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愿缓了几息,开始盘算。
她出门在外时一般会强记地形路线,出门左转是个包子铺,再右转是个书局啥的。可是今日她是坐马车来的,完全不知道路。
刚刚衣服被换了,身上连个碎银子都没有也雇不了马车,新鞋子还硌脚,脚后跟好像磨破了。
是问路走回去,还是去找云书。
马车只坐了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走回去应该不超过一个时辰吧。
卿愿望了望天色,还亮得很,距离天黑还得至少还有一段时间。
打定主意,她才不要去和惹怒神女的襄王会师呢。
“老伯,这里到般画阁怎么走啊?”卿愿脸上的妆被洗掉了,脸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
“呦,这可有些距离啦,姑娘你和家人走散啦?”卖竹编小玩意儿的老人看上去很和蔼。
“嗯,和哥哥吵架,走散了。”卿愿随口一说。
“那你要不等等你哥哥,这儿走回般画阁可差不多得半个多时辰啦。”老伯劝她。
“不啦,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看小姑娘倔强得很,老伯只好给她指了路。
卿愿沿着老伯指的路走了有一刻钟后,礼奕赶到了。
礼奕出门前先是拷问了李廷和王恒,又询问了店里小厮云书的马车往哪个方向走。
大致摸出了云书的思路,花钱、买礼物、再赔罪,哄妹妹三件套,这一招从小使到大。
李廷驾车,王恒也被拎出来,一辆普通马车愣是被宣威将军驾成了战车的感觉。
一路疾行,车厢里礼奕还能保持住身形,王恒……快要被晃吐了。
礼奕瞄了他一眼,眼神不善,颇有他敢吐他身上就会被暴打一顿的架势。
王恒全靠意志力坚持着,双手攥紧成拳,因为太过用力骨节泛白。
心里已经没了君臣之分,破口大骂:好样的,宁书锦。就算礼奕不参他一本,他也要上奏陛下让他滚去吏部。
一刻钟不到,马车停了。
王恒再一次咽下了反胃的酸水,眼中含泪,保住了,他的君子之仪。
礼奕掀开车帘,跳下去:“去找。”
前脚礼奕下车,后脚王恒和李廷还没喘口气,心里在骂云书,嘴上却答应得快:“是。”
这条街上差不多有二三十间铺子,问到第十间的时候,谢天谢地王恒终于问到了。
一整条街的衣裳首饰铺子,全是女眷,他每进一间铺子就会被各种搭讪,各种问婚配否,嫁娶否。
对于一个刚刚丢了新娘的失婚男青年,除了精神上的折磨更是心灵的打击。
“是是是,有个小姑娘,她哥哥叫啥来着,云哥哥?还是雨哥哥?和哥哥一起走啦,去拜访长辈?”老板娘今天看了几个俊俏的小伙,心里开心,接连给好几个顾客优惠。
王恒拉着已经被各路少女和少女母亲套问得连家里几口人都说了的李廷,急匆匆去找礼奕。
礼奕运气好遇见了那个老伯,“你就是那个和妹妹吵架就把妹妹丢下的哥哥,年轻人要有点责任感!几岁了,还不知道让着点你妹妹,人生地不熟的,被拐跑了怎么办!”
老伯替卿愿打抱不平。
卿愿也没想到,自己随口编的理由害得堂堂容亲王世子、松月楼礼奕公子在大街上被一个陌生老人斥责。
“老伯怎会知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呢。”礼奕突然问道,他关注到了那句“人生地不熟”。
“你暂且不说,你妹妹明显大赢朝口音,要是普兰人会连大名鼎鼎的般画阁都不知道在哪儿。我跟你说人贩子最喜欢拐这种走丢了的漂亮女孩了。”老伯吹胡子瞪眼,一脸愤慨,“还不快去追,走了一刻钟啦。”
礼奕连连鞠躬道谢觉得打扰了老伯生意又过意不去,想放个银锭就走,没想到老伯不要。
恰好王恒和李廷到了,朝他们歪头使眼色:“交给你们。”
纵身往屋顶上一跃便不见人影啦。
背后老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声音更大了,大声斥责王恒和李廷:“好哇,好哇,这一家子!几个哥哥没一个有用,照看不了一个小妹妹!”
“……”王恒,身心疲惫。
“……”李廷,这辈子下大狱上战场都没有像今日这般,先被一阵拷问,再被一阵辱骂。心好累,这主子不想要了,丢了就丢了吧。
礼奕找到卿愿的时候,她正坐在屋檐下歇脚,看上去不怎么慌张的样子。
快下雨了,天色突然暗了许多。
本来卿愿是不怎么害怕的,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慢慢找到路走回去就好了。
可天一暗,便打乱了她的计划。
下雨了,她就不好赶路了,不能赶路,就回不去了,说不定还要被巡街的官兵抓回去盘问。
字也没写完,衣服还丢了。
悲从中来,抱着膝盖埋着头。
礼奕看了她半晌,本以为小姑娘还挺坚强的,想说要不就不干扰她,让她走回去,他跟着也没有人敢招惹她。
可小姑娘的脸说变就变,立马就一副要哭的样子。
异国他乡被只见过一面的人骗出来,丢了银子衣服还找不到路。以为自己找到路可以回去时,天公还不作美。
好像天生命中不带气运。
卿愿压了压鼻子里的酸涩,给自己鼓劲儿,淋雨也没什么,总比流落街头被认成黑户带回衙门被盘问好。回去了就好,云筠肯定会给她烧热水沐浴,还会给她煮姜茶。
可她害怕礼奕公子怪她不打招呼私自出门,她已经给他添了够多的麻烦了,礼奕冷峻疏离的眼神在她脑里一闪而过。
眼角润润的,“小姑娘,你没带伞吧,这给你。”
卿愿的肩膀被拍了拍,一个年轻的女子塞给她一把伞。
卿愿呆了几秒,接过雨伞道谢。
“快下雨了,要赶路的话,乘雨还没下下来赶紧走吧。”女子好心提醒她。
“谢……谢你。”卿愿又有力气了,一手提起裙子,一手拿着伞又开始赶路了。
礼奕站在街角看了几眼,没说什么,默默地跟着卿愿走了。
卿愿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连她身后的礼奕都要大步走才能追上她。
看来好得挺快的,乐游城医官医术依旧稳定发挥。
片刻后,雨下下来了,不大就毛毛雨的程度。
打伞的人并不多,卿愿为了赶路也不打伞就这样淋着雨又走了一刻钟。
拐了个弯后,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崴到脚了?礼奕在她背后上下打量。
前方的少女突然转过头来,本来以礼奕的反应速度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可他忍着没动。
四目相对,少女眼神从害怕变成了惊喜,伞也不要了,提着裙角淋着雨向礼奕奔过来。
“礼奕……哥哥……你,你来接我啦。”兴冲冲跑到距离他一步位置的时候,克制着自己想要抱他的冲动,脚步猛地停顿下来,声音哽咽瑟瑟抬头问他。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有把握那么勇敢能够自己找回去,等他们发现她不见了,是会怪她还是担心她。
没有人依靠的时候是只有这样的,泥泞沼泽也要自己硬着头皮去淌。
礼奕被卿愿突如其来的亲近惊得小退了一步,回道:“是,我来接你啦,我们回去吧。”
小姑娘听闻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被之前逼出来几滴眼泪润的,还是因为欣喜过度情绪带动的。
见雨势渐大,礼奕扬了扬下巴:“去把伞捡回来。”
虽然被使唤但是小姑娘很开心,又傻乎乎地把伞捡回来。
“捡回来了。”少女看上去有些傻气。
“把伞打上,有伞不打拿着干嘛。”
“哦。”卿愿立马撑开伞,把伞举得高高的,遮住礼奕和她。
礼奕却从伞下走出去:“我不用,你顾着你自己就好。”
卿愿沉默,脑子里想起了之前直言让柚一和云筠坐下和她说话的场景。
她开始举一反三,咬咬牙说道:“哥哥。”
“嗯?”礼奕挑眉,想看小姑娘一副鼓起勇气的样子是要说个什么大事。
“我脚崴了。”
潜台词:走不了,你得背我。
背着我就可以一起打伞了,卿愿打着小算盘。
其实她是脚磨破了,但她不好意思跟礼奕说,回去偷偷让云筠上个药,就好了。
“……”
看着卿愿一副厚脸皮的样子,礼奕露出无奈的表情,卿愿又胆小又胆大的形象算是在他心里立住了,但凡你纵容她一点,她就敢借机使唤你了。
卿愿倒是觉得他这样英俊浅笑的样子很是好看,眨巴大眼睛不说话。
等礼奕半蹲在她面前,她欢欢喜喜趴在他背上,把伞撑在两人头顶:“哥哥你累了和我说哦。”
感受到颈侧轻浅的呼吸,礼奕轻轻地把她往身上颠了颠:“好。”
礼弈把卿愿背回般画阁的时候,雨势已经不小了。天地间都是雨雾蒙蒙的,屋檐下挂着的宫灯把周围一圈的雨雾照成了光晕。
云筠站在门口等他们,看见礼弈把卿愿放下来,她还固执给礼弈打伞的时候,急忙跑过去。
一把抱住卿愿:“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她就走开了一小会儿卿愿人就没了,一下午听着般画阁的伙计说普兰民风开放,可以自行婚配嫁娶,所以常常有貌美的女子被掳走然后说成“自愿”嫁娶的。
城主长得精致乖巧,那不得被盯上么,就这一路即使有礼弈公子作陪,先在驿站被人搭讪,后在般画阁被人挑衅。
卿愿被云筠扯进了怀里,下巴搁在她肩上时闻到了一阵暖香,心里暖呼起来:“对不起啊云筠,吓到你了。我没事,你看好好的。”
说完从她怀里退出来,转了一个圈,紫色和白色的裙摆荡开,银色的链子叮叮作响。
可云筠的脸瞬间被吓白了,像是要哭出来:“城……小姐……你你……之前的衣裳呢,怎么?”怎么出去几个时辰还换了个衣裳啊,天啦,城主要是被欺负了,回去乐游城,晴司能把天都给捅破了。
“嗯,去衣裳铺子买的。嗯,花的云书公子的钱。”卿愿说得很小声,像是怕被谁听见的样子。
礼弈一个修行之人耳目过人,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听不见。
卿愿的小动作在他眼里就是掩耳盗铃罢了。
“他不差钱,就是缺点脑子。”
脸色很差了,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
“去喝个姜茶,把湿衣服换下来。”礼奕又补充道。
本来卿愿听见礼弈带刺的话时,心里已经咯噔一声。听到礼弈说的不是她,才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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