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后来，范季也死了，连带着印围和付粼。”江湖人压低声音，故意显出一种神秘，继续说着，“而且——我还听说，这事儿，陈拙陈大侠也掺和了进去。他好像身边带着个用剑的少年，会不会是收徒了？”
“陈拙掺和进这事儿？他掺和啥了？”邓恩致问。
“就是我们之前说的，沅城不是本来要办个庆典，结果没办成？就这事儿，我告诉你，我们帮有个贼小子去凑热闹了，所以我知道得清楚：就在上月廿三晚上，也就是一旬前，你们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吗？”大汉故意停顿了一会，“——沅城的县衙让人连窝端了！”
“啥？什么？谁把县衙给端了？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什么陈拙吗？”这次是吕大发问。
“这不正要呢说吗？端了县衙的是何许人也暂且不知，我那小兄弟见事大了当晚就紧忙跑了，怕回不来……但情形我还是可以大致说上一嘴的。
“据说啊，当天晚上是这么个事：约莫十来个人，不知为何，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径直打上门去。沅城小啊，傍晚的时候还有个酒楼让人给炸了，人手不足且个个劳累不堪，再加上后来虎头帮的残党不知为何也掺和了进来，就干了个人仰马翻。
“然后呢，没过太久，陈拙单枪匹马现身，身边只带着一个少年，就这么十来个人，哪儿打得过他啊。况且吧，我估计干过坏事的江湖人也怕他，总之陈拙带着人把这事儿给平了。江湖人跟官府对上，这种事件已经多少年没有发生了？要我说，恐怕监安司有得忙咯……要在以前，他们早就将这事公之于众又强权镇压了……”
大汉将话一次性说完，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酒，抬手指着坐在对面的邓恩致，以及站在她凳子后边探着身子一起听的李惟清与吕大吕二，醉眼蒙眬：“邓丫头，你咋……分身分出四个来了？”
站在后边的李惟清一笑，向店伙计招招手：“再给他上一坛酒。”
陆占平还没来，邓恩致回不回去是她自己的事，李惟清当然不介意耗费点时间听人讲讲传闻或故事。这江湖大汉喝得越醉话就越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前后左右说上一遍，消息怪灵通的，不听白不听。
已连着上过好几趟酒，这次店伙计熟门熟路地取来数坛，堆放一边，方便他们自己取用。反正李惟清给钱大方，在二楼还定有一间房，早已预付了几日租金，也用不着担心他们赖账跑路。
本来李惟清是打算在徐城留滞几日，不过现在当然已改了主意，只等陆占平来了便走。
邓恩致实在也是不急着回酒肆，将手一摆，说道：“最近江湖上还有点啥新鲜事，你们都给我讲了吧，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要是被逮回酒肆，又十天半个月的不能被放出来玩……”
说几句话讲几件事实际没用太多时间，旅舍人还不少，吃着喝着热热闹闹，门扉将严寒阻挡在外，屋里暖橘火光不住跳动，暖烘烘的，令人舒适又困倦。时候还早，但李惟清已有些困了，他单手撑着桌面，干脆抬腿迈了一步，坐到邓恩致旁边，单手撑起面颊，顺带指挥吕大吕二也搬来张凳子，别傻站着。
给钱的是老大，邓恩致和江湖大汉都没意见，店伙计和老板也没意见。
“我想想啊。”这大汉放下酒坛，拿手背粗糙地擦了擦下巴上几日没刮的乱翘胡茬，思索一番，说道，“要说最近有啥传闻，传得最狠的那不还是简令吗？除此外吧……邓丫头，你知不知道这两日有种东西在江湖人之间流传开了？”
“什么东西？”
“一种，呃，一种淡绿色的粉末。听说，是从鬼市流出来的，吹得跟十几二十年前流行过一阵的至臻丹似的，要我说，估计是一路货色，谁又想引人争抢暗中得利了呗。”
李惟清来了些兴趣：“……若说至臻丹，莫非这东西也能增人内力？”
“啊，有些差别吧？这东西他们称作骨粉，怎么说的来着？我想想，我实在是对这些没啥兴趣，印象不是特别深……好像是说，能跟眠药似的暂麻伤痛，然后久服久用，能有所进境云云？这么一说好像也差不太多。对了，你请我喝酒，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李惟清。”他带过一句，不多介绍自己，听着这胡子拉碴的壮汉大着舌头介绍他自己，心里想着的则是对方刚刚提到的骨粉。
至臻丹起初是由皇甫柏流出敛财，又是没效用的，便也罢了，但这骨粉……自鬼市出，监安司怎么会放任这种东西流通？
虽然听起来好像刚流传开没几日，但这种东西自准备到售卖、打通渠道，其中麻烦复杂三言两语无法说清。总之虽然表面见着流传没几日，可这所谓骨粉定然是被筹谋规划许久，按理来说监安司早该发觉苗头并一手掐灭才是。
自鬼市流传，又会和谁有关呢？
“萧兄。”他如此称呼这名为萧欠的江湖大汉，说道，“此事还能再多讲讲吗？”
“讲？再多讲也就这个样……都是那一套销售东西的话，宣传得狠。你们要真感兴趣，大不了看在这顿酒的交情，我试试给你们整点呗。”萧欠道，“比起这个，你们都对简令没有兴趣吗？最近好像还听说，最近大家都去找简令的那个村子还是镇子，叫水给淹了，大多人都悻悻而归。”
“没兴趣。”四个人近乎整齐划一地摇头，异口同声地说。
“也是，这都近一年了，我反倒觉得这帮依然狂热的人还在捕风捉影才是反常……”
邓恩致摇摇头：“不见得。他们之所以对这么个没影的东西分外狂热，热潮一年了别说半点没平息，简直是愈演愈烈，几乎都疯魔了……还不是因为这些年江湖太死寂了。所以人们见到哪怕一点机会，都跟飞蛾似的往……哎哟！”
话刚说到一半，她龇牙咧嘴地一歪头，原来是一边耳朵被人捏着揪了起来。沿着粗糙的手指往上一看，二话不说揪人耳朵的，不正是先前让李惟清帮忙叫人的光头酒肆老板？
这人现在满面阴沉，本就粗哑的声音更加难听：“你能说会道，光听故事，不想回酒肆帮忙了？”
“没有没有！”邓恩致赔着笑，唰一下起身，站在了凳子上，往下一跳，反客为主地带着光头往门口走，“哎哟，我其实已经打算回去了，刚才这是为我们的话题做结尾呢，结尾得好好升华一下嘛。再说了，有人请客吃饭干嘛不吃，对吧路嘉姐姐……”
除了萧欠惊讶于路嘉的性别，嘀咕了两句惭愧及没看出来以外，吕姓兄弟和李惟清都没太过在意此事。吕大吕二方才就在嘀嘀咕咕，待邓恩致走了，吕大方才兴致冲冲地询问萧欠：“萧兄弟，你听着像是北地口音？”
“对。”萧欠道，“我是在北地长大的！”
三个壮汉很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闲聊，谈起了诸多家中邻里有过的生活琐事，李惟清听着颇感陌生，开始时有些兴趣，时不时插一两句话进去问问，后来困意占了上风，便忍不住连打哈欠。
算算时间，自进旅舍起已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陆占平却依然没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他究竟是去做些什么了，遇到危险还是被什么耽搁？不过徐城当中风平浪静，又能有什么危险？
李惟清忍不住想：他该不会……现在还在城门口等着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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