吃？”
颜辉点点头，没多说。
丁佳奈的思维，不能用常人来揣测，她担心自己多说又惹来什么麻烦。
丁佳奈冷哼一声，把手里的书翻得哗哗作响。
颜辉在想自己的那条项链。
和很多女生一样，她喜欢买符合自己审美的首饰。
项链、耳钉、手链，在首饰盒里堆得满满当当的。
和乔昭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兴许是感情促进多巴胺的分泌，她又重新对日常打扮自己提起了兴趣。
今天的小猫项链，就是她最近新买的。
中午临出发去见丁佳奈之前，觉得有点不搭，左看右看，收下来放口袋里了。
刚刚去上厕所的时候，她把这条项链丢到了外面，希望有人能发现。
她扔出去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此时却有些不安，闭眼祈祷。
按群友的话，猫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那她希望，可爱多带来的good luck，现在还留在自己的身上。
……
乔昭很快联系到了直播账号背后的个体运营人。
他叫梁牧，是个五十左右的中年人，目前的工作是拾荒卖废品和直播。
梁牧家就在嘉里附近的城中村，乔昭联系他时，没有把真实原因和盘托出，而是说自己和秦助是新闻记者。
这么做有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是担心梁牧心里害怕，另一方面，是担心他对自己和秦助会有所保留。
两人自称是X市某小报的记者，梁牧没有过多怀疑，很快邀请两人上门。
嘉里的城中村，风格像山村老屋加工地务工人员临时住房的结合体，门口堆着的两个垃圾桶，似乎很久没人来清理过，垃圾堆满到外溢，臭水在地上肆意流淌，秦助有些犹豫，踮着脚，小心翼翼地，乔昭却不在意，径直往上。
“没想到X市还有这种地方。”秦助忙跟上他。
“正常。”乔昭说，“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贫民窟。”
城中村楼层不高，却很拥挤，秦助诧异一层楼能住下这么多人，住户也惊讶于他和乔昭：西装革履的人竟然会来这里。
他们一路爬上五楼，总算到了梁牧家的位置。
秦助敲门，很快，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半秃顶，皮肤晒得像红土一样的人出现在眼前。
乔昭朝他眨眨眼，秦助立刻明白：“您好，请问您是梁牧先生吗？我们是之前联系过您的记者。”
梁牧此生，大概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尊重地称呼“您”，一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笑出了一朵菊花。
两人被请进屋里坐下，梁牧拿热水壶给记者“乔哥”、“小秦”倒水。秦助装模做样，对着梁牧一顿夸，说多亏有像他这样的“清道夫”，城市才不至于变作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乔哥”的人设是摄影师，举着手机，佯装认真地拍着屋内的摆设。房子不大，约莫十五平，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没了。桌子上摆着一个已经锈迹斑斑了的月饼盒，盒子里不知装了什么，满满当当的。他拉近镜头，发现最上面是一条项链，而且……
是颜辉的那条。
那是她在某红色社交软件上定做的，还让乔昭猜过，吊坠上的小猫是谁。
可爱多当时正窝在她腿上，舒舒服服地享受着人类的膝枕，答案多么明显的开卷考试。
现在，她失踪将满十二小时。
距离他和丁佳奈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二十四小时。
他打断秦助和梁牧的滔滔不绝，像一个好奇心旺盛的摄影师，自然而然地发问：“梁先生，那个盒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梁牧已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那是我收集废品的时候捡来的宝贝，偶尔捡到些漂亮东西，不舍得卖钱咧。昨天我运气可好，在一个印刷厂外，捡到一个银链子。”
他拿起颜辉的项链：“就这个，好看不？不过这下面这个，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四不像的小怪物。”
可爱多的主人面不改色。
被丢在家里的猫打了个喷嚏，不知有人类正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秦助捕捉到“印刷厂”三个字。
X市人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子，最爱听《爱拼才会赢》，几乎人人都想着自己创业做大做强。二十年前，X市有不少人做印刷厂生意，从印刷机到文印产品，从上到下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
从前嘉里交通发达，火车线路经过这里，带动了印刷业的发展，一派如火如荼。
然而时过境迁，按照“马太效应”，如今只有少数人能在这被时代浪潮淘汰的产业里赚到钱。而无法获利的大多数人，则在时代的沙尘暴下，选择了转行，或者迁移到其他城市。嘉里在一夜之间被建成，又在一夜之间衰败下去，只剩下许多空荡荡的厂房。
秦助问：“能问问是哪家印刷厂吗？”
“没问题。”梁牧说，“叫华兴，往那个方向走就是。”
他到走廊上，给两人指明了方向。
那个方向，太阳耀眼，乔昭忍不住闭上眼。
他握着那条项链，听到自己加快的心跳声。
……
秦助和乔昭离开时，梁牧还想挽留二人吃晚饭。
秦助熟练地演习：“不了，我俩还得回去写稿子呢。”
梁牧的眼蹭一下亮了：“到时候发出来给我看看呗。”
秦助一下不知该如何接话，乔昭说：“好的，一定。”
回到车上，秦助说：“乔总，你怎么就答应他了……”
乔昭：“发个短篇在小报上，也不难吧。”
秦助深吸一口气，心说：跟你们有钱人拼了。
想了想，又问：“乔总，我今天表现怎么样？”
他这两天跟着乔昭，一方面是担心自己因为颜辉的事丢了工作，另一方面则是愧疚。
丁佳奈和乔昭恋爱的时候，没少作妖，相比下，存在感极低的颜辉简直是天使。
乔昭：“挺好的。”
“把你招进我们公司，没让你进演艺圈，真是屈才了。”
秦助心上悬着的石头放下了：“那我们现在去救颜小姐？”
乔昭看了眼表：“差不多了。”
他安排的人，也该到了。
……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二十小时。
颜辉的心态，已经从起初的紧张，变成了如今的麻木。
丁佳奈似乎等得无聊了，问颜辉：“你在想什么？”
颜辉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在想，如果我知道这辈子有机会被绑架的话，我一定提前写好遗书。”
“给谁？乔昭吗？”
颜辉说：“给朋友和父母。”
如果能提前预知人生会有这些意外，颜辉想，她一定要早早地写下遗书。
叮嘱群友最早到她的住所，把浏览器和硬盘里那些不可告人的东西删干净。
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的骨灰可以和土混在一起，在上面种一棵植物。
茁壮成长，一点也不灰头土脸，要阳光茁壮。
还有，千万别学设计了。
万一下辈子还想，那就算了。
毕竟她颜辉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她在脑海里噌噌噌过了一遍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觉得自己很有写遗书的天赋，甚至忍不住微笑起来。
丁佳奈不知道这人怎么想遗书都会想得这么开心，心里有些忿怒，不知在乔昭心里，她到底哪里比不上眼前这个傻缺。
她胸中情绪越积越多，仿佛即将毒液即将喷溅出口的毒蛇。
她朝颜辉一笑：“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不满乔昭吗？”
颜辉已经认识到接近丁佳奈准没好事，忙说：“我不想听。”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知道太多的人，准没好下场。
也不管颜辉究竟想不想听，丁佳奈自顾自地说起来。
……
方复心中有些烦躁、不安。
听了颜辉的话后，他一直有这种感觉。
趁丁佳奈看着她，方复走到工厂外，点了一支烟。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习惯抽烟。
边抽，边想，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一支烟吸到尽头，他抬脚碾碎。
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被人捂住口鼻。
“别动。”
他害怕地挣扎起来，身后人抬腿撞了一下他两腿之间，方复痛得龇牙咧嘴，眼泪一下涌出来。
紧接着是失禁。
“真脏。”身后人嫌弃地说，“不想再吃苦头的话，就老实点。”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方复已经被拖到了一辆车上。
黑色雷克萨斯SUV，车上坐着几个男人。
其中一个对着他举起证件：“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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