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盛觉得自己今天说得有点太多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些酒的缘故，他不仅难得地讲了自己过去的事情，还点破了秦杉对他的那份隐隐约约的感情。
他看着秦杉慢慢松开了抱着他胳膊的手，片刻后，又将身体坐正，跟他拉开了正常的距离。
他能看清秦杉眼睛里显而易见的迷茫与失落，但既然选择直白地说出来了，他已经做好了让傻狗伤心的准备。
这并不是江盛第一次拒绝别人，这么多年来，追求过他的人仿佛过江之鲫，不管是否是熟人，江盛都能拒绝得干脆利落。
但是……
沉默在车内蔓延了一路，直到司机将车停在了小区楼下，打开车门送他们下车。
立秋了，夜里的风也染上一丝凉意。江盛站在路灯下面，摸了摸口袋，找出一根从宴会上顺出来的烟。
之前被周牧骚扰时，他都只是叼着烟，不点燃。
从江家破产之后他就戒烟了，那时候他觉得自己需要做一些事情，分割自己跟过去的生活。
但他从未有像是现在一样强烈的、想要抽烟的念头。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被秦杉影响，然而来路不明的烦躁萦绕在他的周身。
他又把烟咬住了，想借着这会儿的冲动点燃，这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火机。
“……艹。”
江盛低低骂了一句，他准备去便利店买一个，却望见秦杉跟司机说了什么，接过一个东西，在余光里一路走到了他身边。
火光凑了上来，江盛顺理成章地低头点燃。
他抬眸看着秦杉，对方的目光少见地没有放在他身上，而是盯着打火机上的火苗。
火光映照着那张点在江盛审美点上的脸，浓眉深目，黑漆漆的眼睛里也跳动着小小的火苗，江盛突然有一种冲动。
理智在酒精的作用下总是会离家出走，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他深吸一口烟，呼气，将第一口烟雾喷到了秦杉脸上。
秦杉愣住了。散去的烟雾后露出一张茫然的脸，不消几秒，他的耳朵尖就红透了。
江盛得逞了，忍不住笑起来，修长的手指夹住烟，他用仿佛过来人一般的语气劝慰：
“至于么，不就是失个恋。”
秦杉的脸涨红了起来，他难得想反驳两句，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抽烟的江盛。夜色里，青年缭绕在一团团的烟雾里，白炽灯将他的脖颈照得如同相片里的过曝，而他眼睫微垂，殷红的唇边带着笑，这幅场景如同黑白世界里的一抹艳色，看得秦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哪里有这样的人。
拒绝了他，却连伤心的时间都不给，就让他再次坠入爱河。
“烟……是什么味道？”
他轻声问。
江盛第一遍并没有听清，待秦杉又重复了一遍，江盛轻轻挑了下眉，如同劝诫高中生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抽。”
秦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江盛跟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就拿了这一根。”
而他手指间还在明灭的那根烟，已经燃掉了大半。
秦杉突然抓住他夹烟那只手的小臂，等江盛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低下头，叼住了那根烟嘴微微湿润的烟。
那根江盛含过的烟。
在江盛有些吃惊的注视下，他狠狠吸了一大口——接着就被那股气息冲晕了脑袋与鼻腔，开始了撕心裂肺的咳嗽。
江盛看得好笑又无奈，他拍着秦杉的后背，从兜里给他拿纸：“你真没抽过啊？哪有你这样抽的……”
秦杉咳得弯下了腰，或许也不是因为他没抽过烟，而是他急需一些东西来慰藉他今晚的心情，他咳得面红耳赤，嗓音沙哑，眼尾也泛红，但他这次没有再抬头，让江盛去看他水盈盈的眼睛。
等他终于不咳了，江盛去看他的神情：“好点了？”
秦杉别过脸：“……嗯，好了。”
烟头按灭在地上，秦杉用纸包住，默不作声地走向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江盛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他看不清楚，但显得那高高大大的背影好像有些孤独。
他想应该睡一觉就好了，等明天早上，秦杉就会恢复平时的状态。
到时候，不管秦杉是终于决定要搬走，还是会继续和他住在一起做朋友。
他都会尊重秦杉的选择。
-
秦杉没有搬走。
第二天清晨，江盛打开卧室门看见秦杉在厨房里煎蛋的身影，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地松了口气。
松完他才愣了下，又皱皱眉，心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被秦杉影响了。
早饭吃到一半时，秦杉问他：“如果齐不才失恋了，你会怎么安慰他？”
江盛犹豫片刻，他很想说以齐不才母胎单身二十三年的实力还不太有需要安慰的机会。
但秦杉那有些黯然的神情，实在是太惹人怜爱，像是雨中渴望被收留的淋湿的狗狗。
如果在此刻拒绝他，江盛自己都觉得简直是太不通人性。
“我……不太擅长安慰别人，”江盛慢慢地措辞，“大概会，陪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江盛看着秦杉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像是一群萤火虫汇集到一起，就变成了挂在远空的星光。
他想做的事情很简单。
“那我今晚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江盛：“……”
秦杉惦记他的床已经很久了，但自从上一次偷偷爬床被踹下去，他就再也没有过上床的机会。
江盛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秦杉总是惦记着他的床，现在算是明白了，秦杉惦记的不是床，而是他。
他沉默了很久，才终于在秦杉一路追着他的眼神中，不堪其扰地应允：“……只能今天一次。”
秦杉的失落顿时一扫而空。
他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吃完饭，紧接着就一脑袋扎进卧室里布置床铺，铺新床单、换新枕套、给床头的嘟嘟浇水……要不是江盛及时制止，他都准备往床上撒玫瑰花瓣了。
“我先说好，”江盛瞪着他，“睡觉就是睡觉，敢动手动脚，我直接把你扔出家门。”
秦杉从一大叠被子后冒出一个脑袋：“我很乖的。”
江盛盯着他无辜又无害的神情，心里想鬼才信。
他头疼地戳了戳碗里的豆腐脑，想，他是不是太纵容秦杉了？
他以前拒绝别人之后，可从来不会做这种态度暧昧还拖泥带水的事。
当晚。
江盛坐在卧室床上看剧本，他能听见秦杉在浴室里洗澡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饶人心烦的响。
等水声终于安静下来，江盛捏着平板的手顿时一紧。
他听见了秦杉穿着拖鞋的脚步声，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先打开了吹风机，几分钟后吹好了头发，接着他又走向阳台，取下了刚刚晒干的新睡衣。
秦杉本来是没有睡衣的，后来江盛买睡衣时也给他选了一款，让他自己挑睡衣的图案。
结果下完单送到家，江盛才发现秦杉挑了一套印满了线条小狗图案的儿童款，店家还犹豫地问他们家孩子真的要定制这么大尺码的衣服吗，秦杉用江盛的账号坚定地回复，要。
卧室门被推开，果不其然，秦杉穿着他的线条小狗走来了，浑身上下都是各种卖萌的小狗表情包。
他先观察了一下江盛的神情，见江盛只是扫了他一眼，就淡定地继续看平板，没有想管他的意思。
而江盛坐在了床的左边，右边留出了一大片空间，显然是给他的。
秦杉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了，他后退两步，直接一个助跑，呈“大”字状扑到了床上。
一时间仿佛流星砸地球，床面肉眼可见地往下凹陷，同时弹性很好的床垫差点将江盛震飞起来，他忙不迭地扶住床头的模板，对着秦杉怒目而视：“你……”
秦杉埋在枕头上的脸扬起来，笑眯眯地看向他：“嗯？”
江盛：“……”
他闭了闭眼，心想这是他自找的，把颠得差点跑到地上的平板拿回来，继续看剧本。
他明面上在认真看台词，其实有一部分注意力一直在秦杉身上。他总有种紧张感，好像就算是他明令禁止了，秦杉也一定会得寸进尺地做点什么。
五分钟过去了，秦杉没动静。
十分钟，还是没动静，连话都没说一句。
十五分钟……
江盛撑在一侧的左手袖口忽而一动，他心想秦杉果然还是图谋不轨，猛地转头——
秦杉正侧躺在床上，用一只手的食指悄悄扣着他袖摆上的扣子，像是小狗拨弄玩具球。
他被江盛这么看着，下意识缩回手：“我错了，我不打扰你了。”
可怜巴巴地，仿佛他做错了天大的事。
江盛：“……”
他呼出一口气：“睡觉。”
秦杉立马爬起来，开关就在卧室门口，不算远但也不近，但秦杉一点儿也不想下床，干脆伸着手臂去碰，差点从床边掉下去。
他最后还是成功了，关掉灯的瞬间，他心满意足地一个后仰，重新弹回了床上。
“小江，”他的声音充满了欢快，“晚安。”
“……晚安。”
江盛把被子裹紧，他在想秦杉这幅乖巧的模样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难道说，要等关掉灯之后才是正片开场？
他的后背微微绷紧，随时等待着秦杉可能出现的举动。
但这一次，他还是等了很久。
等到了秦杉那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再等一会儿，甚至还有时不时的一声小呼噜。
江盛：“……”
他茫然地想，难道他真的错怪秦杉了？
这傻狗一直以来念念不忘的，就只是在卧室的床上睡一觉而已？
夜幕渐沉。
秦杉睡得很香，江盛的眼皮也忍不住地开始打架。他的意识越来越涣散，但就算是他再警觉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傻狗太单纯了，倒显得是他草木皆兵。
江盛的脊背一松，他的眼睛最终还是闭上了，难以抗拒地陷入了深眠中。
他并不习惯跟别人分享一张床，但估计是今天的空调开得太冷了，背后又有一大团热源，源源不断地传来暖意。
所以江盛不但睡着了，睡眠质量还很好，即使有一只手臂悄无声息地从背后环过来，大掌扣住了他的手腕，他也仍然分毫未觉。
江盛的身形瘦削，手腕也细，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整个儿攥住。
秦杉的鼻尖抵在江盛光洁的后颈之上，一双黝黑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睡意，唇不经意地蹭过那里微微突出的骨头，犬齿轻轻剐蹭，强忍着咬下去的冲动。
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
讨厌得让他无端生出了浓黑的心思，想用什么将他牢牢锁住，永远困在自己眼前。
他自己都被这样的念头吓了一跳，然而当阴暗的心思开始发芽，就会宛若疯长的藤蔓，将他人看不见的那一面完全浸染。
秦杉埋在他身后，深深嗅了一口江盛身上的气息。清浅的皂角香气，还带着一丝很淡的奶香，他想起江盛有时候睡前会习惯喝一杯牛奶，或许是那时候染上的。
秦杉无端地想起，咬一口就会流心的奶黄包。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发烫，但他跟江盛贴得太近，如果他的反应再强烈些，说不定江盛就会醒来。
所以他抓着江盛手腕的手掌微微松开了些，手臂也微微抬起，打算收回去。
下一瞬，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江盛突然翻了个身，他的鼻尖就这么与秦杉的额头擦过，呼吸间的气流落在了秦杉的眼睛上，激得他睫毛一颤。
像是落在眼皮上的一个吻。
秦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沸腾了，他立即把手收回来，又裹上被子，想拉开跟江盛的距离。
明明是他开始想靠近江盛的，现在却也是他想远离。
秦杉觉得自己当真是无耻至极，而睡梦中的江盛也似有所感，他直接抬起一条腿，翻身压在了秦杉身上，小腿还蹭了蹭。
“……”
秦杉的脑内噼里啪啦炸开一串烟花。
他想自己应该换一件事的。同床共枕这种事情，到底是对他的安慰，还是在折磨他？
要不他还是收拾收拾，悄悄滚回旁边的地铺上……
但很快，他连这样的机会也没有了。
因为江盛将手臂也翻了过来，他像是抱住大型玩偶一样，搂紧了秦杉的颈。
他似乎正在做梦，眉头紧皱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唇蹭过秦杉的耳垂边缘，秦杉浑身上下都被刺激得一个激灵，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江盛在梦中呢喃了一句什么，恰好贴在他耳边：
“……别走。”
白切黑小狗作妖吃瘪现场。看你不好好睡觉，难受了吧。
当今圣上江盛：朕就这么答应了杉贵妃，会不会骄纵了他？
御前奸臣秦明光：这都是因为陛下您英明啊！您宽容大度！您慈悲为怀！您怜爱贵妃弱小可怜！您这才是九五至尊应有的气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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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身体不太好，一直在跑医院，更新有点不定时。
下周争取每晚固定时间更新Tu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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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同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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