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晖七峰中每峰都建有饭堂,只是因着天璇峰弟子寥寥,饭菜也就备得简单了些,来来回回就是那些菜色,是以去其余六峰用饭便成了常事。
这日梁惜因来到天枢峰,作为主峰,天枢峰内的建筑自是更为宏伟壮丽,处处彰显着仙门大宗的恢弘气度。其间来往的弟子大多腰间佩剑,步履轻盈。
饭堂内人声熙攘,梁惜因打好饭菜,正要去寻一坐处,就听身后有人唤道:“梁姑娘?”
梁惜因循声回头,原本不是很确定的杜昱顿时面露惊喜:“梁姑娘,真是你啊!”
梁惜因只觉这人分外面熟,她思索须臾,恍然大悟道:“是你啊,剑鞘哥!”
杜昱走过来的脚一滑,险些连人带饭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好在最后及时稳住了身形,“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啊?!”他简直无力吐槽。
梁惜因笑了笑,刚刚下意识便这么唤了。她复又出声道:“杜公子。”和他在一处空桌上相对而坐。
两人距离拉近,杜昱自然注意到了她身上的宗服,顿时惊道:“梁姑娘,你何时入了玄晖宗?还是天璇峰的?”
梁惜因并不奇怪他能看出来,玄晖宗的宗服虽统一为白色,但每峰的衣服纹样却各不相同,天璇峰所用的便是方棋纹。
“就在前些日子。”她答道。
“那你以后可就算我师妹了,”杜昱扒了口饭,扬眉道:“我就说梁师妹看着就不像一般人,果然如此,阵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
梁惜因跟着改口道:“杜师兄何出此言?”
“这东西看天赋啊,不像学剑学刀这些你多练练总能有成效的。而且自那件事后,学阵的人也是越来越少了。”
确实,而且阵修还要学符、学绘制,就等于在现世选了个又冷门又难学的专业。不过...“那件事?哪件事?”梁惜因不解道。
杜昱正啃着鸡腿,闻言抬眼看她,语气惊讶:“梁师妹你不知道?”
他张望着四周,面露难色:“这事嘛...此处人多眼杂,不好说。反正修仙界基本没有人是不知道这事的,你不妨回去问问你师兄师姐。”
梁惜因本就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之人,更何况他都这样说了,便应了句:“好。”
杜昱又凑近和她感慨道:“不过你们天璇峰虽然人少,但个个都不简单啊。”
“二师兄很有钱我是知道的。”梁惜因又想起了那日在玉石铺的经历。
“岂止是‘很有钱’啊!”杜昱一拍桌子,把对面的梁惜因唬了一跳,“我真的丝毫不怀疑,他家能把整个玄晖宗都买下来!”
梁惜因夹菜的筷子顿了顿:“太夸张了吧...”
杜昱这时已用完了饭,他放下筷子,双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目光复杂:“梁师妹,你可曾听说过皇城柳家?”
皇城柳家,天下第一豪商,富可敌国。传言柳府中堆金积玉,库房中的珍宝藏品数不胜数,就连马厩都是用金子制成的。
梁惜因不自觉的放慢了吃饭速度,露出了和杜昱同样复杂的目光:“...我懂了。”
然而杜昱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还有谢师兄,和掌门是本家。涿郡谢氏,几百年间大能辈出,在各道上皆有修为高深的前辈在,颇重家族传承。”
“燕师姐所在的燕家近来也是扶摇直上、如日中天,是修仙界近年来发展势头最猛的家族......”
“行了,我知道了。”梁惜因打断他。想不到这天璇峰内竟是如此卧虎藏龙,所以是谁说阵修不行的??还有杜昱你为什么会这么八卦...
杜昱不知道自己被吐槽了,伸手拍了拍梁惜因的肩,真切道:“梁师妹,师兄看好你。”
梁惜因:“......”
“多谢杜师兄了。”
今日能遇到杜昱实属意外之喜,毕竟他和叶天舟是她自来到这里后最早遇到的修士。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慢慢接触这个世界。
临到分别时,杜昱又说:“对了师妹,你这些日子如要下山,记得小心些。”
“怎么了?”梁惜因问。
“我也是今日刚从山下回来,陵州城内死了几个人,我和另几个同门便是奉百姓之请前去探查。”
“特意来请玄晖宗出面,是妖魔作乱?”
“不好说,那几人本是城中的地痞流氓,专爱干些扰民的勾当。不久前却有人在城郊发现了他们的尸体,死状极为凄惨,尸首分离,肠子都流了出来...不行,再想下去我刚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梁惜因:“......”
“官府没有追查吗?”
杜昱愁道:“查了啊,但是除了那几个死人,现场一点痕迹都没有,所以怀疑是魔族或妖族所为。可我们几个去了后,却是一点妖气和魔息都没探查到,你说奇不奇怪,总不能是他们闹内讧把对方捅死了吧?”
“总之师妹你多注意就是了,这几日城内不太平。”
“好,多谢杜师兄。”她想起上次尾随自己的那几个流氓,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还是去信一封,提醒重霄多加小心好了。
梁惜因回去后一如既往的学阵修炼,但她隐约觉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直到这日,她和燕明昭经过天璇峰东侧的一处院落。
最先吸引她的是那一树梨花,晶明玉腻的花团密密地结在枝头,似云似雪,根枝粗壮挺拔,少说也长了有百年。和风轻扫,半树梨花都随之轻轻摇曳身姿,不时有花瓣飘落下来,纷纷扬扬,飘琼飞粉。空气中浮动着浅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梁惜因伸手接住一片莹白如玉的花瓣,奇道:“这个时节就有梨花开了吗?”
燕明昭也望向那株梨树,神色微变,喃喃道:“这梨树已有百年不开花了,是何时...?”
“等等,怎么走到这来了,快走快走。”她拉着梁惜因就要走,却没拉动。
梁惜因立在原地,出神地看着院门上的匾额,低声念道:“落雪轩...”最初她只是觉得这名字取得很是贴切,但后面不知为何,梁惜因生出了一种想要进去看看的冲动。
这念头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令她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几步。燕明昭加大了拉她的力道,“师妹!”
这一声唤的梁惜因彻底回过神来,“师姐...”
“没事吧?师妹你脸色有些不对劲啊。”燕明昭语速飞快地说。
“无事,我们走吧。”梁惜因低下头不再看那处。为着不让燕明昭担忧,又笑着说:“多谢师姐关心。”
燕明昭神色一僵,扭过头去:“谁关心你了?我可没有!”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
“也、也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梁惜因还是忽视不掉心中异样,她问道:“师姐,那落雪轩是何人的居所?”
出乎意料的是,燕明昭听后竟如临大敌地盯着她:“嘘,师妹,小声些。”
见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梁惜因不由提醒道:“师姐,放心。这是天璇峰,基本不会有别的峰的修士过来。”
燕明昭双手抱胸,睨她一眼:“我当然知道!不过你既然提起这事,那自然是要多谨慎些。”
梁惜因想起她忘了什么了,“师姐,‘这件事’究竟是何事?”怎么一个两个提起来都这般讳莫如深。
“你是真不知道?”燕明昭打量了她一眼,见她那惑然的神情不似作伪,才叹了口气道:“好吧,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她靠近了些,压低声音说:“师妹,那你可曾听说过魔尊重霄的名号?”
“什么?!”愣了几息后,梁惜因猛地大喊道。
燕明昭浑身一激灵,捂着耳朵后退了几步:“师妹你这是...?”她有说什么很令人震惊的东西吗??
梁惜因赧然道:“抱歉师姐,有些激动。”重霄...会是她想的那个重霄吗?
她在燕明昭充满不信任的眼神中再度凑了过去:“师姐你再说一遍。”
“魔尊重霄...”
梁惜因打断她:“等等,这魔尊他长什么样,可有何相貌特征?”
燕明昭不理解她问这个作甚,但还是答道:“唔...还真有,他眉间有一‘怨’字古体的纹样,眼下正中各有一枚红痣,据说样貌很是俊美。”
燕明昭正说着,却见本来还在身侧的人影突然消失了。她刚疑惑地喊了一声“师妹”,就发现了在原地蹲作一团的梁惜因。
燕明昭:“......”今日的师妹,为何如此反常?
她问梁惜因道:“师妹,你当真无事吗?”
梁惜因抱着膝盖,气若游丝的回了句:“无事...”只是有些怀疑人生而已。
魔尊、重霄...这两个在她看来毫不相关的词为什么会连在一起啊??可是燕明昭又没理由骗她,她那语气一听就是在叙述一件人尽皆知、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但据她的的描述,梁惜因又实在是找不出第二个重霄来了。
可是、可是...梁惜因脑海中浮现出重霄的面容,从最开始那稚嫩的孩童面孔,到眉目精致的少年郎,再到如今愈显英气的青年男子模样...无论什么样子,她都一直把他当作自己在这里唯一的亲人。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一声声的“姐姐”。所以她眼中那么乖巧的阿霄,究竟为何会与魔尊一词扯上关系?
“师姐你继续说吧...”
燕明昭:“......”
“你确定?”
梁惜因恍惚地点头:“确定。”
“我也是听家中长辈说的。两百多年前,魔族和人族的关系还不像如今这般势同水火,甚至就连魔族入仙门修行也不算稀奇事。”
“太师祖当年便是领了一个魔族小孩入天璇峰修行阵法,这孩子就是后来的魔尊重霄。他与一般的魔族不一样,玄仪子前辈算出他是这世间怨气的化身,注定难以被教化。”
“但素有‘观音面,慈悲心’之称的太师祖不信这些,她细心教导她的这位徒弟,几乎称得上是无微不至了。结果就是重霄在一次秘境试炼中杀害同门,重伤师兄,乃至后来被逐出玄晖宗,占据漆吴山。”
“魔族生性慕强,纷纷闻风而至,将重霄奉为魔尊,将漆吴山当作老巢,为祸世间。众门派自是不会就这般放任下去,于是聚众围剿漆吴山。太师祖当时负责最关键的封印大阵,可最终却被那忘恩负义的东西当众杀害于阵前。”燕明昭的语调隐隐带着些颤抖。
“不止太师祖,整个修仙界都在那一战中受到重创,死伤无数。后来经过修整,修仙界开始第二次大战,这才终是杀死了那魔头。那魔头死前不知为何,亲手将漆吴山封印了。但仍有不少魔族在世间流窜作恶,人魔两族仇恨日深,以至于到了如今的‘谈魔色变’。
“玄晖宗在两次大战中损失惨重,不止是太师祖,其余各峰峰主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天玑峰峰主更是修为尽失。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宗内众人仍是心照不宣的对当年之事避而不提。”
“这些年竟还有人道是玄晖宗亲手养出了一个祸害,说太师祖心慈手软,没有尽早除掉重霄,这才导致了后面的生灵哀怨、世间动荡。”燕明昭蹙眉,俏丽的脸上满是愤懑,“我呸,太师祖是阵法的一代宗师,为人最是善良公正,那魔头早年作为她的弟子,悉心相待又有何错?再说了,谁又能料到重霄此后的所作所为?”
“不过阵这一道确实是自那时起开始衰落的,”燕明昭叹道,“本来阵修就不多,从那以后更少了。一是顾忌着那魔头先前也是阵修,二是自太师祖去后,许多阵法的修炼要诀也就跟着失传了。”
“你方才问的落雪轩便是太师祖曾经的住处,里头的梨树有灵,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燕明昭自顾自说着,突然意识到脚边的那团身影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她弯腰问道:“师妹,你还在听吗?”
梁惜因:“......嗯。”
“我说完了,师妹你还走不走了?不会蹲麻了吧?”
梁惜因...梁惜因感觉自己已经碎掉了,她到底捡了一个什么人物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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