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几乎全暗下来,是比深海还要浓重的蔚蓝色。
星星多的时候,月亮大都不会太圆满。
狂风渐渐和缓些。
小孩儿深吸一口气,小跑着跟在后面,然后并排快步走在她身边,为席沐寒指明方向。
大概十几分钟后,眼前崎岖不平的绿色森林开始变得稀稀落落,出现仿佛‘路’模样的一片地方。
不是海市蜃楼!
席沐寒心下欣喜,脚下不停,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几分,见有露水落下,席沐寒顺手摘下在叶子背面趴着的小白虫。
小白虫类似竹虫的模样,胖乎乎的,有手指粗细,没在她指间扭动几下,就被指甲划开,摘了脑袋和肠袋,丢进嘴巴里。
……?!
这一幕落入小孩儿眼中,小孩儿瞪大双眼,一时接受不了这种画面,双手捂着嘴巴差点呕吐,又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小孩儿更笃定了,席沐寒吃生肉,等于会吃人!
席沐寒奇怪地往后看小孩儿一眼,很不符合往常脾性地好心问他:“饿吗?”
小孩儿脑袋拨浪鼓一样摇,“不不不饿……”
席沐寒觉得,小孩儿好像并没有别人说的那么难养。比如现在这个孩子就挺好带,十分省心,竟然连饥饿感都少得可怜。
说起来,运气也好。这要放进她们这种‘赏金猎人’模式的组织里,简直是天选猎手。
席沐寒不是天生要做这一行,她也曾无数次害怕,不过,事实告诉她害怕没有任何用处。
她早先跟着母亲,过惯了重度艰难的那些年;后来长大,博到一些战绩后,算有几个信得过的‘伙伴’;而今天,那几个蠢货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
补充过能量后,也算是解了渴,席沐寒甩甩手指上的粘液,继续往前走。
果然,前面是路。
在她们走了将近半小时后,路的轮廓彻底显露出来。
席沐寒托着昏沉的脑袋,用力揉捏太阳穴,逼迫自己清醒,靠着有树的边沿放缓步子往前走,另一只手利落地从靴筒里拔出匕首。
在这么个鸟不拉屎不知道是岛屿还是雨林的地方,有路?那从这里走的人,能是什么人?
没想到,就在席沐寒弯腰的空当,小孩儿几步窜出去,就听他喊地又快又急:“嗨——这儿!这儿有人!麻烦帮帮我们!我姐姐受……唔……”
小孩儿正挥舞着手,席沐寒赶忙冲出去,一把捞回他,捂住小孩儿的嘴巴,闪身躲到一棵大树后面,“你特么脑子是不是有病!”席沐寒浑身气压骤降,咬牙切齿地压低声音:“还没搞清那边是什么人,你喊什么?想死!”
可惜已经晚了。
不远处手电筒的光线正在慢慢靠近,踩在草地和空地上的声音隐约能分辨出是两个男性,操着一口有些类似西南话,听不太懂的语调。
距离再近了,才断断续续分辨出几句。
“明明听到就是娃娃得儿声,怎么没了?”另一个人的声音说:“别自己吓自己,这地方不会有人,连鬼影都没,别说什么阿?了。”
“真有……”
两个中年男人像是渔民,穿着捕鱼的胶鞋长裤,石青色的旧短袖,一个肩上扛着布袋,另一个人的手里也拎着相同的布袋,重量没有往下坠落多少,看样子,里面不会是鱼。
风一吹,树叶哗啦哗啦地响。
“看吧,一定是你听错了。这臭烘烘的林子里啥都没有,咱们隔三差五就来,你害怕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并不死心,脚步继续往声源那边走,打着手电筒边走边寻摸。
“不是害不害怕的事,这要是咱村谁家孩子跟出来,万一出事……咱那边的人丁本来就少,能养活一个是一个你说是不?这两年有人来收这东西,日子眼看好过多了。别愣着了,走,去找找,要没有,就当我上年纪耳朵不好使了,回去让你嫂子做菜,请你喝一顿。”
“行找就找,你干啥都婆妈磨叽。”另一个人将拎着的布袋也往肩膀上一扔,也打着手电筒往林子里走,“要是找不到我可得吃两顿,单身汉可不好过勒。”
另一个老实男人只好尴尬呵呵地应着说行。
席沐寒想把小孩儿推出去,自己返回。可如果这样,就离这条一线生机越来越远,现在不是拼体能耐力的时候。天色太暗,即使她做了记号,等重新返回的路上不知又会遇上什么麻烦,还要消耗刚得到的食物能量,而且她可保证不了这小孩儿不把她说出来……
此时此刻,席沐寒开始后悔为这孩子破例。席沐寒想,只要等过去这段,她一定要赶紧丢掉这个惹麻烦的烫手山芋。
但不是现在。
眼见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近,要不了十分钟,肯定要引来不少要命的虫子。席沐寒手掌覆盖小孩儿的下半张脸,往上薅着拖小鸡崽似得,每一步都放轻放稳地往后撤。
小孩儿双手僵木地抓着席沐寒的手臂,被席沐寒突然而来的动作吓得不敢动弹,任凭低矮的树枝划破皮肤,丝丝拉拉,身上火辣辣地灼痛,生理眼泪掉落在席沐寒紧绷起青筋的手背上,滑入地下。
小孩儿的双脚后退蹬地,想减轻席沐寒手上的重量,没一分钟,感觉帮了倒忙,索性双腿不发一点力,跟随席沐寒拖行的惯性耷拉着。
结果,又帮了倒忙。
‘咔嚓’。
糟糕,来不及了。
席沐寒咬咬牙,才忍住没当场结果了这倒霉孩子。
“在那儿!嘿,听到了吗?”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的方向摇晃手电筒三下,示意对方过来,然后往席沐寒方向照过去,大声问:“是谁家娃娃偷跑出来?”
操,该死!
灯光晃眼,气得席沐寒踢开脚下枯枝,猛地将小孩儿往外一推,转身一猫腰,就往反方向跑,边跑边挥动匕首,在间隔两三棵上划上刻痕。
昏暗的夜色下,后面的两个中年人只看到个黑影,赶紧往前追,“别跑!”
小孩儿看到两个成年男人往这儿跑,好像意识到自己又做错事了,顾不上身体疼痛,也顾不上脚下的伤,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朝席沐寒的方向跑。
可千万……千万别丢下他,他还想活着回去见妈妈。
树影不停后退,身体长时间处于阴暗处,又经历这些天的危险,还没几分钟,席沐寒感觉身体开始脱力,再加上没有完全退烧的状态,令她头昏耳鸣,几乎快要分不清周围虫鸣的声音,只好找了个相对来说适合躲藏防守的凸起的石堆,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浓重潮湿味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尽力平复着胸腔的起伏。
该死……
席沐寒额角青筋绷起,盯着自己的手掌上的伤,双手张开又握起,把匕首从右手换到左手。
现在,左手比右手灵活。
现在冷静下来,席沐寒才发觉到有什么不对,怎么有种熟悉的香味?她将信将疑地把手放在鼻尖下嗅了嗅,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异香。
席沐寒盯着自己的手掌,不解地歪了歪头。
森林昼夜温差大,即使在燥热的夏季,夜晚也非常凉,小孩儿从开始到现在都光/着身/子,按说应该冻得发抖,不仅没多怕冷,这会儿跑跑还暖和起来,跟到一半差点跟丢,好在终于追上了。
“姐姐。”
“……”
席沐寒一抬眼,正见小孩儿出现在面前。
什么鬼东西,阴魂不散!
小孩儿累得气喘吁吁,委屈巴巴地小声喊着‘姐姐’,可怜地小脸儿上挂满泪水,仰着头,在月光下亮晶晶地闪动。
席沐寒看愣住。
不是母性复苏。
她发誓——
她再也不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向来是唯物主义者的席沐寒在这一瞬间怀疑人生,甚至怀疑过她上辈子是不是欠这孩子太多钱,所以这辈子来要债来的?不然她最近几天怎么要多倒霉有多倒霉,怎么会碰上这么个阴魂不散的玩意儿!
她在心里再次暗骂。
席沐寒左右观察,确定周围没有动静,低声跟小孩儿说:“崽子你听好了,别再跟着我,不然我现在就弄死你,走!”她手里的匕首握得紧紧,盯着小孩儿的目光越来越冷,好似马上就要扬起刀子,将人开肠破肚。
不说这小孩儿的第六感有多敏感,就算再迟钝的人,都能感受到她恨不得当场杀死对方的表情。
小孩儿抽抽噎噎地往后缩缩脑袋,拼命摇头,明明十分畏惧席沐寒的样子,脚却不肯挪开半步。
“姐姐,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不能这样……”小孩儿语无伦次地道歉,具体不知道该怎么描述错在哪儿了,到底是不能哪样。
席沐寒看他那狗啃了似的头发,突然想起小孩儿头顶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莫名心烦。
她是爱财惜命,可从不恩将仇报。
“够了别哭了!滚!”席沐寒捂着一侧还在阵阵嗡鸣的耳朵,压低声音吼他。
生死有命,她可没空在这难闻难走的鬼地方耗着。见他还愣着不动,席沐寒就要踹开他。
突然,一束窄长晃动的光,打在席沐寒的脸上,刺得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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