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说在云雾缭绕的空旷之地坐了许久，两边皆是金碧辉煌的宫殿。
这是不少修行之人梦寐以求的上天庭。
可这一切对云说来说都是虚妄的，他所珍视之人已死，世间再无任何事物让他留恋。
良久，云说面无表情地捡起身旁的剑，轻轻抚摸剑身，“今日便带你见些神的血吧。”
他提着剑一路杀进了凌霄殿，长剑抵住天君的脖子，不待天君开口，云说便冷声问道：“我只问你，为何要赶尽杀绝？我做错了事，你冲我来便是，何须做到如此地步？”
“告诉我，那人是谁？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不论云说问什么，天君只闭口不语。
云说眼神逐渐冰冷，干脆他便斩了这天。一个不辨是非的天君，要他何用。
如此想着，云说手上用力，银剑之下的皮肤沁出血。
此时，文官武官 、天兵天将都赶到了。见天君被一个毛头小子压在剑下，他们十分震惊。
震惊之余，他们毫不犹豫齐齐上前，试图捕获云说。
“放下屠刀，饶你不死！”
天君暗自叹了口气，他连天君都不放在眼里，何况是几个虾兵蟹将。
云说一脚将天君踩在脚下，而后用一手一剑单挑上天庭文武神官，天兵天将。
足足打了半日，上天庭死伤惨重，云说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正当他要取天君的头颅时，云山老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云说，潜心修行，勿忘本心。”
云说动作一顿，眼底的执念一点点褪去。
他看了一眼神色坦然的天君，收起长剑，转身跃下凡间。
在外人看来，云说是突然发疯，自己跳下凡，把自己给贬了。
此番上天庭死伤惨重，连天君都差点被抹了脖子，此事若是让他人知晓，极为不光彩。
故，他们一致决定瞒下去，对外只称被贬。
之后飞升的神官，只知有一位勇士提剑杀上凌霄殿，最后被贬下凡。
云说被贬后，先是找到曾经欺辱他的谢家。
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他想过杀之以求一时之快。
但最后还是作罢，只找到生父生母以及哥哥的坟，拜过之后离开。
一路浪迹到稻沽古国做了巫师，身死。
后流落到鬼市，遇到阴阿婆。
鬼市“人”不多，一个头，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躯体的那种人。
奇形怪状的鬼多，青面獠牙啦，断胳膊断腿啦，骷髅啦……
更甚至还有抱着自己青绿色脑袋的。那脑袋被他抱在胸前，眼睛转个不停。
经过云说时，那两个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两瓣乌黑的嘴皮开始一张一合，“看什么看？没见过掉脑袋的？再看眼珠子给你抠了！”
骂完转头就走，都不给云说开口的机会。
云说：“……”
“抱歉”二字吞回了肚子里。
或许是因为他长得太过白净，在这鬼市中格格不入，一路上吸引了许多鬼怪的目光。
思虑再三，云说买了个青面獠牙的面具。
付钱时，云说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鬼市用的冥币，他没有。
卖面具的是一对夫妻鬼，男鬼在守摊，女鬼背对着他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男鬼嚷嚷道：“没钱你买什么面具，快滚！”
云说有些遗憾，正要放下面具，女鬼转过身来了，“你要死啊！吼那么大声？”
目光触及到云说时，她清了清嗓子，“小郎君要买面具？”与吼男鬼的声音简直天差地别。
云说点头，“在下确实想买，不过……”
见他犹豫不决，女鬼立即接话，“不过什么？”
男鬼不乐意了，扯了扯女鬼，“他没钱，你理他做什么？”
女鬼翻了个白眼，“没钱怎么了？他长得好看！我乐意把面具送给他！”她扬起笑容，把面具塞到云说手里，“来，小郎君，初次见面，就当是见面礼了。”
男鬼气结，“你！”他哼了一声，背过身不看他们。
“这多不好意思……”云说还是矜持了一番。
女鬼不以为意，“姐给你你就拿着！”
云说接过面具，微微一笑，道：“那就多谢姐姐了。”
女鬼被一声“姐姐”哄的心花怒放，男鬼心中警铃大作，一把搂过女鬼，说悄悄话去了。
云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他戴上面具，转身离开时，一抹红色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云说走到忘川河边，河面漂浮着许多河灯。有许多鬼在河边等着，看看有没有属于自己的河灯。
他在河边站了一会便离开了，满河的河灯，无一盏是属于他的。
他自然没注意到，在他离开后，一盏河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停在了他方才站立的位置。
“哎哟，你这小娃娃鬼！”阴阿婆被一只小鬼撞倒在地，拐杖落一边。
小鬼头都没回，喊道：“阿婆！对不起！我有急事！先走了！”
阴阿婆无奈叹了口气，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正想爬起来，一只手出现在她眼前，她抬头一看，是个长相清秀的小伙子。
阴阿婆也不客气，把手搭在他手上，借力站起身，嘴里嘟囔着，“撞死我老太婆了。”
云说笑了笑，转身欲走。阴阿婆叫住他，“等等，慢点走。”
云说问道：“老人家有何事？”
阴阿婆看了一眼他手上拎着的面具，道：“我看你面生，新来的吧？”
云说点了点头。
阴阿婆道：“可有活计？”
云说道：“不曾。”
这可就顺了阴阿婆的意了，她凑近云说，慈眉善目道：“我那店里还缺个伙计，你来不来？”
云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道：“自然愿意。”
阴阿婆满意地点头，“你跟我来。”
云说跟上她的步子，没走多远，两人在一家名为“貌美如初”的店门口前停下脚步。
阴阿婆领着云说进了店内，店里是一排排躺椅和铜镜桌子。长得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女鬼躺在躺椅上，一排貌美的女鬼在后面给她们做脸。
这是一家美皮店。
这家美皮店的神奇之处就在于，女鬼们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脸，美皮师根据画上的脸给她们做脸。
半月维护一次，价格实惠，童叟无欺。
女鬼们都很喜欢。
云说好奇地张望着，阴阿婆道：“他们啊都叫我阴阿婆，我的业务广，鬼市的大部分鬼都认得我，你在我这里做事，大家都会给你几分面子的。”她顿了顿，问道：“你叫什么？”
云说颔首，道：“云说。”
“嗯。”阴阿婆走到柜台后，拿出笔墨纸砚，“画画会吧？”
云说道：“会的不多。”
阴阿婆道：“不要紧，会画美人就行，不会画这里有图，你照着画。”说着她又抱出几卷美人图。
云说接过美人图，刚想应下，一胖一瘦两个女鬼走了进来，瘦女鬼一进门便嚷嚷道：“快给我做做脸！一个月没做了，感觉皮都松了！”
“哟！”胖女鬼眼尖的看见站在一边的云说，他扭动着身姿凑到云说身侧，而后抛了个媚眼，“新来的美皮师？长的真俊，我就要他给我做脸！”
云说有些尴尬地退后，后面是柜台，前面是女鬼，他退无可退。干巴巴地解释：“我不是美皮师……”
阴阿婆从柜台里探出半个身子，“你死一边去，别把人给我吓跑咯。”
胖女鬼撇了撇嘴，“行吧行吧。快给我做上，今晚有约。”
阴阿婆道：“行，你去躺着，我让最好的美皮师给你做。”说完她又对云说道：“你去里面画吧，把这些东西带上。”她将笔墨纸砚往云说面前推了推。
云说应了一声，抱起笔墨纸砚，走向阴阿婆指的位置。
这地方说是里间，其实只隔了一块帘子，坐在里面隐隐约约能看清外面的情形。
收回思绪，云说摆好笔墨纸砚，磨好墨，取出其中一卷美人图。
看到画上的美人时，他不自觉“嘶”了一声。
画上的人面部扁平，嘴歪眼斜，厚嘴唇，单眼皮，面中一颗媒婆痣。
脸色铁青加上烈焰红唇。
云说感觉自己的眼睛收到了冲击，他有些怀疑，鬼的眼光和人是不是不太一样？
秉着怀疑的心，他拿起毛笔，几番落笔又停住。
画美人不考验画技，画成画上那样，是有些考验人的。
他叹了口气，将画卷卷起丢在一旁。
罢了，他还是画些正常人吧。
不知画了多久，阴阿婆一把掀开帘子，问道：“画好了么？外面有鬼急着要！”
“嗯。”云说含糊应了一声，看着自己画好的美人图，他莫名有些心虚。
这几幅画与阴阿婆给的美人图，不能说一模一样吧，简直毫无关系。
“画好了就拿来。”阴阿婆走上前，见云说半个袖子挡着画，她毫不留情地拂开云说的手。
阴阿婆已经做好云说画的不好的准备了。
但没想到。
云说画的如此之妙。
阴阿婆常年眯着的眼睛都睁大了些，盯着画瞧了许久。她这副模样看在云说眼里，就变了一层意思。
他本就心虚，现在更心虚了。
他斟酌着开口，“要不，我重新再……”
“妙啊，画的实在是太好了！”阴阿婆喜笑颜开，“找来你来真是找对人了！”
“啊……？”云说都做好被臭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阴阿婆不骂反夸。
既然阴阿婆都觉得他画的好看，那就说明鬼和人的眼光没什么大不同，那这些美人图是？
这么想着，他就这么问出口了。
阴阿婆“哦”了一声，道：“这个嘛，还不是之前的那个画师有恋丑癖！”常人眼里美的，在他眼里是丑八怪。
常人眼里是丑八怪的，在他眼中那是大美人。
起初阴阿婆并不知道，直到这厮画出这些美人图。
还用在了客人的脸上。
那段时间生意都不好了，投诉一大堆。她气得三天三夜没吃饭。
赶走那个画师之后，阴阿婆实在害怕了，多年没再找过画师，做脸全凭美皮师的技术。
云说：“……”
原来只是特殊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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