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棒没有打晕和击退孙进宝,反而激怒了他。他怎么都没想到身为女子的陆昭云竟敢出手打他,他攥紧了木棍又朝陆昭云冲过来,头顶的鲜血和因愤怒充血的红眼格外骇人。
陆昭云作防御姿态,握铁锹的手已经汗湿,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李霞,陆昭云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眼前这人真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该这样激怒他,可若是示弱打发走他,他也绝对不肯善罢甘休,日后肯定还有许多的麻烦。
正想着,孙进宝已经冲了过来,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抡起木棍,陆昭云只能勉强抵挡下攻击,双手被冲击力震得发麻。
李霞见状从地上踉跄站起,试图帮女儿拦住凶徒,那把旧锄头被甩得很远,李霞也顾不上去捡,只想抱住凶徒给女儿争取时间。孙进宝见和他差不多高的陆昭云并不是那么好打,打一个两手空空的中年女人他还是有信心的,他邪恶地狞笑着调转了方向向李霞冲过去。
“不要!”陆昭云发觉事态不对,却来不及冲过去,只能看着孙进宝的棍子朝李霞落了下去,她边向李霞的方向奔去,边盯着那根木棍,只觉得心脏要冲出胸腔。
预想中的打击并没有落下,木棍停在了半空。竟然是沈玉,挡在了李霞身前,她的身形坚定,手臂却明显在打颤。她徒手接住了那根木棍,孙进宝却仍想反抗,仍向下用力按压着木棍。
“废物。”沈玉只冷冷地向孙进宝扔了两个字,她的声音底色有难掩的愤怒。
肾上腺素飙升后,陆昭云才感到无力腿软,后怕的恐惧感袭来,她有些站不稳,一双手在她身后托住了她。
“昭云姐姐,你没事吧?”巧姑出现在了她身后,她的额头嘴角都有伤,露出的脖颈上甚至还有勒痕,她只泪眼盈盈地看着陆昭云,很是自责,“都怪我,都怪我姐姐和李婶才会这样……”
见孙进宝被制服,门外围观的人中才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帮忙捆住孙进宝。捆好了孙进宝,沈玉扶起李霞请旁边的村民照看,然后就马上跑向了陆昭云。
“昭昭,你还好吗?”沈玉见陆昭云脸色惨白,还出了不少冷汗,将她搂到了自己怀中,低头轻声地安抚她。沈玉的怀里是热的,让陆昭云觉得没有那么冷了。
陆昭云越过沈玉看着被邻居大婶们照顾簇拥的李霞,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她将视线慢慢收回,落在一脸焦急的沈玉脸上,后怕和感激的情绪在她心中交融,她忍不住落下了眼泪。沈玉便一手轻拍着她的肩,一手为她擦拭着眼泪。
她这才看见,沈玉的小臂上一块大面积的红肿,想必是刚刚被木棍打到了,估计过两天就会变成可怖的青紫色。这该有多疼啊,她用两只手轻轻地盖在那块红肿上,将沈玉的手臂搂到了自己怀里,哭得更狠了。
“昭昭,这点伤没事的,不要哭了。”沈玉一只手环着陆昭云,一只手被陆昭云搂着,没有手替她擦泪,只好凑近了低声哄她,“多亏巧姑聪明,被孙进宝锁在了家里,还想办法逃了出来,叫了我来,我当时真怕你会出什么事,现在你和伯母都没事就好了。”
陆昭云那日受惊过度,后面发生的事都模糊没什么记忆。后来听每日来给她和李霞送饭送药的沈玉说,因孙进宝并未重伤什么人,乡绅只出面调解,让他出了保证书,随后便放回家了。
“怎么能放他回家?”陆昭云想起巧姑身上的伤痕,情绪变得激动。
“世道如此,公正从不在女子这。”沈玉言语平淡,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她瞧了眼着急的陆昭云,又补了一句安慰她放心,“你别担心,我每日来你这时,都会去巧姑家看一眼。”
陆昭云看她从食盒里端出一盘接一盘的菜,沈玉表示每天她去巧姑家时,巧姑都会执意放进一两盘菜,所以每天的菜就多了些。李霞扭伤了脚踝,这两日走路还不方便,陆昭云虽浑身都有小的淤青磕碰,倒是不严重。这几天都是沈玉在家照顾婆婆吃好了饭,再来和她们一起吃饭。
“小玉真是好孩子,那天真是多亏你了。云娘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李霞每天见到沈玉都忍不住夸上两句,她看沈玉这孩子又勇敢又有情谊,实在不明白之前村子里怎么对这样一个女孩恶意这么大。
“伯母太客气了,这都是我该做的。”沈玉不仅给她们送了饭菜,还带来了许多跌打扭伤的药膏,药效都十分的好。
“阿玉,谢谢你。”陆昭云是打心眼里感谢沈玉,那些围观的村民中不乏和她们家交好的,最后站出来的却只有沈玉一人。
陆昭云的目光停留在沈玉手臂上那块紫黑色的淤青,想起她刚来时村上关于沈玉的谣言抹黑,以及那些药效显著的药膏。沈玉的从前或许也并不好过,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位老妇生活,没有些武力傍身,又如何抵挡那些豺狼虎豹?
世道艰辛,女子更是不易。她佩服沈玉有对抗艰辛世道的勇气,更佩服她有了对抗的能力还有倾囊相助她人的决心。
吃过饭,陆昭云决定陪沈玉回家,这些天过去她也调整好了,该去看一眼巧姑,再去沈玉家看一下沈婆婆的病情。自从陆昭云改了药方,沈婆婆的身体状况好转了许多。她们会在麦田旁边坐上一会,等沈婆婆差不多睡醒了午觉再去。
陆昭云和沈玉并肩坐在田垄上,春风拂过,二人的衣服在风中相互摩挲,不知不觉间,麦苗竟已长得这么好了,大片大片地连在一起,随春风吹散的,是沈玉身上莫须有的污名。
那些曾对沈玉避之不及的,曾造谣传谣的,甚至曾在沈玉小时候欺负过她的那些人,如今的麦田都长势喜人,在经历了上次沈玉制服暴徒的事后,更是不敢多说沈玉一个字。
大家无非是需要一个人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暴徒孙进宝成了不二人选。村里多了不少人找沈玉打制铁器,还有许多和巧姑一般大的女孩子,三天两头地跑到沈玉家门口偷看她锻铁,沈婆婆也觉得热闹了许多。
“阿玉,你相信一个人的命有定数吗?”陆昭云低头玩着手腕上的手绳,沈玉的长发拂过她的腕间时,她想起了那块木料,犹豫片刻,她问出了口。
沈玉想了一会,摇了摇头:“如果人的命数随着出生刻在了掌纹里,那人又为什么要握紧双手去劳作?”
陆昭云侧过头看沈玉的侧脸,她正享受着拂面的风,恍惚间,陆昭云的记忆重叠,仿佛她回到了那个月圆之夜,她睡眼惺忪地醒来,沈玉却盯着眼前的槐树没有看她,她看着沈玉的侧脸,听见她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昭昭?昭昭?”沈玉轻拍走神的陆昭云的肩膀,陆昭云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沈玉,“我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陆昭云愣了一会,握上了沈玉向她伸来的手,沈玉说看陆昭云还是有些恍惚,牵着手走放心些,等晚上再把她送回来。
沈玉掌心的温度让陆昭云有些熟悉的陌生,还是那双有些粗糙修长的手,掌心却热得发烫。
交握的双手间渐渐沁出细汗,陆昭云忍不住偷笑,偷偷向沈玉的方向瞄去,她神情自若地盯着前方,耳朵却已经红透。
李婆婆的身体确实好转了许多,巧姑身上的伤也都没什么大碍了,孙进宝这人自从上次吃了教训之后,觉得在村子丢了脸面,就再没回过家,巧姑和赵婶习惯了他不在家,他不在家家里倒还消停些。
晚上陆昭云回到房间又拿出那块木料,她在桌前坐了许久,回想自己做的那个梦,和沈玉说的话,她将木料换了个面,拿起了笔。
路在人走,事在人为。没有木簪,她就不会和沈玉相遇。陆昭云一手撑着头,一手转着笔,她突然想到,就算不相遇又如何,如果两个人能好好在各自的时空活着,何尝不是一种双全法?
这个想法一出,她不可避免的有些失落,可一会便调整好了情绪,如果命运注定,那也一定有破局之法。或许一切还有转圜余地,她一定能找到办法救自己和沈玉。
她放下了笔,默默收起来了木料,她实在做不到亲手刻出最终会刺向沈玉的凶器,放木料的手收回时,她看见手腕上的手绳,似乎变成了金色,她有些不敢相信,怕是夜间的烛光微弱看错了,将几盏烛火聚到一起,确认了好几遍,看得眼睛都有些花了,她仍是不敢相信。
次日,明亮的日光照进屋内时,陆昭云便着急地将手腕举到阳光下。颜色真的变深了,确实是金色,是希望的颜色,在朝阳下闪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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