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到来,耳边似是响起了刀剑破空之声,柳逸兴试探着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就见几名白衣修士立在一处房檐上。
这几人无不是神色凛然。凝神捏诀间,身侧的长剑依令而动,转眼就将那头巨大的魔兽捅了几个对穿。
短暂的惊愕过后,劫后余生的欣喜潮水般淹没了众人。柳逸兴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满头冷汗,嘴里不断念叨着:“得救了,得救了...”
斩完一头魔兽后,这几名剑修双足轻点,衣袂翻飞,几息功夫便闪身到了另几头魔兽面前,剑光流转间,魔兽的惨叫与哀鸣声不绝于耳。
商铺内的百姓才松了一口气,很快又乱作一团。无他,铺天盖地的黑雾夹杂着怨鬼的嚎哭,以排山倒海之势涌了进来,简直像是被直接倾倒进了商铺中。
被黑雾附上的人痛苦地嘶喊着,将自己的身躯抓得血肉淋漓。柳逸兴抱着柳稚笙,避着那些已然疯癫之人,缓缓向门口挪着。
手中的护身符烫得他掌心生疼,他却将之握得更紧了些。他明白,就是因为有这张符在,黑雾才不敢靠近他们二人。
他和柳稚笙此次出门,身上一共就带了两张护身符。商铺内的其余人他救不了,他只希望自己和妹妹能平安归家。就算他注定要在今日这场变乱中死去,他也想...死在最熟悉的地方。
移至门口后,柳逸兴探出半张脸,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准备等这批魔兽被杀光后,就带着柳稚笙跑回柳府。
他太全神贯注了,以至于一个没注意,竟让柳稚笙挣脱了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稚笙——”柳逸兴目眦欲裂,慌忙伸手去拉她,可只来得及碰到一片柔软的衣摆。
柳稚笙捡起掉落在不远处的玉佩,心疼地看着上面的裂痕与沾染上的尘泥。她将玉佩紧紧握在手中,正要回去,却在抬头的一瞬间被吓得动弹不得——一头魔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前。
那魔兽张着翅膀,头上布满尖刺,带着腥臭的口水正从巨大的嘴中滴落下来。
柳稚笙完全呆住了,腿脚不听使唤,眼睁睁地看着那魔兽将嘴张得越来越大。忽然,她感到身子一重,柳逸兴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他用手护住柳稚笙的头,将她压在了身下。
仿若只过了一瞬,又仿若过了很久很久,他感到背上一片滚烫。
...只是烫意吗?耳畔的抽泣声逐渐清晰,柳逸兴睁开眸子,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柳稚笙那张被涕泪糊满了的花脸,随后是魔兽倒在一旁的尸体。
还活着?还活着。
他翻身瘫坐在地,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一时连责备柳稚笙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就是在这时,他面前出现了一只手。柳逸兴平复着呼吸,目光上移,见一人白发白衣,飘然不似凡世中人。
柳逸兴愣住了:“神、神仙下凡...”
谢既微轻笑,见他没反应,直接将人拉了起来:“不过是凡间一俗人,哪担得起什么神仙之称。”
拉完了柳逸兴,他又去拉柳稚笙。柳稚笙擦着泪,模模糊糊地瞥见眼前有一个白花花的身影,张口便道:“谢谢爷爷。”
谢既微:“......”
他跳脚道:“什么爷爷!我哪里看上去像爷爷了!你见过像我这样的爷爷吗?!”
柳稚笙:“......啊?”
柳逸兴也渐渐回过神来,他半挡在妹妹身前,恭敬行礼道:“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谢既微还有些气,他说:“不必谢我,就算我不来,他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那几名剑修,此刻他们已将这群魔兽全部斩杀殆尽,其中一人向这边走来道:“掌门。”
谢既微应声说:“冯长老,此番也是辛苦你们了。”
“不过是分内之事,岂敢言辛苦?”适才与魔兽相斗之际,他眼见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正要提剑相击,就见谢既微出手了。于是他便彻底放下心来,扭头去对付那些魔兽了。
周遭的魔息慢慢退却着,冯长老注意到,街道两旁的商铺不知何时被贴上了符纸。那符中蕴含的灵力强悍,无疑俱出自眼前之人。毕竟以谢既微的修为,画什么符都是尽显其效。
冯长老对谢既微拱手一礼,回身跟上几名剑修,赶往别处支援去了。
“逸兴!稚笙!”
谢既微本也准备离开了,却觉这声音有几分耳熟,又停住了脚步。
柳甫畅和燕明昭从不远处奔来,等跑到他们面前时,柳甫畅一手一个,将柳逸兴和柳稚笙揽进了怀中:“可算是找着你们了。”
变乱发生后,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往城东柳府,他没有布阵,而是一路跑去的。燕明昭什么也没说,与他一同奔走着。
但凡路上遇到了有危险的百姓,他们便会出手相助,或是送符,或是布阵。就算一时不能抵挡,两人也会尽力护着百姓,直到其余修士赶到为止。
柳甫畅虽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焦急无比。怎能不焦急?他完全不知道此时府中亲人的安危,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血腥的场景。他安慰自己道,府中有那么多他往日留下来的符纸法器,撑住一时半刻定然不成问题。而这些百姓却是真正的在这突如其来的横祸下毫无办法。
看向身旁的燕明昭,柳甫畅又觉心中安定不少。不论发生什么,起码他都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赶到柳府后,城中的魔兽和黑雾果然还没有攻进来,院中满是来避难的百姓。但柳老爷的一席话却让他彻底乱了心神——柳逸兴和柳稚笙不在府中。
他匆匆布下一个灵盾阵,转身就向府外走去。此阵同样具有防护效力,也不用阵修坐在阵眼处守着,但效力却比不上金光护体阵。
没办法,他和燕明昭一路走来,体内灵力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只得暂且如此。
府中无人知晓柳逸兴和柳稚笙究竟去了何处,是以柳甫畅只能顺着城东的街道一路寻来。
所幸,他找到了。
他将二人松开,上下打量着他们:“没事吧?可有受伤?”
柳稚笙摇摇头,又按捺不住地哭了起来:“没有,大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甫畅捏了捏她的脸:“说什么傻话,哥哥在这呢,不会有事的。”
两次面临死亡的威胁,柳逸兴直到此刻见到柳甫畅才敢彻底松懈下来,适才在商铺内蹲得太久,此时双腿一阵酸麻,但就是这般细微的疼痛,竟让他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哥...”
柳甫畅又是心疼又是赞赏地说:“逸兴,做得不错,你将妹妹保护得很好。”
提起这遭,柳逸兴心中就是一阵后怕,他质问柳稚笙道:“你方才为何要出去?难道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虽然里面好像也没安全到哪去...
他这话几乎完全是吼出来的,柳稚笙缩了缩脖子,将手掌摊开,一块很是狼狈的玉佩便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她小声说:“这是大哥送我的,我怕再不去捡就没机会捡了。”
柳甫畅心中一动,他送给小妹的东西太多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何时送了这么一块玉佩。百感交集下,他轻叹一声,正要说话,余光就瞥见了一个身影。
他连忙站好,与燕明昭一同行礼道:“掌门。”
柳稚笙扯了扯柳甫畅的衣服:“大哥,刚才就是这位仙长哥哥救了我们。”
谢既微示意二人免礼,随后从柳稚笙的手中拿过玉佩。柳稚笙略带紧张地盯着他,只见光华浮动间,那玉佩已然恢复如新,半点裂纹和脏污也无。
柳稚笙瞪大了眼,惊喜道:“谢谢仙长哥哥!”
柳甫畅也道:“多谢掌门。”
燕明昭将心中疑问托出:“掌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魔兽和黑雾是从何处出现的,又为何会从苍梧宗涌到城中?”
谢既微肃了神色,沉声说:“此事说来话长,白元绪入魔已深,你们千万要小心些。”
“什么?!”柳甫畅和燕明昭俱是不敢相信,“白掌门怎会...”
此事一时半会根本解释不清,谢既微眼帘轻抬,转而问他们道:“你们怎会在此处?殷峰主没让你们待在宗内吗?”
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柳甫畅视线向左移:“凑巧。”
燕明昭视线向右移:“路过。”
谢既微:“......”他看上去像什么很好糊弄的人吗?
“是来找含盈的吧?”他了然道。
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默了片刻后,柳甫畅问:“掌门,师太祖她...在皇城内吗?”
谢既微正要答,就见浮在半空虎视眈眈着的黑雾骤然消散了一半,他望向那些黑雾涌去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等事情都处理完后,她会来见你们的。”
说罢,他足尖轻点,跃上房檐,几息间就已到了几丈开外。魔息被长剑破开,白色的发丝与衣摆随风纷飞,他向二人留下最后一句话:“护好自己,再护好百姓。”
声音顺风传来,朦胧又清晰。
柳甫畅和燕明昭注视着谢既微离去的方向,不论他看见与否,又无言施了一礼。
柳稚笙一手拉着柳甫畅的衣袖,欢天喜地的看着另一只手中完好的玉佩。
柳甫畅微微弯下身,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东西没了不要紧,想要什么和哥哥说就是了。你只需记好一点,无论何时都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柳逸兴还是凶巴巴的:“听到没,给我记住了!”
柳稚笙低着头,撇嘴道:“知道了。”
柳逸兴从方才起就感到后背的衣服像是被浸湿般又潮又重,联想起那股滚烫,他心中蓦地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将外袍脱下,果不其然地看见金线绣成的锦袍上满是刺目的鲜血,几乎将整件外袍都染作了殷红。
“啊——”他大叫一声,像扔烫手山芋一样将那外袍扔得老远,“好恶心!”
“这时候就别嫌什么恶心不恶心的了,命保住就行。”柳甫畅开了道阵门,一手一个把柳逸兴和柳稚笙往阵里推,“回家去,事情平息前都不要再出来了。”
柳稚笙扭头望着他们,眸中又泛起了水光:“那大哥和大嫂呢?”
柳甫畅:“......”
燕明昭:“??!”
“我们在外除魔,待城中安定下来便会回去,哥哥向你保证。”柳甫畅咳了几声,赶忙将人推了进去。
阵门关闭后,柳甫畅和燕明昭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了视线。燕明昭耳根微红,嗓音不自觉地放大道:“你平时都和你妹妹说了些什么啊?!”
柳甫畅连连喊冤:“天地良心啊师姐,我可什么都没乱说,稚笙她怎么想的也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啊!”
他神情极为无辜,燕明昭将信将疑,目光上下扫着他。
柳甫畅咽了口唾沫,深觉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了,赶忙又说道:“我方才见有一半的黑雾都往西去了,想来那就是魔尊所在之处。”
燕明昭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既如此,师太祖应是也在那处。”
脑中有什么东西闪过,柳甫畅眸光一动,猛然对燕明昭道:“师姐,梁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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