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什么?再说一遍!”
“宁作我,岂其卿!”符早声朗,一点被罚的低落。
“哪看来的?”馀一粟莫名放低了声调,竟有点平和下去的迹象。
“《辛弃疾诗选》,你的。”
舍得读诗了?看来十分经意将诗集在他眼前晃个两周终于起作用了?馀一粟乐得心道,趁着符早低头的间隙了一眼里间自己的书架板,确实动过了,他故意将《辛弃疾诗选》放得稍斜却最显眼,符早这被训了6年规矩的一定放回去要将书对齐摆正。
“这句什么意思?”
“是……是……”符早纠结起手指,一下一下绕着墨色的穗子。
你是自然不知道,你看的诗选,评析、鉴意全是在后面被我拆了线的,你那就只是个集子。
“想好,我不管你怎么译,先想个三分钟,自己对表。”馀一粟费力压着藏在话尾音中目的达成的心喜,眼眸看似深沉远眺,实则悄悄观望那个奇怪举动的黑衣衫。如果不是这举止诡谲的男子,他才懒得骂符早这些与说书评书毫不相干的东西。
符早晃神碍了什么事儿呢?他这个说评解书的不也圆回来了么?现代的说书其实已经演变成了演绎的一类,他不是评书,符早也不是说书。他只不过在演一个旧时代帮衬说书的评解先生,符早在演一个绘声绘色、娓娓道来、悠哉游哉的说书先生,他二人一演一评,馀一粟是真临场解析,符早不过是照着书演,其要领是二法:一是沉得住气;二是装得出书卷气。符早从小学的表演,又从十三岁起就跟于馀一粟这一书画子身侧,不沾些灵气都说不过去。
而的确是写东西的馀一粟,那是本然如此,墨香染身,评价什么的自是信手擒来。他们这草台班子,什么都不怕,也不怕内行人。因为内行说书的在成都茶舍中是屈指可数的,但都与馀一粟交好,谈起古书、文学来,都欢喜“邘先生”不得了,文化遗产的传承者太少了,有才学识者,若馀一粟也,也是靠着卖容颜姣好、才学气息以及声音清朗罢了。
说得好书、评得好集,也不过卖得好茗罢了。
说书文化颓也?倒也不是,馀一票给符早攒了如此名声,茶客、听众,没了评书的也不会断,这还是个蓬勃生机的好苗呢,馀一粟也不老,但一腔热血腾腾与满腹文藻,因于一个卖脸像的说书堂,可惜吗?后悔吗?不甘吗?他云淡风清一句“不过尔尔,我亦无志,我亦为诗”,是搪塞谁的呢?谁呢?那个"风夜"——馀一粟挥毫酒墨时,兴起诗情时、提笔潸然时……
那么多次,提笔写下、键盘敲下的--他的笔名。
搪塞他自己。
都言庸人自扰,他不过愚人自愚而已。无甚区别,殊途同质。还好符早喜欢说书,兴、趣、情、思才是说书者之师,而非二人演的严师名徒、自有门道。但评书当说书的师傅,天理难容,不过是符合那一拨观客的“想当然”。
说馀一粟是茶舍、说书堂之“大爷”,那是新的推营方式,谈钱,梁凌茶老板是“大爷”,谈实,说书先生符早才是“大爷”,身是说书堂的主心骨,人是向来受宠的。馀一粟纵容他一是“邘大爷”懒,二是闲散才是茶文化、说书文化、蜀中文化,成一风、随当地现代大流才能设引人之点,三是茶馆书堂前路指望着这个青年,他被培出喜好,培出长定之情、培出依赖舍堂之意与如此生活,说书堂就能活。
评书先生,操心着整个惊华堂的前程,然后隐去目的,扮演着“茶舍大爷”、“说书先生良师”、“灵性评书”的角色,走马观花,但不挂牵念于此,随时全身而退。
所以,馀先生离前,有三件事:一是给符早定下己志,茶馆要有人;二是将惊华堂宣传好,那几个文化遗产传承的真说书先生要常来,指点符早与招点真听客来,文化此处不熄,彼处才能不熄;三是给符早找个男子女子,不能心里一直念着“无定飞花”的评书先生,有相恋者,方能定身,这惊华堂草台班子,无人真正定身。
前路太漫漫,不知其途,但馀一粟真有其能力或年岁时光吗?
他不知,天不知,但他一无所有时至少纤尘不染。他敢一试,他还年轻。
思之及此,夏风抚面,唤回心神。
那黑衫自认为藏得很好,确实不在堂内,他掩在内间小窗外的廊下,但察言观色、觉其极微都是馀一粟的长处,他又不清楚这人要听个什么,如果是听他训人他仿得也是极像了,符早在悄悄抬眸观馀一粟脸色,馀一粟知道符早在奇怪怎么还不说停,馀一粟从来都不训他,师徒是演给听众看的,制造小说般的冲突、戏剧性也是引听众兴趣的,但6年的随时即兴表演早已磨出了二人的默契,馀一粟不施舍他一个眼色,意为继续演。
不是茶客,不是听众?那只有是来找他的了,但好友丁倏明最近也没吵吵嚷嚷给他介绍什么相亲对象啊?那......
不可,这些人不能引到茶舍来!他对茶舍无什么深情,但这是他为数不多护住了的东西,不能搅得像他的生活一样浑。
他向墙边挪动一步,佯装懒懒地抽出一层抽届,取出一册诗刊,竖在小窗的沿边,掩住符早的身形,仔细地卡好后敲了敲小窗玻璃,纸页轻轻翻了一页,有风驱使,有心凝止。
一个“不动”“安分”的眼神,符早即会,他的心怦怦跳,不知反差的缘由。
一下毅然而装作镇定的迈步,馀一粟出了里间的门。被随起的风扬起的罗幕轻晃,在被无限放大的符早的失落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口子。
告白还未出口,斯人早已弃我。
诗刊在小窗上迎着燥热的夏风,敞开的,定不是谁的心扉仓皇四顾,随意应了一声梁老板的寒暄,在还未远离的几位老客的奇异目送目光里装得一身清闲。
“‘小邘’去干啥哦?”
“谁晓得呢?”
一道女声落下,随口答了两位茶客:“这么急,怕不是去找老婆呢?”
“邘先生啥子时候耍了朋友?”一年轻女客有些焦急。
"那倒是说,是去相亲了呗!”
“相个锤子!他还要相亲?!”年轻女客实急了。
“他纳闷不要相亲?他就是相个猪儿也不是相你!”这是年轻女客的爱人,不出意外,他应该很急。
“他呀,他哟,哎呀他嘛!”一人气定神闲,仿佛坐全大局,手拿世界之剧本,“他不得喜欢女娃儿!”
“我信你个仙人板板!”
“总之噻,不要被他所迷惑喽,你你你三个年轻女些。”
“你这话纳闷说嘞?”
“找个一看就正常、天天对你好嘞,他这种钱莫得几个又不得娶女娃娃嘞,决决不行!像我这种就是……”这人想说几句普通话,转而又成了一种变了调的川式普通话,广称“□□”,主打一个四川人听得懂但不好听,外地人听不懂不好听还犯迷糊。
“我信个铲……哎,青客。”又是个眉眼清秀的,这女客顿然平和一些敛下了骂人的话。
“叫我小符就行了。”符早简直不知客人也与馀一粟玩什么角色扮演的一套是怎么忍下来的,他们又不是什么真的明清唐宋翩翩公子,一口一个化名称号真不知这些大小老少的客怎么都童心未泯。
“那纳闷能称说书先生嘞?不得行,再乱讲我就喊你公子喽,你师傅干什么去了?”
“他不是我真师傅,他只是打小教我,我们不是什么师门传承嘞!”符早七窍生烟,又补上一句,“不知去哪了。”
“那纳闷能乱师长学徒之辈嘞?你说不是还不晓得演吗木脑壳?”
“行,这位客官茶给你满了,还是峨嵋绿茶钱照旧,喝完慢走我不送,小生失陪姑娘莫乱怪。”符早倒茶告辞随时演戏一气呵成,回向里间,也没探得馀一粟去哪儿了。
“哎!哎!”
“你茶不想喝吗?”同伴问向年轻女子。
“不是!哎哟,我这不是要跟那个木脑壳讲说书先生不给客人倒茶的嘛!”
“这儿是惊华堂,堂是茶堂,客是茶客,工作的就是倒茶的!”里间飘来“木脑壳”的一句话音。
他大概就是脑壳木吧。谁都留不住,谁都许不了,爱也不许说,事儿也办地乱。他踢了一脚茶柜,“哐当”,馀一粟的一卷纸从柜顶掉下来,落地如秋叶,于夏午。
符早拾起,却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手不自觉得展开了纸……
“怎么……”
-
“怎么……”
馀一粟倚在原先那黑衫站的位置,怎么不见人?待他即出又倏地悄离,这什么做风?
心间一点急,一点酸,原先担心之所消了。像是迎一故人却在奔向时抓住了尘世的风。
天间一点蓝,一点白,原先的亮之云散了。像是执笔写下的诗篇在发向稿社时都落了海。
轻喘一下,馀一粟踱步回堂,在门锁边见了一纸条,字若游龙,龙凤乱舞,却无甚丑的样子——
先生应该回堂了吧,
我早走了,这是我出堂时贴的,
不必追,
不必想。
天且是蓝的,
先生的手恰是白的。
我心淀下去,
听了此音,
心是满的。
——点墨
馀一粟吞吐此间被戏的怒气,三思后揭下了纸条。他有三不骂——世间美好者是其一。
字是世间的美好,所言风格是世间美好,黑衫男子的身段于他,也是美好。
美好不得沾尘,他知,才子,不得被辱。
他知。他知。他知。
馀一粟回堂了,手轻轻掠过杯盏撞声之隙,拂过白炽的目光日光,宽衫一扬。
“簌簌”地响。
-
“簌簌”地响。
席剪光扯了扯黑衫,他在远处还来看清馀一粟见没见纸条就被一波茶客挡了眼,他又急急回小窗外再窥,才发现窗被用一本诗集挡了,挡得严丝合缝。
戏他人又被他人戏的席剪光恼了。
欲愤然而离。却见诗集封面上有著者之名字,那里用墨绿色的楷体写了小小两个字——
风夜。
怎么说呢?不亏。好歹以一种毫不相似却心有灵犀的方式交换了笔名。
这是样刊,寄来给作者再审的。
他暗暗记下,彷徨结束,消失在人海众众里。
天是蓝的。
风是轻的。
光是清的。
世界是世界。
人是尘世间的。
所见者,蜉蝣也。
正是馀一粟。
这篇长了些,而且十分有烟火气呢,虽然没人看,但要挺认真的[比心]
这周心情挺好,因为木苏里信箱那个我挤出时间写了6页,周五让我妈妈帮我寄了!开心开心开心![垂耳兔头]
下周日见!
-2025/3/2周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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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章二·茶已斟,心待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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