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之后如何，至少刚让陆占平去找李惟清不久，又在麻袋当中看到“李惟清的尸体”的萧九华，还未想过桓温佘是否有着如此图谋。
不过他对桓温佘的确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安王是谁？”卫音茫然地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虽说被带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但卫音年纪尚小，资历浅薄，不应因此便被苛责，萧九华只道是自己所料不及，疏忽大意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道：“你去找端木芷吧。”
卫音反而一惊：“我、我做错什么事情了吗？你别、你别……”
“没有。”萧九华摇摇头，“你找到端木芷，告诉他这件事情，然后你们一起回九刃教办事，他会明白的。”
卫音懵懵懂懂地点头，想说什么却又眼神躲闪，欲言又止。她俯身把装着尸体的麻袋重新系好，拎到一边，低着头，道：“走啦？”
萧九华伸手揉乱了卫音的头发：“去吧。”
于是九刃教的新任嗔鬼蹦蹦跳跳地重新出了门，朗月清风楼的大门刚被关上一刹，马上又被打开，卫音冲了回来，附在萧九华耳边，小声道：“差点忘说了，麻袋里还有个剑鞘！不知道干吗用的。”
随后，她才真的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
副将仍在震惊当中，只因想听完这二人说话，从中获取些更有用的消息，因而才未立即发作。待卫音一走，他便道：“你们——”
没等他说完，萧九华一指他身后靠近窗子的矮桌：“啊，之前放在上面的陆拾肆哪儿去了？”
听无聊问题再作无聊解释，太麻烦了，懒得干。
果然，副将下意识回头一看，便见桌子确实空了。再一回头，萧九华与装着尸体的麻袋也已然不见踪影。
副将左右看看没半点动作的同伴：“你们怎么不提醒我……不拦着点？！”
“啊？不是我说，我们都能回家了，还多管这些做什么。”离他近的小二子正扣着鼻子，满不在乎，“咱等裴哥回来就撤了呗，干吗还要再管他们做什么事情？你忘了十来年前的事情了吗……”
他刚说出口，意识到沐恺玛尔也在此地，倏忽住了嘴。
好在看了场闹剧的沐恺玛尔也并不在意，坐在一旁，并未言语，却忽而看向门口。
又有人来了？
副将好像听见了一道熟悉而又轻微的脚步声。
自卫音这小丫头蹦蹦跳跳出了门，门闩就没再被放到该放的地方，歪歪斜斜摆在门口，只等个不看路的人来绊上一跤。左侧这扇门微微一动，将之打开的裴从善站在门槛外面，看着地上的“陷阱”挑了下眉。
“裴哥！”看清来人，小二子猛地站起了身，分外兴奋，“你可算回来了，去哪里了？我们现在能走了吗？”
“当然。”裴从善点点头，他多跑一趟就是因为担心这帮人因为等自己回来迟迟不肯离去。
这一火沉默的兵士见了裴从善，忽而一个个都长了嘴，立时令朗月清风楼内的气氛热络了起来。副将上前问他：“跟我们一起来的兄弟们呢？”
“桓温佘在金吾卫找了缺，让他们补上。”裴从善并不避讳，直言快语。
“好，也好，比在边疆好得多。”副将自语，挥手让他们快些收拾东西，又问，“你呢？你跟我们走吧？还是有想去的地方？”
“我在这里再留几日，嗯……再留几日，你们先走。”裴从善道。
副将皱着眉，好像不太认同：“……跟我们走吧？跟我和小二子……”
小二子也凑了过来，音调开朗：“是啊裴哥！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先走吧，我在这附近歇息几天，散散心，再考虑考虑去哪。你们要往东去吧？我想去北方。”裴从善编着谎。
他到山里时，桓温佘与李惟清都还没走。
往里走，山里是狼藉不堪的，破碎的山峦像是被盘古开天辟地的斧斩开，暴露于外的地下河流仿佛这片土地的血脉，站在其中，就像是站在鲜血淋漓破碎不堪的一块肉上。裴从善踢开脚边漆黑枯败的什么生物的尸体，放眼前望，花费了些时间，沿着这片他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遗留的痕迹往深里走，步伐极急，却也依然没能找到泉藏寺的遗址。
这片地方本就是不易出也不易进的，但他终究找见了桓温佘。
这时李惟清已被遣走了。裴从善绕在正确的路线之上，真的找到泉藏寺只是时间问题，毕竟这里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任何障眼法都失了本该有的效用。
桓温佘见到他时一怔，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来？”
“你为什么留下这封信？”裴从善道，“难道你没有预料到我会前来吗？无所不知善于谋划的监安使？”
他在此徘徊已久，烦怒焦急，夜已深，于是自然也疲惫，话说出口，言辞间尖刺未掩。
“我并非无所不知，谋划也不过是尽己所能，多猜想几种可能。”桓温佘言语淡淡，“你既然已经看过我的信，实在是应该带着你的人走的。如果不放心带来的其他兄弟，我已在金吾卫中给他们找了缺……”
“你写的信是什么意思？”
“让你安心远离这件事情的意思，就像阮蒙及花香暖一样。”桓温佘道，“不过你既然已经找来这里，显然是没法就这么一走了之。分明已等了十来年，何苦。”
“何必？在此时重提旧事的分明是你。沐恺玛尔……”
“已经这样了，你为何不放过自己呢？”桓温佘语声凉凉，“沐恺玛尔自己希望帮我做事，我未逼迫。你觉得自己对他们不起，放不下执念，便也帮我做事，怎样啊？”
裴从善竟点头道：“可以，我不想改头换面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你肯定也曾预料到我来找你的可能，对这种情形也有所安排吧？”
答应得太快，桓温佘有些生气地哼笑了一声，招招手道：“跟我走吧。”
随后，裴从善与桓温佘一起回了监安司巡铺，直到方才不久，桓温佘又找到他，指使他来找沐恺玛尔，让他们二人一起前往清水镇之下的鬼市。
裴从善将副将等人一一送走，方才看向角落一言未发的沐恺玛尔，道：“多谢。”
“不客气，我要是说话了，恐怕他们就会从喜悦激动当中脱离出来，想起我、我族，又会徘徊犹豫离去与否，说不准就跟你似的一起留这儿了吧，吵死了。”沐恺玛尔捋捋头发，伸手一指，“不过，既然我没出声，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欠你的不止这些。”裴从善道。
随即，他将桓温佘的安排说与了沐恺玛尔，一直等在旁边的驱虫无声不得不指着自己，问道：“我呢？”
“与姚呼延一起。”
“喔，那我知道了。”
驱虫无声反而点点头，拍拍沐恺玛尔肩膀，道：“我先走一步。”
不久前还人满为患的厅堂之中，转瞬便只剩下了沐恺玛尔与裴从善两个人。
沐恺玛尔向裴从善确认道：“巡铺的人先行，我们自后追上，他们去确保清水镇没有异动无人干扰信息封锁，我们杀人，对吧？……桓温佘真是人手紧缺，居然用巡铺中人。”
说得没错。裴从善点头确认，看着沐恺玛尔站起身来，忍不住问：“你为什么……”
“……能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话？”沐恺玛尔道，“别误会……因为恨一把刀没有意义。仇恨是连环锁链，我真正该恨的人已经死在了权力更迭之下，那么延续这样的仇恨，毫无意义。但我也没那么心平气和，我的弟弟更是顽劣如稚童，情绪起伏极大。既然你已打算帮桓温佘做事，如果之后遇上，且多担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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