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既微虽下令宗内任何人不得将秘境一事透露出去,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不知是谁最先泄露了风声,这件事很快就悄无声息的在整个修仙界中蔓延开来。
皇城,苍梧宗。
向来宁静出尘的宗门内难得如此热闹,山道内行走的俱是身着不同宗服的修士,面含笑意,步履从容,点缀着这青山碧水。
今日是苍梧宗掌门郭明远的四百岁寿辰。按理而言,只要入了修仙一途,那寿命自是凡人的百倍千倍,生辰什么的就显得没那般重要了,但每逢百年还是值得庆祝一番的。这庆祝多也只是将同族之人请来一聚,像苍梧宗这般大宴修仙界诸门派的倒是罕见,只能说一句不愧是苍梧宗,到底财大气粗。
玄晖宗与苍梧宗同为修仙大宗,又一向交好,逢此喜事,众峰主与长老自然是要出席的。
梁惜因也在其间,她心不在焉地坐在主殿内的一个角落,只想着快些回去,顺便给重霄带些皇城的点心。
她神色难掩困倦。自那日玄仪子来过后,她已是一连数日没有休息好了,一天到晚泡在藏书室中,包括自家宗门和其余诸宗的。很多书她在刚把重霄带回宗之时就已看过了,但还是一遍又一遍地翻着,试图从中找出以往被她忽视之处。
她一手抵住额角,不去理会殿内的喧哗笑语,闭目思索着所看的书中内容。她不主动去与旁人交谈,却总有人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投到她身上,如影随形。
“诶,你们听说没,含盈仙子的小徒弟在试炼中杀了同门!”
“略有耳闻,这些日子传得风风雨雨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那弟子不是个魔族吗,就因在试炼中有名符修对他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他一怒之下就将那人杀了!还把前来劝阻的同门师兄也给伤了,据说到现在伤还没养好呢!”
“我怎么听说他不是魔族?他伤人用的是怨气,而非魔息。”
“怨气?!这世间竟还有人能操纵怨气?嘶,万一他要是有一日不服管教,那杀起同宗修士来岂非易如反掌?”
“是啊,也不知谢掌门和梁含盈是怎么想的,竟还将这种人留在宗内,莫不是真指望着他发起疯来能顾念着那点师徒情谊?”
不远处,一相貌端正,身材中等的男修将几人的闲言碎语尽收耳内。他勾起嘴角,缓步走向梁惜因:“梁峰主。”
梁惜因有些疲惫,她特意选了这处角落待着就是不想被人打扰。这份疲惫在她睁眼之时被很好地隐藏住了,她露出一个笑容,说着客套话:“是郭公子啊,今日办的是令尊的喜事,还望郭公子代我向令尊道一声贺。”
来人正是郭掌门之子郭循,他继续笑着说:“梁峰主的心意,郭某自会带到。只是今日怎生不见梁峰主最喜爱的那个小徒儿?郭某听闻梁峰主此前可是一直把他带在身边的啊。”
梁惜因的面色微不可察的沉了沉,她双眸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之人,想要分辨出他究竟是当真不曾听闻秘境一事,还是故意提起重霄来试探奚落于她。
“他近来身体不适,正在峰内休养。”她淡声回道,“也无什么‘最喜爱’这一说,每个弟子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
“这样啊,郭某还想着要同他结识一番来着,他现在可是出名的很啊。”郭循就如没听到后一句般,自顾自说道。
梁惜因已是有些恼了,她站起身:“郭公子既是无事,还请恕我失陪。”
“诶,梁峰主且慢,你会留到今日的晚宴吧?”郭循喊住她。
梁惜因微微侧首:“自然。”
她一走,郭循就迫不及待地转身像某处走去,因步子太急,还险些撞上一个人。
“谁啊?!”他不耐烦地止住脚步,在看清是谁后又立马恭敬行礼道:“玄仪子前辈。”
玄仪子低着头,惋惜地看着从手中的盘子滑落在地的点心。郭循见了,忙道:“我这便去吩咐人再给前辈送一份点心来。”
“不必。”玄仪子不舍地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盯着郭循看了会,“郭公子,今日大凶啊。”
“什么?”玄仪子嗓音不高,郭循没有听清。他还待细问,玄仪子却早已飘远了。他皱了皱眉,也没多在意,径直向殿外走去,熟门熟路地进了一间颇为雅致的院落。
“父亲!”他推开房门,高呼道。
“打听得如何?”坐在桌前的男子问道。他瞧着和郭循差不多年纪,比起父子,更像是一对兄弟。
郭循兴奋地说:“梁含盈今日会留在苍梧宗,她那小徒弟眼下正独自待在天璇峰上!”
“好。”郭明远停下手中的事务,说:“事不宜迟,你我现在就走。”
“是。”郭循应道。
今日这件事,他们早已筹谋多时。重霄身怀怨气一事传到郭明远耳中后,他几乎是立刻就回忆起了曾在古书上见过的记载——
怨者,天地所生,万物所厌。引以入体、辅以修行,则可蚕吞其力,万众莫能及也。
郭明远的修为卡在如今的境界已有几十年了,走正道不成,他自然而然地就动起了歪心思。
只是邪术到底是邪术,他不是怕付出的代价太沉重,就是担心过于明显会被人发现,那他身为一宗掌门的清誉可就算是毁了。引怨气入体的方法他也不是没试过,当然,不是他亲自以身来试,而是在宗内随便挑几个籍籍无名的弟子。无一例外的,这几名弟子全都因难以承受剧痛而亡。
宗内很快就有弟子失踪一事被报到他这来,他当即下令彻查。彻查的结果?自是不了了之。
可眼下老天竟是将机会送到他眼前来了。他不知那魔族小子是如何成功引怨气入体的,但怨气既是存于他体内,就必然是被驯化过的。届时他只需将人杀了,再按书中的法子将怨气引入,那股力量就能成为他的了。
二人走出院门,正要御剑前往玄晖宗,郭明远却突然止住了动作。
“父亲还有何顾虑?”郭循问道。
郭明远一手摩挲着下颌:“循儿,你说我们要如何知晓他体内怨气被驯化到了何种程度?”
郭循立马会意:“儿子明白。”他快步走向山道,随手拦住一个身穿苍梧宗宗服的弟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弟子一惊,在看清来人后,当即行了个礼,答道:“师弟白元绪,见过郭师兄。”
“入宗多久了?”
“回师兄,不满一年。”
面前之人眼角下垂,长着一张圆脸,瞧着就是个好拿捏的性子。郭循满意点头:“跟我走,我与掌门有事要办,恰好缺一人相助。”
白元绪双眼一亮:“是!在下定当全力以赴!”他答得又快又急,像是生怕郭循会反悔。
“那你现在便跟我走。”郭循转过身,掩住了面上的轻蔑。
真是蠢货。
他将人带回郭明远处,白元绪一看要御剑,又嗫嚅着说:“掌门,师兄,我还未有佩剑...”
郭循已是等不及了,一把将人拉上自己的剑:“无妨,师兄载你。”
白元绪受宠若惊。他不明白自己这个才入宗没多久的外门弟子缘何会被如此重视,可也不敢多问,生怕惹了他们厌烦。
二人修为俱是不低,御剑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驶到了玄晖宗。正当他们要落在天璇峰时,却被一道屏障给拦住了。只见半空之上,三人方才所触之处凭空出现了几道金色的阵纹,在日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郭明远皱眉暗骂,“啧,梁含盈。”他侧头对郭循道:“速战速决了。”
白元绪哪怕再迟钝,这时也察觉出不对劲了,他踌躇着想要问些什么,却见郭明远抬起手,泛着白光的灵力在他掌间环绕着,又猛的汇成一股向前攻去。
“刺啦——”阵,破了。
“啪啦——”梁惜因手中的圆盘掉落在地,摔成的碎片一块块溅起,在满是笑语的主殿内格外突兀。
梁惜时快步走来,满目忧色:“阿因,可有伤到?”
但他很快就无暇顾及这点了,一抹鲜红自梁惜因的口中涌出,落在她的衣襟之上,宛若雪地里的红梅。
“阿因!”梁惜时大惊,无措地将人揽住,“怎么回事?!”
殿内人声骤歇,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他们二人。玄晖宗诸人也都闻声赶来了,扶岳的鞋底扎进了一块盘子碎片,他边跳着脚将碎片取出,边震惊大喊道:“点心里有毒?!”
没人理他。梁惜因借着梁惜时的力道重新站直身子,颤声道:“天璇峰,出事了。”
梁惜时霎时便想通了其中关窍:“心护阵?”
此阵乃防护阵的一种,与布阵者的灵脉相连,一旦阵被毁,布阵者也将受到重创。
梁惜因点头以示回应,她没再多说什么,抬脚踏进了刚布下的缩地阵中,梁惜时与谢既微几人紧随其后。殿内诸人面面相觑,一部分跟着入了阵,一部分则留在原处。
玄仪子嘴角沾着点心碎屑,不似旁人的焦急不知所措,他淡定地问一名刚从殿外赶来的苍梧宗弟子道:“你们掌门在何处?还有郭循呢?”
一石激起千层浪,余下众人骤然回过神来,纷纷出言道:“是啊,郭掌门呢,今日不是他的生辰宴吗?”
“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见他露面?”
“还有郭公子,我方才还见着他呢,眼下也不知去了何处。”
那弟子顿时成了殿中的目光焦点,紧张得连连摆手:“晚辈当真不知。”
“我方才见掌门和郭师兄御剑离宗了,”另一名弟子答道,“还有一个外宗弟子,不知道要去何处。”
玄仪子掐指算了算,眼睑半阖,声音轻渺渺的:“只怕是,回不来了。”
这所谓的生辰宴,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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