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带着婢女离开后,小七从包袱里拿出夫人给的盘缠,只留下了几个馒头。他将盘缠放在了门口不显眼却又能被发现的地方,这才转身离开。
那些盘缠不仅有夫人给的,婢女也拿出自己的一部分月俸,一齐放了进去。
小七一个人流浪了很久很久,具体有多久,他也说不清,只知道春去冬来又是一年。
那天,大雪纷飞。小七蜷缩在墙角,盯着眼前的雪景发愣。
太冷了,这个冬天比以往每一个冬天都要冷,说不定他会在这个冬天冻死,他想。
他缓缓闭上眼,开始等死。
或许,上天对他还是有一丝眷顾的。
一个蓄着花白胡子的老道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问道:“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去修行?”
小七下意识拒绝,“多谢道长好意,可我不能跟你回去。”
老道士什么都没问,只说:“修行之人不信这些,你只需潜心修道便是。”
小七眼底燃起希望,这位老先生是道士,道士说的话应该是能信的。
于是他满口答应,一路跟着老道士跋山涉水,偶尔也替人算命赚些钱做盘缠。老道士说他是云山老道,小七唤他师父便可。
在路上走了一月有余,云山老道带着他在一座山下停下,那座山叫云山。往山上走,有一座道观耸立其间,那个道观叫白云观。
云山老道指着眼前的白云观,对小七说道:“这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我的家……我有家了!”小七望着这个不算大的道观,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兴奋之余,规规矩矩朝着云山老道行了一礼,“多谢师父。”
云山老道微微颔首,牵着小七进了道观。
两人一进去,院子里的人便都围了过来,他们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好奇地打量起小七。
小七被看的十分不自在,往师父身后躲了躲,一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问道:“师父,这是您带回来的小师弟吗?”
“嗯 ,他以后就是你们的师弟了。”云山老道带着小七往前一步,“来,小七莫怕,他们以后便是你的师兄们了。”
“师兄们好!”小七十分有礼貌地拱手弯腰,“小七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师兄多多关照。”
一群半大的孩子听完,喜笑颜开,谁不喜欢一个乖巧可爱又懂礼貌的小师弟?尤其是原先最小的弟子,嘴角都咧到耳后根了,激动道:“太好了!我也有师弟了,以后我也是师兄了!”
看着师兄们欣喜的模样,小七不自觉松了一口气,这是第一次,所有人为他的到来而高兴,不再是以往的排斥。
云山老道抚了抚胡子,沉吟片刻后,对小七说道:“既已入观,就要忘却前尘,日后你便叫云说,小七这个名字便忘了吧。”
小七恭恭敬敬,“徒儿记下了。”
“为师要闭关,你们替我照顾好小云说。”交代完,云山老道便做起了甩手掌柜,往后山走去。
云山老道走后,师兄们将云说围在中间,看猴似的盯着他瞧。
云说眨了眨眼,被那么多人盯着看,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怀疑地用手蹭了蹭自己的脸,自己脸上是有东西么?师兄们这么盯着他?
大师兄皱着眉,对身后的弟子道:“他怎么那么瘦?快去拿点吃的!”不知是哪个师兄应了一声,小跑着去又小跑着回来了。生怕自己晚来一步云说就要饿死了。
大师兄把肉包子塞进云说手里,“快吃,跟着咱们不靠谱的师父,一路上饿坏了吧?”
云说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没有啊,他跟着师父吃的挺饱的,还吃上了肉。在诸位师兄热烈的目光下,他还是把肉包子吃完了。
然后他就看见诸位师兄满意地点头。
云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听见大师兄道:“师父他老人家闭关还不知道要多久,你就跟着我们混,我们保管把你照顾的好好的!”
他们对养孩子这件事兴致勃勃,云说是白云观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一个师弟。
师兄们时常担心把云说给养死了。但实际上,一群半大的孩子,还是做了很多不靠谱的事,比如:带他爬树差点摔死;下河摸鱼差点被水流冲走;每日投喂,差点撑死;带他下山,回去时忘了带上,找了一天一夜才找到乖乖等在原地的云说。
为此,他们挨了一顿罚。
自那以后,再带云说出去,他们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再把他弄丢了。
自从来到白云观,云说的日子便是犯错、挨罚,再犯错、再挨罚。
虽然大多罚是替师兄师弟们挨的。
用师兄弟们的话来说,整个观中,云山老道最为偏爱云说,云说犯错顶多抄抄书,关几日紧闭。若是换了他们,抄书关禁闭不说,克扣吃食,只能吃素。还要背道德经,正着背一遍,倒着再背一遍。
放眼整个观中,能倒背如流的只有云说。
替师兄弟们挨罚这事,云说本人不甚在意,师兄弟们带他玩,他也乐意帮他们。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直到云说十七岁那年,解除紧闭后第一次下山,遇到一个倒在地上的老人。
那是个雨天,他和六师兄方元着急忙慌往观里赶,在一条湍急的河流旁发现一个穿着黑衣,头戴蓑笠的人。
六师兄在前面走的飞快,似乎是根本没注意到此人。云说粗略看了一眼,犹豫一瞬,追上了六师兄的脚步。
“师弟,咱们得快些了,雨越来越大了。”方元头也没回,兀自说道,没等到回应,他疑惑地转头。
身后哪还有云说的影子?!
方元猛地停下脚步,四下张望,都不见有人,“奇怪,怎么不见了?”他忽然想到什么,提起步子原路返回,“惨了惨了,不会是丢了吧?”
找到云说时,他正冒雨将那个倒在地上的人翻了个面。
方元呼出一口气,没丢就好。他走上前,问道:“怎么了,师弟?”
云说指了指那人,“师兄你看,这有个老人。”
方元凑上前看了一眼,跟着蹲下,“还真是,这大雨天的,怎么倒在这种荒山野岭。”他伸手探了探鼻息,“没死,还有气。”
云说点了点头,道:“咱们把他带回去。”说着他将那老人搀扶起,试图背起来。
“哎等等!”方元急忙阻止,“不能带回去!”云说不解,问道:“为何不能?”
方元严肃道:“你忘了你是如何被罚的一年紧闭?莫要多管闲事,介入他人因果,害了自己。”
云说沉默了一瞬,还是道:“可我不能见死不救。六师兄,他命数未尽,不该死的。”
方元声音大了些:“他命数未尽就死不了!师弟,听我的,别管他。”话虽如此,他很清楚,在这种地方,若是他们不救这个人,他必死无疑。
云说显然也知道这一点,让他置人命于不顾,他做不到。他对方元笑了笑,“师兄你放心,我有分寸。”
方元见他犟的跟头驴似的,叹了口气,也不再阻拦,帮他一起将那人带回了观中。
如以往一般,云说一回来,师兄弟们便迎了上来。见云说背着个人,他们好奇问道:“这是谁?你们两个出去一趟怎么还夹带私货?”
方元耷拉着肩,语气颓丧,“半路遇到的,半死不活躺在河边。我劝师弟别管,他非要带回来。要是被师父知道了,又不知道该怎么罚他了。”
云说不太在意,能救一条命,赏罚与否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闻言,师兄弟们相视一眼,一致决定维护云说,“救都救了,咱们先把他藏起来,别让师父发现了。”“对对对,趁师父不在,咱们快点。”
“别让我发现什么?”严肃威严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云说手一滑,老人摔在了地上。他在道袍上搓了搓手,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剩下的师兄弟急忙站好队,把地上的老人挡了个严严实实,试图瞒过师父。
待云山老道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看到的就是他们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任谁见了都要说一句有鬼。
更何况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师父。
十一师兄说道:“没什么,师父,就是小师弟他偷吃了一只鸡,让我们别告诉您。”
小师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接收到暗示,他结结巴巴承认:“师父我错了,我不该偷吃鸡。”
云山老道不说话,大家心里都没底,也不知道他信没信。
他背着手,走到云说面前,云说低下头。走到方元面前,方元低下头。不论他走到任何一个弟子面前,他们都默契低下头。
并且越凑越近,生怕云山老道不知道他们身后藏了东西。
云山老道冷笑一声,一群毛小子,还想骗他。“让开。”
他们犹疑了一瞬,云山老道不轻不重地威胁:“再不让开就一个一个背道德经。”
此话一出,除了云说,每个人跑的比兔子还快。
师弟/师兄,对不住了,师父他不干人事。道德经不是他们这等凡人能背的。
云说左看看右看看,也低着头让开路。
云山老道并未再上前,只是静静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人。
云说“砰”的一声跪在地上,“师父,是我不听你的教诲把人带回来的,您要罚就罚我吧!”
他一跪,师兄弟们也纷纷跪下了,他们摸不清师父的想法。
若是真要罚云说,他们也好替云说求求情。
云山老道久久没开口,他似乎预料到什么,叹了口气,慢声说道:“此人厄运缠身,乃是灾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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