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平似没想到顾宁突然这么问,微微一愣,迟疑了下,道:“嗯,最近教内又生叛变。顾公子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似是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补了句:“教主与您说的?”
顾宁摇头:“不是,今日韦宅里,出现了一大批魔教里的人,”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说慕容兄残害教主,来此处报仇。”
苍平脸色微变,随即忿忿,冷哼道:“一群宵小,当初躲在角落被教主吓得瑟瑟发抖,现在找到新靠山,又生起这么多事端!”
顾宁心知打探魔教教内之事并不太妥当,但不知为何,想起今日一群身着魔教教袍的教众对着慕容绯毫无尊敬,语出狂言,他心中莫名愤慨。
虽然慕容绯在江湖中的名声不算好听,可他心中知道,慕容绯绝对不是一个冷血无情,嗜杀冷漠的人。凭什么这样一个人要受到底下教众的侮辱。
而且,他也确实担心慕容绯出了什么事,心想如果可以的,能够尽一份力。
顾宁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苍平似是被顾宁刚才的说的激起情绪,这次没有犹豫,道:“当初上位的时候,很多人不服,就联合起来反抗,但他们哪是教主的对手,被教主一吓,有的就投到教主名下,有的胆小,躲得远远的,教主也懒得管。”
“现在进了谪仙楼门下,一个个又冒出来,卑鄙无耻。”
这么一说,顾宁想起曾经听人说过,魔教新教主上位之前,魔教内经过一场激烈的血雨厮杀,这也是慕容绯让江湖中的人闻之色变的一个原因。
苍平可能心系慕容绯,话说得模棱两可,并不清楚,但顾宁心中已有了猜测。
慕容绯的教主之位,很可能得来的并不名正言顺。
江湖中这类的厮杀争夺司空见惯,顾宁并不觉得不妥或是奇怪,只是……
顾宁抬眼又问:“你们教主与老教主的关系怎样?”
顾宁敏锐地察觉苍平眼中微微一闪,似有些犹豫,双唇开开合合,好像不知该不该说。
这时,一道虚弱却极其冷漠的声音传来:“他是我父亲。”
顾宁一愣,垂眼看去,才发现慕容绯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说完那句话后,他目光冷沉,睫毛落下一层阴影。
他身子不再蜷缩,屈着背靠在石壁上,肩上仍盖着顾宁的外衫。
似一把利剑,又无端让顾宁想起路边遭人遗弃的流浪小孩。
顾宁道:“你父亲……”
慕容绯道:“嗯,当初我看不惯他,就把他杀了。”
顾宁闻言心中一凛,朗清辰明显也被他这句话吓到了,脸都白了,看慕容绯的目光充满恐惧。
顾宁很快恢复如常,面色平静,“嗯”了一声,耐心等待慕容绯接下来的话。
慕容绯抬眼,眼尾上扬,开玩笑般道:“不怕吗?”
乍一听那句话,心底没有波澜是不可能的,可顾宁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慕容绯轻飘飘地说完,他却觉得事情并不是慕容绯口中的这么简单。
顾宁如实道:“那要慕容兄接着说,我才知道怕不怕。”
慕容绯一愣,哈哈大笑,这张脸哪怕没有什么血色,笑起来也是极其好看的。
朗清辰在一旁懵然地挠头,看看慕容绯,又看看顾宁,寻找笑点在哪儿。
慕容绯两臂枕在脑后,目光投入沉沉暗色里,道:“说完了。”
火把在洞内支撑不了多久了,光线昏暗,落在粗糙层叠的石壁之上,影影绰绰。
顾宁凝目望着慕容绯,他一张脸沉在阴影里,模模糊糊落在顾宁眼中,顾宁其实还想再问,但隐约感觉到慕容绯并不想再说,迟疑了下,还是没有问下去。
洞内一时又陷入沉寂,慕容绯闭眼打坐,调节气息,没一会又陷入无意识状态之中。
顾宁今日也十分疲惫,靠在石壁上,眼皮控制不住打架,他担心慕容绯伤势,不敢睡去,但实在架不住沉沉睡意,迷迷糊糊之中眼皮还是垂了下去。
朦胧之际,忽觉一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很轻,以为是错觉,没去管,但袖子又被人一扯,这次他清楚地感受到了,猛地一睁眼,顺着力道望去,就见苍平看着自己。
顾宁一怔,以为是慕容绯出事了,急转眼看过去。
慕容绯仍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脸色虽仍旧苍白,但已比方才好了许多。
顾宁还是不放心,起身过去看看,苍白忽伸手拦住他,轻轻摇头,无声道:“教主无事。”同时食指指了指洞外。
顾宁会意,苍平起身出洞,顾宁看了眼慕容绯,跟在苍平身后。
顾宁想苍平应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问:“怎么了?”
苍平是慕容绯手下的人,此时单独喊他出来,说的话也应是与慕容绯有关,他心内隐隐猜到苍平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有些紧张,又有些疑惑。
紧张的是,背后听慕容绯的事,让他心内有些不安,疑惑的是,苍平为何会和他说。
等了一会,苍平忽道:“……顾公子,其实我们教主杀前任教主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单纯的看不惯,就杀了自己的……父亲。”
顾宁颔首,他其实觉得这事背后肯定有更复杂的原因,慕容绯虽说得轻描淡写,但顾宁心知慕容绯不是那样的人。
苍平对顾宁的反应有些惊讶,同时又有些高兴,毕竟教主在外的名声是怎么样的,他可太清楚了,顾宁恐怕是唯一一个会相信自己话的人。
他方才听教主对顾宁说那话,真的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皇上不急太监急了,深怕顾宁听见那话会被吓到,躲得远远的,那样的话,教主岂不是白找顾公子这么多年了。
虽然凭借教主的势力,抢个顾宁不算什么难事,但他知道教主就算砍自己一刀,也绝对不会对做出任何伤害顾公子的事。
在洞里犹豫了许久,最后决定擅作主张,暗暗帮教主把实情说了。虽然害怕教主知道后会生气,可他还是忍不住。
而且他也实在不能理解,教主找了顾公子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直接说明白心意,还总是故意装得满不在乎,冷冷淡淡!万一人家一个不顺心,跑了怎么办!
苍平道:“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我还担心你会误会教主呢。”
顾宁安慰道:“怎么会?”
苍平低声道:“其实苍平觉得,不止教主,换任何一个人,有那样一个爹,恐怕最后都会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语气有些不忿,又似有些难过,顾宁静静听他说着。
“老教主其实有很多儿子,他明明对可以对所有孩子都能很好,可偏偏不那样做,所有的孩子里,他不喜欢教主,不对,不是喜欢,是厌恶。”
“只因为教主母亲地位不高,他便日日夜夜嫌弃教主,时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辱骂鞭打,您别看教主现在武功盖世,可小时候孤零零被关着,别说武功了,身体都总是病得不行,被老教主往死里打,偏偏只留最后一口气,让他一遍遍忍受皮开肉绽,再到复原的最煎熬的过程。”
“说实话,我真的不理解,也很佩服教主,若是我,别说那上千次了,一次我都熬不下来。”
顾宁怔怔地听着,他脸色虽然平常,内心已波涛汹涌,说不出的滋味。
苍平又道:“后来,教内发生叛乱,几位少主争抢教位,老教主忙着平乱,才让教主有了些喘息的时间。但您也知道,老教主没关,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哥哥又如何会放过他。”
“但好在教主趁着混乱跑了出来。他离开魔教很久,我当时以为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几年后他又回来了,当年老教主平复叛乱,将他一众儿子都杀了,只剩教主这么一个儿子,可看见教主,他还是狠心想要杀了教主,好像从来没有把教主当成过自己的儿子,更像是仇人。好在教主在外已练成了一门极武功,老教主加上教内一众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教主也是为了复仇,才杀了老教主的。”
顾宁听见他说的话,想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忽然,洞内传来一声呼叫。
是朗清辰的声音。
“你们快来,慕容兄他又不太好了!”
顾宁忙抢进洞内,抬眼看去,慕容绯方才还似好转,眼下不知为何,整个人缩在角落之中,浑身颤抖得非常厉害,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冷汗也直直顺着额头流下来。
苍平跟上了,看见这一幕,整个人也吓了一跳,呆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顾宁感受到慕容绯似是极其冷,伸手抱住他,将他揽在怀里,回头问惊慌失措的苍平:“昔日教主一人挑了教内那么多人都无事,为何今日会这样?”
今日遇见的高手虽多,但再多,也肯定没有魔教里一众人多,而且,以他后面所见慕容绯的身手,很难会受这么重的伤。
“我……我也不知道……”苍平似也是十分惶然。
他以为教主虽受了伤,且伤势不轻,但凭教主的本事,也是绝对能调息好的,怎知教主经过刚才的调息,反而更严重了。
顾宁怀里的人似十分痛苦无助,如同一个被人遗弃的小孩,拼命害怕地往顾宁怀里钻,往日那个嚣张狂肆的人不见踪影,并没有人感觉可笑,反而更添令人为之叹息和可怜的孤苦无依。
顾宁心下焦急,却无可奈何,只能轻轻拍打着他的身体,给予他安慰。
顾宁道:“朗兄,能不能请你去请个大夫。”
虽然知道这样做救治慕容绯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眼下城里还有玉子生的眼线,只能让大夫出城。
朗清辰没有犹豫:“好,我去请,现在就去。”他刚走出两步,洞外传来脚步声。
是百里鸿雪回来了。
他看了眼朗清辰,又望向慕容绯,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
抛下怀中的一大堆木材,疾步奔到慕容绯身边,上下探查,道:“没用的,他中了怀柔掌,一般的药根本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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