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呼吸都要用力,寒意像牛毛细针一样扎进肺腑,再流窜填充到四肢百骸,刺得内脏细密地疼。
无尽的恐慌像狂吠的野犬追奔过来,逼迫赵钰从深陷的黑暗中醒来。
眼皮粘黏千斤,勉强才掀开一条缝,却有寒风呼地灌进来。
赵钰被这阵风吹得脑袋僵麻,疼痛从眼眶逼出泪来。
意识昏昏沉沉,没搞清楚此时的状况。
视线慢慢凝聚,从模糊到清晰。
入眼是灰蒙蒙的天,泼了纸灰一样又厚又暗沉,干枯发黑的树干胡乱在天幕画出嘈杂的枝丫。
四周空寂,只有呜咽的风声过耳。
一丝冰凉突兀地在眼膜上化开。
赵钰本能地闭上眼,苏醒的意念翻涌,长睫轻颤。
……是雪。
哪里来的雪?
巽都峰有护山大阵,四季如春,夏花长盛,秋果累累,唯独没有皑皑冬雪。
这里不是巽都峰!
他没死!
那为什么会躺在这里?丢出来让他自生自灭?
赵钰躺在雪地里,肩颈紧绷,修长利落的线条十分脆弱,像薄薄的冰瓷,男子清韧的轮廓和女子般浓艳的五官合在一起浑然天成,精致又艳丽,黑发铺散,白衣染血,成这灰白沉闷的天地里唯一一抹亮色。
赵钰猝然睁眼,琉璃似的眼珠神经质地转动。
不管发生了什么,得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赵钰催动四肢挣扎着,皮肉早已失去知觉,与身上覆盖的白雪融为一体。
他想活,他要离开!
逼着自己镇静下来,他此刻感知不到腹中状况。
岚岳将他活生生剖丹,想必丹田已经血肉模糊,回忆不可控地冲击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愿再细想,赵钰强压下画面,运转残留的法力传往四肢。
一试之下,本就失血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一点华光散尽。
他的身骨在遭受某种重击后已经粉碎,内脏破裂,只因身体冻得像冰雕暂时压住了钻心的疼,暂缓住血液流失。
他之前大抵是被疼晕的。
身体已经脱离掌控,别说手指,连脖子都动弹不了,遑论逃走。
赵钰舍弃无用的挣扎,瘫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瞳孔线条渐渐扩大,等着绝望跟窒息的黑暗再一次来临。
寂静的时空被打破,鞋面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声。
有人来!
赵钰如惊弓之鸟,往左边来声处转了转眼珠,眼角视线范围里走进一双干净的鞋面,衣摆被走地的雪风吹得飘起又落下,入目的身影越来越大。
不紧不慢的脚步停在他身旁。
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狠狠踩进他的瞳孔。
巽都峰峰主华灵真人岚岳!
肺腑猛地紧缩,几乎到了极限,恐惧和疼痛让他虚弱的心跳陡然沉重。
岚岳容貌俊雅,嘴角总是似弯未弯,包容一切的模样。
以往觉得那是真正的高人风范,后来才知晓,那只是看待瓮中之鳖的游刃有余。
“小徒儿,真是不乖。”
岚岳高高在上地垂眸,像顶天立地的神佛,将他的狼狈尽收眼底。
只当他是被濒死折磨失智的小兽,对谁都带着恨意。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岚岳都不在意,先天卦象算出来的机缘,就算是条疯狗,他也会带回去。
岚岳宠溺似的叹息,动作轻慢而随意,仿佛对待一块食之发腻弃之可惜的糖肉。
一手悬空轻抬,赵钰身体跟着离地飘起来,即将落在他臂弯时,身形被定了一瞬。
赵钰一身锦衣,早被血泥沾染,那一瞬带着不为人察觉的嫌恶,转而落在他的飞行法器上。
两人几乎相触的那一刻,赵钰几乎要吐出来。
岚岳在要做什么?
他还有什么价值需要作戏来骗?
赵钰已经冻得快要失神,全凭紧绷的神经强撑着,此时躺在法器上,结界阻隔了冰天雪地。
周身被暖意包裹,那口提神的怨气被热意戳破,赵钰再撑不住,眼皮一沉,意识堕入黑暗。
.
赵钰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房梁,是蓬莱苑。
身上换着干净衣服,盖着云被,这一个月,岚岳给他施法疗伤,将他从重伤不遂的边缘勾回来,保全一条命。
从无法反抗的恐惧排斥,到木然受之,赵钰终于理清楚一切,他回到了尚未与岚岳双修的一年之前。
他十六岁被岚岳带回巽都峰,七年时间,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归宿。
在他的意识里,师门上下视他如宝,有所求皆应的师尊,性子虽冷却会时常关照他的师兄们。
哪怕师尊后来提出要与他双修,他也如赤子般诚心诚意答应了。
其间还担心师兄们会排斥这种奇异的关系,被宽慰后还感动不已,现在想来实在可笑。
他们一开始就是在看笑话,把他当成一个必须存在的可怜虫。
给他一些宝玉华服,低阶法器,那些东西在凡间价格昂贵,但在他们眼中却是随手可弃的垃圾。
偏偏他被蒙了眼,看不清真相,沉浸在锦衣玉食的美梦里,以为那是关爱,实则不过是岚岳交代过,需要对他持续一定程度的养护。
生命最后那几个月辗转在他们身下,岚岳的默许将他脆弱的自尊击得粉碎。
“玩儿够就放下,别折腾死了。”
“是,师尊。”他们笑应着。
回应他的,是更恶劣的折磨。
华光熠熠的宽敞卧房,原是他与师尊恩爱的秘处,此刻房宇的主人却安然坐在圆桌边,像一个旁观的看客,瓷白的茶盖拨开浮叶,细细品茗清明前的新茶。
看戏的目光淡淡扫过来,与他相碰的那一刻,赵钰仓惶绝望地奢求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不舍。
岚岳洞穿他所想,故意折磨他,慢慢显露出轻浮的愉悦,嘴角嘲讽他不自量力的嗤笑,化作一把利刃将他刀刀凌迟。
他被几人吊在床梁毫无底线地欺压,是岚岳纵容的,赵钰心痛到几欲自戕,而那具在无数个交付信任的日夜早已被调教失控的身体却违背他的意愿自行沉溺。
他恨岚岳,更痛恨自己!
恶心的画面像彩墨融了水,变得扭曲混乱,模糊了眼前色彩鲜艳的雕梁画栋。
往日的姿容笑貌,与床笫间龇咧的嘴角恶意交错,化成地狱的恶鬼张牙舞爪向他扑来。
皮肉相触的黏腻感像附骨之疽,哪怕时光倒流,还是随着回忆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赵钰气血翻涌,透白的肌肤蒙上一层红润薄汗。
蓦地,喉间腥甜,逼迫着侧身,趴在床边呛出一口鲜血。
苍白的唇色染上一抹清亮的鲜红,黑发如瀑散乱在颈侧,衣领被斜斜拉扯,露出小半截白瘦圆润的肩膀。
萧凌云径直推开门,如入无人之境。
刚好撞见赵钰吐血。
赵钰呼吸微促,俯趴在床沿。画面迎面冲击,萧凌云心跳无端地快了一瞬。
飞快蹙了下眉心。
以前没见小师弟这般脆弱惹人怜。
情绪来的突兀,萧凌云反手关上门,防止这春色被外面的天光窃了去。
萧凌云快步走过来,接住赵钰摇摇欲坠的身体,像扶住一片折翼的蝶。
太轻了。
冒出这个带着关怀念头的时候,萧凌云自己都有点诧异。
他向来看不上这个红尘俗气的小师弟,只是见他有两分姿色,又是师尊要用的人,面上过得去罢了。
今日美人儿都有事,没得玩儿了,过来消遣消遣。
只是……
萧凌云看着俯在他臂弯,随着呼吸起伏轻轻颤抖,无力垂着头的赵钰。
紧瘦脖颈弯出一抹透着粉的白皙肌肤,肩背拉伸,肌理修长纤薄,比女子有力,又比男子纤瘦,十分适合握在手里。
师弟会像受惊的兔子想躲开,却又因对他的信赖而强自忍耐吗?
视线贴着完美精致的颈骨向下滑动,再多,便藏进了单薄的衣领里。
师弟只穿了一件里衣。
师弟信任他。
这个认知冲击到萧凌云某个隐秘的点,喉结上下滚动,将不合时宜的**咽下去,可攥着赵钰胳膊的手指却下意识收紧了。
“师尊将你护在蓬莱苑一月,不许我等靠近,真是想煞师兄了。”
言语缓慢低沉,声音有点沙。
萧凌云掩饰般的偏头轻咳一下,手下却改扶为圈,将赵钰整个揽进他怀里,靠着他胸膛比趴着的姿势要舒服。
赵钰每个器官都在叫嚣着厌恶。
被迫贴在萧凌云胸膛,鼻腔灌进他身上微凉的熏香,赵钰恶心地胃里翻涌,胳膊抵着他的胸口,拼命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这具无用的身体,体力尚未恢复,用劲儿到发颤也没能让这人滚出床榻。
萧凌云见赵钰躺在他肩头,被伤痛折磨得大汗淋漓,眉头难受地皱起,长睫半垂,掩住平日那双猫儿似的眼,漂亮的薄唇紧抿,唇缝里的血渍沿着唇纹浅浅晕开。
明明痛的要命,身躯都在发颤,偏偏倔强地不漏一丝呻吟,只是无助地抬手贴近他,用力向他索取安慰。
受伤的人真是格外脆弱。
萧凌云心口被他压软了,伸出食指想抹去他嘴角的血痕。
指背与光滑肌肤接触的瞬间,萧凌云眼神暗了暗,指节用了点力,压下,不动声色地揉按一个来回,再缓慢而施力地蹭过赵钰弹软的下唇,又从最高最厚软处,倏地滑开。
赵钰蓦地咬住被磨蹭的下唇,他早已不是前世那个单纯无知的小师弟了,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两个气音。
“走开。”
残存的理智让他出口的是‘走’,而非‘滚’。
他现在太虚弱,承受不起任何报复,那些人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不管惹怒谁,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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