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过脸,目光捕捉到他的睫毛在无规则律动,虽然只有短短一瞬。
苏宵又补充,“前几天你上台领的那张。”
“在家,”尘暮仍在写题,嗓音淡然,“没什么好看的。”
“市优秀学生证书长什么样?我很好奇。”苏宵说。
“可以让我看看吗?”她追问。
尘暮放下笔,目光从那道读了三遍仍然没有读进去的题干移到苏宵脸上,说,“明天。”
明天给她的意思么。
“原来你不止有一张。”苏宵抿抿唇,笑起来。
“所以才会烧掉?”苏宵笑得比刚才更灿烂,明媚。
尘暮蹙起眉,眸色深沉似墨。
是一种秘密被发现的不悦和羞迫,跟苏宵此刻眉语目笑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他还是生气的样子更好看,有人情味,不那么死气沉沉。
“你在?”缄默许久,尘暮冷冷吐出两个字。
这其实是明知故问,苏宵笑笑,说是偶遇。
苏宵支着下巴闲闲看他,“如果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不告诉别人,还有,老师。”
尘暮显然不愿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提醒她:“那里是监控盲区。”
苏宵听懂了,言下之意就是说你看到就看到了,但没关系,没有证据,随便你怎么说。
“我知道啊,”苏宵指骨在桌子上轻叩了两下,“所以用手机拍了。”
“我摄影技术好,拍的你很帅,要看看吗?”她问。
尘暮脸色在这时变得有些难看,他不看她了,也不说话了。
苏宵其实没有要威胁他的意思,不过现在看来狡辩也很没有说服力,因为她的举动就是在胁迫他。
“我也有秘密,也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苏宵说。
尘暮低额,仍旧沉默。
苏宵:“所以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你的秘密,就算多一个人知道,也不会改变。”
“条件是什么?”尘暮冷不丁开口。
苏宵面露惊喜,“你答应了?”
事实上尘暮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会如她所说守口如瓶,但他的确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了。
尘暮低下脑袋,无声地应。
苏宵瞧他这副要上刀山下火海的委屈样有点想笑,但现在的气氛不合适,她憋住了。
“你微信号多少?”苏宵问。
尘暮抬额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
反射弧真长,苏宵嫌弃地咋舌,从笔记本上撕了张纸,拿起笔快速写下一串数字,写好又检查一遍,没问题了,把它递给尘暮。
但这人呆呆傻傻地看她,没接,苏宵吸口气,塞他手里了。
“这是我的电话,也是微信,”苏宵说,“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在此之前保持联系。”又补充。
“……”她又不是不来上学了,每天都会见面的人需要这样保持联系吗。
尘暮摊开掌心盯了两秒,最后还是将那张被攥得有些发皱的纸条装进了口袋。
_
苏宵是在隔天晚上收到的好友申请。
当时夜已经很深了,她刚洗漱完准备上床睡觉,听见手机“叮”一声响。
尘暮发来的验证消息很简洁,就两个字,他名字。
尘暮头像是只戴小黄帽的英短,挺可爱,他的微信名很简单,就一串数字,“0823”,估计是生日。
苏宵点了同意。
那端很快发来消息。
0823:【你想好了吗】
是在说她提的条件。
地主:【我今天想了一天。】
【以后作业写完可以给我借鉴吗?】
苏宵说得比较委婉,尘暮肯定能看懂的,但他过了一会才回。
0823:【只是这样??】
连打了两个问号,似是不信。
地主:【嗯,就这样。】
尘暮发了个“好”。
话题终结,两端同时陷入沉默,屏幕的光很快暗下去。
他们之间似乎总是这样,话少的可怜,说不了两句就散,明明座位挨一起是同桌,两个人交流的次数还抵不上她跟后桌胡瑙闲聊的十分之一,而且自从那件事之后,两人之间又多了层尴尬屏障,苏宵总觉得他在有意无意躲着自己。
不过既然决定要跟他成为朋友,苏宵就得想办法改变现在的局面。
她开始没话找话。
地主:【你怎么这个点才给我发消息,还不睡啊,学习?】
对面隔五秒后才来动静。
0823:【在写题,我妈一直坐旁边,她刚走】
苏宵将第二条消息看了两遍。
地主:【你妈每晚都会在旁边陪你学习吗】
0823:【如果她不熬夜批作业或者备课的话】
每天晚上都能有妈妈陪在身边,真好,真让人羡慕。
苏宵打了三个字。
【很幸福。】
发完这条消息又过了五分钟,那边仍没动静,苏宵猜他是要睡了,于是将手机锁屏搁在了床头柜,上床睡觉。
*
尘暮说到做到,第二天来学校,椅子还没坐热,他先把一摞试卷和练习册放到了苏宵桌上,然后提醒她一句,挑着写。
做这些的时候,尘暮表情很淡定,动作却是谨小慎微,眼睛都没往她身上留过一秒,像在做什么不见天光的交易。
跟苏宵儿时在小饭桌因为盘子里剩的菜太多,倒饭还要躲着大人的心虚样很像。
“知道。”苏宵提起嘴角。
她不傻,全抄上得个满分,老师会找她麻烦。苏宵说了声谢谢,将自己只写了几个大题的作业摊桌上,照着尘暮的卷子“查缺补漏”。
苏宵对理工男有个误解,认为他们卷面都很潦草,因为做题速度太快,写字太快。尘暮却不是,字写的匀称俊秀,工工整整的,抄起来很方便不至于认不出来,跟她那狗爬字大相径庭,搁一起对比惨烈。
不止她,贺子萱也看出来了。
苏宵抄到物理试卷第二道填空题的时候,她正抱着本习题册来找尘暮。
她整天跟尘暮待一起,他的笔迹她肯定能一眼分辨。
苏宵余光瞥到她冷睨的眸色扎在自己身上,故意挪凳子往旁边凑近了些。
她天天来找她同桌,却总拿自己当透明人,难得贺子萱用正眼瞧她,苏宵要让她看得更清楚点。
当然,她不怕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苏宵打赌她不会告老师,也不会多管闲事,因为她在乎尘暮,她不会想把尘暮扯进来。
见贺子萱走神,尘暮开口问,“哪道题?”
“嗯?哦……”贺子萱的注意力还没从苏宵那完全撤走,脑子没转过弯,胡乱翻着习题册,忘记自己要问的题在哪一页。
时间被这么拖了一会,到课代表收作业的点了。
虽然开学还没几天,学的东西不多,作业却是一点没少布置。他们班班主任章鹏飞是个刚硕士毕业的年轻小伙子,端正斯文的长相,老实人模样,却也懂得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道理,立好规矩才能管好班级,尤其开学第一周更不能含糊,对作业完成度这方面抓得挺严。
“组长收齐数学作业交给我,没交的记名字!”
“不要单独交,单独交的不收!”
“没交物理作业赶紧交,下早自习我要送办公室,老班问起来我可不管!”
“谁把历史作业当语文作业交上来了,赶紧来认领!”
……
喧哗声占了主导,教室变得乱哄哄。
苏宵看了眼尘暮桌上横七竖八的卷子和练习册,说,“化学作业一会我送。”
尘暮没说什么,去收其他作业。
早自习铃快响了,苏宵随便编了几个填空答案,合上练习册,起身数了数桌子上的册子,加上她这本也只有五本,他们这组一共六个人。
“谁没交化学作业?”苏宵回头问。
“我没交,”胡瑙懒洋洋地举起手,翘着二郎腿仰躺在椅背上嘿嘿笑,“老师说我不用写。”
临近青少年田径锦标赛,十中的体育生都忙着备赛,有时课也不上去操场训练了,老师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说话语气太欠太嘚瑟了,苏宵没忍臊他,“老师对你这么好,你不得拿座奖杯?”
“奖杯?”胡瑙对自己实力认知清晰,底气十足,“比赛的地方就在隔壁区,你要来给我加油我可以拿第一名。”
“我为什么要去给你加油?”苏宵语气很淡。
胡瑙说他们是朋友啊,还说她来给她报销路费,请她吃饭。
“你知道吗,”苏宵用低不可闻的音量自嘲道,“我在学校没朋友。”
她声音太小了,胡瑙没听见,仰着脖子往前靠,“你说啥?”
苏宵没再重复。
贺子萱是组长,苏宵去交作业的时候跟她走的一条道。
课代表的座位在靠窗的一侧,路窄,走不了两个人,苏宵没想抢在她前面,见她要过来,苏宵放慢了速度,让她先过去。
在经过苏宵身边时贺子萱驻足,睥睨地打量着她手里的练习册。
最上面一本写的是尘暮的名字。
“你这样,怎么考上十中的?”很傲慢的语气。
苏宵眼角稍动。
她终于愿意跟她说话了么。
从10岁那年绝别到高中相遇再到现在分到一个班成为同班同学,在这几年的时间里,这是贺子萱对她讲的第一句话。
苏宵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次重逢的场景,也曾无数次梦见两人小时候一起嬉闹的画面,可梦太短,现实太长,天亮了,她就该醒了。
苏宵学着她的语气,学着她的傲慢和疏离,说,“嗯,我这样的都能上十中。”
贺子萱不是听不出她的话外意和讥讽,哼一声,忿忿离去。
苏宵看着她愤然的背影,迟迟未动。
她总认为贺子萱变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贺子萱变得刻薄冷漠,变得不近人情,那么她呢,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单纯,一样天真吗?
她们都变了,她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
“苏宵。”尘暮叫她。
“嗯。”苏宵应着,翻开早读要背诵的文言文,在上面标注生词的读音。
“以后晚四下课前我会把作业给你,你可以拿回家写,”尘暮说,“如果我当天没有写完,晚上会拍照发给你,不过可能会有点晚,要是你……”
“苏宵?”尘暮再次念她的名字。
她的注音写错了。
苏宵点点头,以示回应。
尘暮重复道,“我刚才说,以后——”
“尘暮。”
苏宵打断他,眉眼上挑带着浅浅笑意,“你有没有忌口?”
“吃辣吗?”她问。
尘暮:?
他总是猜不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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