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沐寒困入梦魇,磨牙的声音渗人,在梦境中不断撕咬着那些不知名的兽类。
逃不开吗?
小孩儿捏住一片焦黑的枯叶,感受最后一点温热消失。他大着胆子起身,慢慢靠近席沐寒,伸出一根手指,推推她的肩膀。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推不动。
席沐寒的肩膀不像书里写的女孩子肤如凝脂般柔软,而是很硬的薄肌,然后就是几乎能捏到的骨骼,温度很热。
热?
小孩儿想到什么,在黑暗中向上摸索席沐寒编起来的长发,顺利接触到她的额头。
是滚烫的。
发烧了吗?
他以前也发烧过,会很难受。母亲会着急的哭出来,责怪父亲没有好好照顾他。
父亲和母亲一直都很忙,在这个还不算彻底解放的年代,隔三差五要飞往别洲办事,一个月都见不着几次面,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么,但每次回家都会给他拥抱,带很多很多他没有见过的新奇玩具。
想不通为什么这次把他自己留在……
席沐寒之前猜疑的话浮上脑海,小孩儿在黑暗中皱起眉,随即立刻掐断乱飞的思绪,不忘在心底唾弃自己几句。
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坏孩子。
小孩儿摸索着石壁小跑出去,吭哧吭哧地重新搞一小堆枯叶,不知道在哪儿折了些不算特别潮湿的纤细枝丫,小石块碰撞出的微弱火星子重新点燃希望。
不知又过了多久,火光终于映衬出一双血迹斑斑的小手,还有一张满脸泪痕的小脸儿。
在摇曳的光影旁,陷入梦魇的席沐寒反应轻了些。她额头上覆盖着潮湿树叶,叠了一层又一层,湿润的水滴顺着额角落下,有几滴流进嘴唇里,席沐寒在昏迷后的睡梦中抿了抿嘴唇,看样子应该在慢慢退热好转。
小孩儿抬着眼,观察她的动作。
再换几次,应该就能退烧了吧?
地上全是被高温烫软的叶子,各种形状都有。小孩儿坐在小小的火堆边,用已经看不出白嫩肤色的手指碾碎半片枯叶灰烬,他背过身,捡起洗干净的的绿叶,触感冰凉且潮湿。
小孩儿撑着瞌睡的眼,再次挪到席沐寒身边,就要伸手去换她额头上蒸热的叶片。
“啊!你你你你疼疼疼疼疼……”
席沐寒并没有立刻醒来,小孩儿的手骨已经错位。
她的身体在常年魔鬼般的训练下,早已形成自我保护的条件反射。不过,中间还是几乎空白了近三个小时。
这大概是席沐寒第一次疲累得彻底失去防范意识,令她恐慌不安。
如果换个地方,或许她就是一具尸体了。
她闻到植物烧灼的味道,是火。
席沐寒一动,额头上掉下一些绿色,看清了,才知道是潮湿的树叶。再看小孩儿手里拿着的,也是树叶?
席沐寒现在的握力并不重,可抵不过面前是个娇娇弱弱的小孩子。这一下,让小孩儿的手腕直接变了形状。
“活该,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席沐寒明知故问,无视瑟瑟发抖的小孩儿。
席沐寒还虚弱着,并不想听小孩儿的答案,直接抽掉他手里的叶子,见他手掌上细碎的新伤在往外渗血,席沐寒怎么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浪费时间去想。
一双修长大手捏住他那只又小又细的手,在小孩儿惊恐之下,清脆地一声‘咔嚓’,确定摸到那截骨头复位,然后无比嫌弃地丢开手。
席沐寒虚弱地倚着石壁,伸平曲久了的双腿,手背搁在额头上,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比之前异常,想到是伤口发炎引起的高热,席沐寒又重新闭上眼。
隔着眼皮那层薄薄的皮肤,外面是晃动的暖色。
确实,好多了。
小孩儿吓得站在一边,还没来及开口解释,就看到自己手腕被翻转到畸形,疼痛使他的生理性眼泪落的更多,更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腕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小孩儿以为自己在做梦,残留的痛感警示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事。
小孩儿吞了吞口水,磨磨蹭蹭往后退,吓得不敢说话。
半晌,才小声念念一句:“你没,没死就行……”
如果她死了,那他活下去的机会,更渺茫。
小孩儿以为她不会回应他了,就在一边挪啊挪,挪回到那小小的火光角落,继续扒拉半枯的枝丫。
他要让火焰继续燃烧,不要熄灭。
“嗯,没死。”
小孩儿的眼眸亮了一下,随即暗下来。
是火光弱了,又往上面放了几条小木枝,还不忘在周围烤着没有完全干燥的枝叶。
小孩儿没有接话。
随身携带的消炎消毒片在迫降时丢了一板,剩下的两颗,早在她受伤时就用掉了,可惜耳下颌处的伤口还是没能逃过
席沐寒向来惜命。
这句话也许可笑,但在这世道,想要更多的钱,就得卖命,如果能不死,当然更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财如命。
或许是每一个饿肚子的夜晚,或许是破烂不蔽体的旧衣服,或许是母亲每执行一场任务后带回来一身血污的模样……
席沐寒很不喜欢这种走马灯的感觉。
她停下回忆,微微侧过头,皱起眉。下颌皮肉伤口拉扯的疼,能感觉到已经在慢慢溃脓,彻彻底底没了消炎条件,拖成高烧就算了,还被个小家伙照顾,真够羞耻了。
趁现在这个状态清醒,她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席沐寒看向小孩儿,火光映照着的小脸上多了几处细小伤口,应该是寻找枝丫和树叶时刮破的,身上还是光/溜溜,和脸上一样,多出不少新伤,浑身几乎没个好地方,伤□□织在一起,跟穿了件乱七八糟的红紫黑袍子。
席沐寒眉角抽动了下。
小孩儿感觉有道视线盯着自己,开始像毒蛇一样冷冰冰的,一会儿又变得软绵绵的?他觉得自己的第六感过于敏感,奇奇怪怪。一抬头,正见席沐寒那双凌厉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你你你……”
“你是结巴?”
“不是结巴,我是害怕。”小孩儿担心哪句说错了,紧张地捏紧手里的枝丫,‘咔嚓’,断了。
这会儿有什么焦糊味道弥漫开来,丝丝缕缕地带着点异香,席沐寒掩住鼻口,咳嗽两声,“你在烤什么?难闻死了。”
小孩儿刚才被席沐寒吓一跳,都忘了放在寄生壳上的烧灼的东西。他伸手从火堆里拨出什么东西到一边,烫得龇牙咧嘴差点跳脚,赶紧用树叶扇扇凉,不一会儿,小孩儿捧着贝壳朝席沐寒走过去,献宝似得递到她面前,说:“血余炭。”
什么?
异香不见了,确实是毛发烧焦的味道。席沐寒微微侧着脸,这才看清小孩儿的脑袋上顶着狗啃一样参差不齐的头发。
席沐寒的语气缓和一些,问他:“你懂药理?”
小孩儿疑惑地‘嗯?’声,听不太懂席沐寒说的意思。
“什么是药理?”
小孩儿怕席沐寒,脚步不敢往前,一双小手往前递递,“给,我妈妈说在野外实在没东西了,把头发烧了可以止血用,我记得是叫血余炭。”
“我头发短,不知道这些够不够……”小孩儿的视线挪到席沐寒编着的长发上。
席沐寒的头发又多又长,不过小孩儿没胆子用。他想,万一这姐姐一睁眼,看到头发少了,二话不说直接弄死自己呢?
“够用,”席沐寒接过小孩儿手里烤得黑灰丑陋的贝壳,“你是荆市人?”
之前说过是大陆人,再听小孩儿这么连续正常的口音,有点偏京荆地域,在这个年代,能把小孩儿养得很好,懂得一点野外生存的知识,就不止是有钱人家这么简单。
“荆市?”小孩儿努力回想,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席沐寒一边削瘦的侧脸肿起,皮肤撑得滚烫,她用手指捻出黑漆漆的炭灰,涂抹在溃红的伤口上,咬牙忍着重新席卷来的痛感。
终于,在不久之后逐渐缓和。
见席沐寒接受他的好意,小孩儿心里不那么恐惧了,他眨眨黑亮的眼睛,像即将交到好朋友一样,暗暗地有点开心。
小孩儿认真地看着席沐寒,试探地问:“那…我可以跟着你了吗?”
“你不正在跟着。”
“……我是说,你带我一起出去。”小孩儿的声音不高不低,一腔希望都放在席沐寒身上。
席沐寒看他一眼,似笑非笑。
“你怎么就笃定我能出去?”小孩儿就是小孩儿,想法太天真。现在这种潮湿环境,很大可能四面环海,以她现在这状态,单枪匹马怎么出去?游出去?泡成巨人观?
除非再给她一天时间,还有东南方向没确定是否有路……
等一下。
席沐寒的目光突然被地上躺着的几块有点发白的东西吸引,眼睛顿时光彩,问小孩儿,“你在哪儿弄的这种石头?”
小孩儿双手往外指,“刚刚我去找枯叶,往那边跑,发现有干燥的石头就带回来了,我妈妈说这个东西可以打出火花。”
张口闭口妈妈妈妈,这么小的孩子离开妈妈怎么活?哭鼻子?好像也没哭得特别严重?席沐寒没空多想亲子教育类的问题,她说:“带我去看看。”
席沐寒站起身,捂着有些昏沉的脑袋晃了晃,走到即将熄灭的小火堆边,捡起两片发白的石头,塞进腰后破掉的口袋里,迈着长腿,走出石壁狭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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